老酒（修整版）第四壶/第5杯：旅程漫长，幸而有一片星海
小时候总愿意站在横跨铁路的桥上，看着桥下的铁路一趟趟轰隆隆地驶向远方
那时很好奇远方的风景，总想快些长大好能沿着铁轨前往那从来都看不清的遥遥前程
没想到如今长大了，却是厌了途中的景色，总想乘上列车归往那藏在心底的故乡
不过，却又有些胆怯，胆怯故乡变了模样，也更胆怯遗忘
随着太阳慢慢的西沉，天空已经开始有些发灰。
经过了7个多小时的车程，列车终于到站，秋子护着还迷糊着的小溪挤下了车。经过这一路，两人都已经显得十分疲惫，脑袋也是昏昏沉沉，但来到外面后，冷气迅速将二人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倒是一下子被强迫着精神了起来。
但这还不是两人的终点，秋子和小溪还需要再乘坐两个小时的客车去到镇子外的村里。
在前往客车站的路上，小溪紧紧地跟着秋子。对于她来说，这个地方太过陌生，所以没来由的有些害怕。她现在能依靠的只有秋子，当然，这也是她心里最安全的依靠。
两人辗转到客车站，秋子早就打好招呼订了票，总比乘坐火车要顺遂得多。秋子也终于能坐下来歇息一会儿。
在火车上时，小溪多次让秋子坐下来歇会，可秋子就是不肯。说年年都如此，已经习惯。可小溪心里明白，秋子是不想她辛苦。
秋子有多爱她，她比谁都清楚。
往村子里去的路因为没有路灯，所以周围很黑。也因为路上的积雪总是无人清理，所以车子开起来也是十分的颠簸。车子就这样像喝醉了酒一般摇摇晃晃地向前行驶着，周遭满是灰暗，只有车灯散着的亮光能照出不远处的小块前方。这灯光也随着车身一起摇晃，把人晃得生厌，但闭上眼却又觉得浑浑噩噩。
小溪双手环抱秋子的胳膊，强忍着晕车所带来的呕吐感，靠在秋子肩上紧紧地皱着眉。秋子看着小溪有些苍白的脸，满眼疼惜，心里也百感交集。
这是秋子第一次觉得回家的路是这么漫长，长到把欣喜走成了愧疚。
随着小溪反胃的感觉越来越严重，她将秋子的胳膊搂得越来越紧了，好在这个时候车子缓缓地停下了。车门刚一开，在最前排的小溪便跑了下去，弯腰就在路边吐了起来。秋子忙拎好行李也跑下了车。
吐过之后，小溪舒服了很多。稍稍缓了一会，秋子便搂着小溪向家的方向慢慢走去。
刚走不远，就看到前方有两个身影跑了过来，其中一个脚有些跛。秋子一看身影便知道是弟弟妹妹赶过来接他们了。
姐弟两人赶到近前，开心地接过行李。看到秋子身边的小溪，甜甜地叫着嫂子。
这一声嫂子，让小溪本来惨白的脸上微微有些泛起红晕。
“爹娘在家盼了一天了，刚才爹在门口站了好久，远远地看见车灯，就催着我俩赶紧过来接你们。”妹妹一边卸下小溪肩上的背包，一边笑着向秋子说道。
秋子心里感觉特别的暖，家里虽说很多地方都比不上外边，但家却永远都是最暖的地方。
这不关乎物质，只关乎“家”这个字本身。
小溪也被秋子弟弟妹妹的热情感染，感觉精神了许多。
四个人说说笑笑地向前走去。
当天下午刚下过雪，村子里的路面上像铺了一层白色的绒布，四个人踩在上面，留下了一路的脚印，脚印欢快地向家的方向延展，也留下许多听起来很简单的笑声。
秋子的家就在这条小路的尽头，是一个孤零零的小院，里面有那么几间房子，房顶上积着厚厚的雪，好像再厚些便能将房子压塌一般。屋里亮着灯，但明显灯泡的瓦数有些低，窗户透出来的光显得有些昏黄。
秋子的父母站在大门口看着四个人由远及近，不停地挥着手。小溪看到秋子的父母在门口等着他们，心里突然紧张了起来，她这回也体会到了秋子当时见到自己家人时的那种略有些惶恐的感觉。
来到近前，小溪看着脸上露着憨笑的秋子父母，轻声地叫着叔叔、阿姨。
秋子的父母忙不迭地应和着：“好孩子，好孩子，一路累了吧，快进屋，快进屋暖和暖和。”
秋子好久都没看到过父母如此开心了，从大门外一直到进屋里许久，父母的嘴都没有合上，一边夸着小溪长得俊儿，一边夸着秋子有福气。
