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执意要等你的人

昨天和老妈约好，让她今天吃了午饭，休息一下，12点再从家里出发。因为我监考结束，吃了午饭，最快也要12点。结果11.30从考场出来，给她打电话，就听见公交车到站的提示音，老妈已经出发在半路了。

我责怪她：“跟你说了十二点再出发，那么早就走了，你要等我个把小时嘞！”

她在听筒那边很好脾气地解释：“没关系的，我可以坐到汽车站里面去等你的，那里吹不到风也不累的。”

“可是，你明明可以在家里休息一会再出门啊！”我有点没好气。

“我喜欢早点到，我喜欢等你，反正我在家也没什么事，要是你先到了等我，车又要没地方停。没事的，你尽管慢慢来，千万慢慢开车，我就坐在站里等你，你到了给我打电话就行。”

匆匆忙忙吃好午饭，坐到车里，又以母亲的眼光打量了一下自己，一件打底衫加一件背心长羊绒大衣，母亲一定会觉得我穿得少。我可以想象她见了我，一定会觉得我会感冒，然后延伸出由感冒到肚子痛的无限担忧，有一次，她还执意要把她的花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身上。罢，先顺道回家，加衣服去。在打底衫外面加了一件厚厚的羊绒衫，又结结实实地将围巾围好。然后，满意地出发。

到了车站给她打电话，她拎着鼓鼓囊囊的四个塑料袋，东西应该有点重，所以一个肩膀高一个肩膀低。等我下车去接她，她挥手示意让我不用过去了。昨天她说给我带一点蔬菜，结果带来的是一大袋青菜，一大袋萝卜，一大袋芹菜和蒿菜，还有一碗炒好的咸白菜，感觉未来一周都不用买蔬菜了。

将车在东站停好，我叫了快车，直接去浙二。本来想地铁，一来今天下午还要去中医院看姑妈，时间紧；二来带着老妈，我不想让她太辛苦，七转八转。娘俩在车里一路畅聊，很快就到了眼科中心。因为事先约了专家号，看病，检查，一切都很顺利。在医院里，老妈是最不会对我“指手画脚”的，她像个听话的孩子，全程由着我搀着她，上楼下楼，做各种检查。只有我付钱的时候，她硬是要她自己来，我不要，她就固执地把钱塞进我包里。

遗憾的是老妈的眼睛看字变形的问题是由于她高度近视眼引起，手术也无法解决，只能吃点药缓解一下。

我的心暮地沉重起来，恍如天边铅灰色的浓云，压得天空都快哭了。因为小时候在煤油灯下挑花贴补家用弄坏了眼睛，老妈的大半辈子都是在高度近视的稀里糊涂中度过的，前两年做了白内障，安了镜片，本以为好很多了，没想到又出现了这样的状况，无法清晰的看清这个世界，过去，是她多少年的遗憾；未来，也会是她多少年的痛苦。但老妈却很轻松，好像放下了心头一件大事。她之前一直是拒绝来检查的，如果不是我坚持，她今天也不会来。她认定这是遗传，这是眼睛底子不好，没有办法医治，没想到被她自己说中了。

她像是安慰我，也像是安慰她自己：“与其动了手术以后出现更不好的结果，还不如现在这样。反正多少年都过来了，反正，我也不要做细活了。”然后，又开始叮嘱模式，让我不要总是看书，不要总是用手机，眼睛看坏了，将来自己吃苦头。

看完了我们又去中医院看了病重的姑妈。姑妈也就七十零一点，糖尿病多年，并发症诸多，身体已经拖垮，这次脑溢血，直接成了压垮的最后一根稻草，全身插满了管子，神志也不太清醒，偶尔含糊其辞地说几句话，几乎都是“我要回家”。人老了，很怕最后死在外面，但是儿子媳妇们又不忍这样直接从医院回去，回去就等于直接判了死刑，怎么忍心。

一起等地铁

回来的路上换我开启了教育模式：

“晚饭吃好不要马上上床，要稍微活动消化一下。”

“早上起来要喝水，到地里去也要带水。你血脂高就是因为水喝得太少。”

“午饭就算老爸不回家来吃你一个人也要好好吃饭，不要将就，要荤素搭配。”

……

……

老妈就像我一样，我说什么，她就答应什么。

到了告别的时候，我想等她上车我再走，她坚持不让。于是我们隔着一条马路，等着各自的公交车，我清晰地看着她已经略有些佝偻的身影站在站台边，而她，别着头，一直在张望我等的车有没有来。

她的视力，看不清车，也看不清路对面的我，但她就是那样固执地，一直一直张望着。

在暮色中，她小小的身影，像大大的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