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0-11 歌乐飘香
近几天来,心情一直很郁闷,晚饭后,索性出门转转,散散心吧。
出了小区西门,漫无目的,沿着湖东岸往北,一路直行,来到湖边广场。小小的广场,自然地分为两个活动区域:这边是跳舞的大妈们,聒聒噪噪的;那边,就是孩子们的天下了:玩卡丁车的、滑旱冰的、骑摇摆车的,在拥挤的人群里,伴着嘎嘎啦啦的噪音,倏忽之间,来去匆匆。广场周围一圈儿,夜市似的,摆着一些小摊儿,专卖儿童小玩具、零食之类的,都是些小本儿生意。本就狭小的空间,挤着这么多流动的人———杂乱、无序,再加上那刺耳的广场舞音乐,连耳朵都塞得满满的了。我急步走开:找个幽静去处,趁月色正好!凭栏赏月,也算是种享受吧!打定主意,我迤逦而行,朝踏月桥走去。
忽然,一阵悠扬的唢呐声传来,是沂蒙小调的旋律,太熟悉了!音乐鉴赏方面,我本愚钝之人,可是,现在,人过四十,不惑的年龄,生活的节拍慢下来,越来越喜欢追忆过去的日子了。我的童年,正好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那时,农村小学,一周一节乏味的音乐课,老师也都是四十开外的中年人,教给我们的,几乎都是民歌呀戏剧呀之类的,流行歌曲?当时还没吹到我们这些偏远地区的孩童们的耳朵里呢!虽然我们并非多么喜欢老师教给的这些艺术形式,可是,总归,聊胜于无吧!所以,民歌,尤其是童年时期学过的,对而今的我来说,有种天然的吸引力,我加快了步伐,循声走去。
走近细看,才发现这原来是一组老年人组成的业余小团队-----五六位老伯:两个唢呐手,一个二胡手,两个铙手,唱客则是流水线模式的----你方唱罢我登场。先是一位接近七十岁的大妈,她献上的是沂蒙小调、人说山西好风光,四季歌,后来又来了一段吕剧张大妈;这位大妈唱得倒是有板有眼的;第二个上场的是一位大叔,五十好几岁的年纪了,他奉献的也不少:十五的月亮、浏阳河、母亲,这位歌手的特点就是一个字:吼!唱词走腔走调的,节奏也跟不大上,常常是他那里刚唱完一句台词,话筒移开嘴边,打算喘口气,舒缓一下表情,这边旋律紧接着又起来了,他赶紧动作、表情一起准备,给人措手不及的感觉,常常引发看客的笑声。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生活本真的样子就该是这样的,自娱自乐嘛!这些老年人,辛苦操劳一生,为生计,埋藏了多年的渴望和情趣,老来,也该享乐一把了吧?
最有意思的是一位八十八岁的老伯,也来登台献曲,他唱了一段李二嫂改嫁:颤颤巍巍走上来,探探着腰,年纪又大,即便站着不走路,也让人感觉摇摇欲坠的样子。这位老人肤色较黑,两道长寿眉,一把络腮胡,再加满脸的皱纹,不干不净的衣服,脚踏一双老人头布鞋,灯前一站,总体给人一种黑黢黢的感觉------土气中又带点儿古朴,像一张旧版年画儿!他咿咿呀呀地哼唱着,周围是稀稀拉拉的观众……沉浸其中,我突然有种回到童年、回到故乡的感觉。那时,夏天的夜晚,全村老少,都围在村外场院里乘凉,老人们聊天,孩子们追逐嬉戏,有时,小孩们,跑得累了倦了,会缠着某位才分爷爷讲故事,当然,这位爷爷起初一定要端端架子的,一番讨价还价后,大家围成一圈儿,爷爷的英雄传奇或者鬼故事就一个接一个的上场了……。爷爷连说带唱的,讲得生动、形象、传神,小孩们听得也非常投入,常常是,听完鬼故事,散场回家的时候,许多小孩吓得不敢独自回去了,若是自己的家长不在,非要某个大人把他送到家门口才行----。这些琐碎往事,经年过去,仍令人回味隽永。
起初,大家都以为,这位老伯也不过是个爱凑热闹的唱客罢了,可他一张口,伴随而来的肢体语言,使大家不得不对这位老者刮目相看:扭扭捏捏地,左右手交替着,一手持话筒,另一手摆着兰花指,唱得投入时,双眼紧闭着,总要等到一句唱词唱完,才肯略微睁睁眼,扫视一下各位观众,歉意地笑笑,很腼腆的样子,好像感激大家来赏脸欣赏的意思。接着,旋律起来,他又赶紧闭上眼,投入到自己的角色中去了……。唱段进入高潮,他突然做了一个动作,吓了我们一大跳:左腿前屈,呈半蹲式,右腿撤到左腿后面,右手的兰花指也同时举过了头顶,毕竟一大把年纪了,差一点朝前趴了过去摔倒,幸亏周围观众及时扶了一把,随之引起一波善意的哄笑。
老人一曲唱罢,坐下来歇息。大家叹服他的水平,一致猜测:根据他的扮相、唱腔,年轻时肯定是科班出身!望着这位耄耋老人,我有很深的感悟:生活中的每个人,都是看似普通外表下掩藏着的一粒珍珠,总会在某一时刻、某一方面放出光芒。我们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万万不可自轻自贱;同理,对待其他人,无论他看似多么普通,也万万不可小觑!哈代常说的一句话:造物常常把高贵的灵魂赋予卑贱的肉体,就像在日常生活中,人们总爱把最贵重的东西藏在家中最不起眼的地方。有时它会把他的宠儿放在下等人中间,让他们操着卑贱的职业,使他们远离金钱、权利和荣誉,可是在某个有意义有价值的领域却让他们脱颖而出…….
终于散场了,我如梦初醒,定神往回赶。凉风习习,月挂中天,心情也倍儿爽!原来呀,生活中并不缺乏美,而是缺乏发现美的眼睛,暗下决心:明天再到别处转转,寻幽访美!
忽然就想起朱熹的那首诗: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