一进屋，秋子的母亲就忙招呼着让小溪和秋子去炕上暖和暖和身子，自己则和小溪的父亲去准备热菜。
土炕对于小溪这种一直在城市中长大的孩子来说还是头一回坐上去。
“这炕真暖和，怪不得都说东北的土炕舒服呢，我这个从小在东北长大的，倒还是头一回感受到。”
秋子整理完行李也坐到炕上。
“现在好很多了，生活好了一些，爹娘也舍得烧煤了。小时候柴火和煤不够烧，炕总感觉是冷的，有一回妹妹实在冷得受不了了，我就去添柴火烧炕，结果塞的太满了，炕‘打枪’了，整个炕席都鼓了起来，弄得满屋子的黑灰。”
这时，秋子的弟弟妹妹也进来里屋，听到秋子讲小时候的故事，都会心地笑了起来。之后三兄妹又讲了许多小时候的趣事。
四个人嘻嘻哈哈的很快就将屋子里的温度又向上提了几分。
家里孩子一多，总会是热闹些，再苦的日子也能品出丝甜味来。
很快，秋子的父母就把早就准备好的菜热好了，然后来里屋招呼大家上桌。
“嫂子，我们可都是借你的光啊，家里的吃食从来就没这么丰盛过。”妹妹笑着牵着小溪来到餐桌边。
大家都坐好后，秋子的母亲把好菜都挪到了小溪身前，父亲也把他一直没舍得喝的、好多年前远房亲戚送给他的酒拿了出来，一家人围着桌子，屋里的气氛十分其乐融融。这个家似乎好多年都没有如此充满欢声笑语了。
菜里晕起的热气，向上升起，散在餐桌上方的灯泡周围，让灯泡散出的光都柔和了许多，灯光披着白色的热气，在裹挟着笑声，似填补了这个家本来暴露出来得很多罅隙，一时间也竟显得不是那么简陋了。
饭后，小溪想帮忙收拾下碗筷，但秋子的母亲说什么都不让小溪伸手。说小溪的手太嫩了，家里水太冰，该把手冻裂了。小溪听完，仔细看了下秋子母亲和妹妹的手，两人的手上面都布满了小小的裂口，很是粗糙。尤其是妹妹的手，早早地便生了茧子，一点也不像一个小女孩的手。
小溪一时竟有些不知道该心疼她们还是该庆幸自己，应该是兼而有之吧。
她在这里什么活都插不上手，秋子的母亲总是能在她要伸手的瞬间就拦住她，似乎生怕给这个城里来的姑娘增加负担，不停地嘱咐她去炕上待着就好。
秋子母亲对这个家没有任何的自信，这个家不是孩子娶媳妇的加分项，反而是条致命的鸿沟，所以她只能靠身体力行，来替儿子争取给这个美丽的姑娘一个好的印象。
小溪看着什么忙都帮不上，也就想听秋子母亲的话回炕上去吧，确实在这个房子里只有灶台边和炕上是暖和的，其余的地方都透着寒气，静下来待一会就能感觉到有风从墙里挤过来，不停地撩拨着待在里面的人。
小溪回里屋前，突然想去卫生间，但在屋里转了下，却没找到。便询问了下正在收拾东西的秋子，秋子便拉着小溪来到后院，指着一个小窝棚，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就是农村的卫生间，农村下水排污不方便，用不了抽水马桶。”
“娘说了，今天下午，爹把这个厕所重新搭了板子，外面也都重新竖了棉瓦。放心吧，肯定干净。”
好在小溪倒是不那么太过在乎，她从来就不是一个矫情的姑娘。
从卫生间出来后，秋子怕小溪冻到，便拉着她要回屋里，然而小溪却拽住了秋子。
小溪抬头望着天，不知什么时候，天上的云散了，露出了漫天的星星。
“这能看到的星星真多，我在家里从来都看不到这么多的星星。”
秋子也随着小溪抬头看着。
秋子小时候经常就这样愣愣地抬头看着星星，但不知道从何时起，好像已经好多年都没再注意过了。这么多年只顾低头向前走，低头低得太久了，许都已经忘了这片星空。
就这样两个人互相依偎着抬头看了很久，直到秋子的弟弟来叫他们，他们才收回目光，赶回屋里。
小院里真是安静，两个人驻足在那里的小段时间，安静得好像能听到彼此的心跳。生活就如此安静多好，就这样伴着一个人，望向一片天，没有那么多纷纷扰扰，就直到一个长了发，一个白了须。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