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做你的信徒
不悔做你的信徒
文‖言怀
--01--
我和她有一个约定，我得照顾好她的至爱，因为她在天堂，而我还在人间。
这个世界还有太多太多单纯的人，或许她会因为一个人，或者会因为一个娃娃而对它念念不忘，可你不知道吧，她们念念不忘的其实还是这个美丽的世界。
上学期小屁孩微信我说：“我获得学校奖学金啦，你出来，我请你吃饭。”
我一看有人要请客吃饭，二话不说直接骑着共享单车屁颠屁颠地来了。
她早早把餐厅订好，然后在约定的地点等我。
到那里我已经满头大汗，她把准备好的纸巾递给我说：“呐呐，一听到吃的，你跑得可真快，连公交都不想等了。”
我笑笑：“哪有，还不是为了早点看你哈。”
小屁孩翻了一眼白眼，给了我一个眼神：“得了吧，可能更想早点看到的是美食。”
我继续调戏她：“不不，你比较秀色可餐哈哈哈。”
小屁孩不再说话，又给我一个眼神让我自己体会。
我把包放在我的邻座上，小屁孩坐在我的对面。
“恭喜你呀，都成学霸了哈。”
小屁孩不好意思地说：“没有啦，没有啦，运气运气。”
“你好，你们要的菜。”服务员先是端来两道特色菜。
“谢谢。”
“嘿，赶紧尝尝，味道怎么样？”小屁孩说。
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荔枝肉：“嗯，好吃呢，甜度也刚刚好。”
小屁孩笑笑：“再尝尝这个鱼丸。”她指了指那碗热腾腾的鱼丸。
“嗯，好吃。”我赞不绝口，小屁孩也开心得要死。
我们边吃边聊，聊聊近况，聊聊将来。
小屁孩突然看向我的书包，看着那个小公仔发呆。
我转头看了看书包问她：“怎么了吗？”
她笑笑说：“你一个大男生带那个公仔合适吗？”
我也笑笑：“你不懂啦。”
小屁孩开始好奇起来，她走过来拿起我的书包，玩弄着那个黑仔问我：“是不是哪个女生送的？”
我说是。
她开始偷笑起来：“难怪噢，快说快说……”
我的书包有一个黑仔的小公仔，那是刘德华的两个儿子之一，他还有另一个小伙伴叫作安逗。
“她……她已经不在了。”我突然有点伤心起来。
小屁孩看着我，发现好像我有心事：“能跟我讲讲吗？”
我又夹了一块荔枝肉默默地吃着……
那是我之前做志愿者的时候，我去一家疗养院当义工。
那时候我帮忙照顾一个有忧郁症的女孩子。
她看起来和我同龄，却脸色苍白，瘦骨嶙峋，整天躺在病床上输液、吃药、打针，而我就是陪她说话，让她不无聊。
一开始她从不说话，也不看我一眼，整天要么盯着天花板发呆，要么就把被子盖住自己的脸偷偷流眼泪。
而我每天滔滔不绝地讲着，讲得口干舌燥，她依旧不想理我。
我每天除了和她说话外，我还帮忙打扫卫生。
后来从医生那里打听到原来她是个孤儿，父母在外打工在春节回家的时候不幸双双出了车祸。
而她一直和她的奶奶住在农村，可她父母出事之后她高龄的奶奶伤痛欲绝一口气还没咽下也离开了人世。
--02--
只留下一个人的她，曾有好多次也想随着亲人离开这个世界，她尝试自杀，可都没有成功，都被村里人救起，村里人看她怪可怜好心把她送到了镇上的这家普通的疗养院。
而那时她已经是得了严重的忧郁症了，也难怪，这事放在谁身上谁能受得了？
她变得郁郁寡欢，绝食，也依然在闹自杀，所以没办法医生只能给她打镇定剂，或许让她睡会儿才不会想起那些伤心事吧。
她绝食，所以只能靠打点滴来维持，她闹自杀，所以只能给她打镇定剂，她不说话，所以我努力地给她讲故事。
我把自己写的故事念给她听，渐渐的她好像有点动容了，她把被子掀开，看了我一眼。
然后望着天花板继续流眼泪。
这样的状态又过了几天，好在我写的故事也挺多，不管她有听没听，我都讲一个。
而她依旧整天以泪洗面，精神一点也没有好转，护士依旧每天都要给她打针，都要给她吊瓶，给她吃药。
她那纤细的身子越加是骨瘦如柴了，我经常跟她开玩笑说：我们都是一类人，你看我身上哪个地方肉多过（因为我也很瘦）。
她有时也会笑笑然后又归于平静。
和我一起的还有一个小姐姐，她偶尔会帮她洗澡，穿衣服，有次我们在吃饭，听她说起。
“那女孩真可怜，她的手都扎满了针管，在她的腿上手臂上都是淤青。”
我问：“都是她自己弄得吧？”
“嗯，她总是折磨着自己。”
“唉……”
上帝真的很不公平，把所有的罪都让她一个人疼，折磨着她的身心。却会放任那些坏人在逍遥法外。
“我觉得她真勇敢。”
“怎么说？”
“因为她还活着。”
“是啊，要相信这个社会上好心人一定比坏人多。”
后来我就不讲故事了，我换讲笑话，微博上搜索着一些好笑的笑话说给她听。
我想让她换换愉快的心情，看能不能有效果。
每次我都讲得哈哈大笑忍俊不禁，可她依然是那副扑克脸。
直到她有次突然对我说：“你……能再给我讲故事吗？我不想听笑话。”她的声音很小，但我依旧能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她说的话。
我非常激动而且又兴奋，激动地差点留下眼泪，我立马站起来拉着她的手，捂着她那冷冰冰的手说：“只要你愿意，我就讲给你听。”
她躺着点了点头。
我给她讲了好多好多个爱情故事，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渴望被爱的表情，她是那么单纯，那么善良。
我告诉她，等你病好了一定要去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她感动地流下泪水。
因为我的故事里有好多坏人，他们骗感情，他们会伤人，我问她你怕不怕。
她摇摇头，说不怕。
--03--
护士像往常一样拿着用消毒过的铁盒走进来那铁盒里是酒精，棉签，注射器。
我阻止护士说：“今天她很好，不要给她打针了吧。”
躺在床上的她很安静，护士进来帮她量了量体温，也没有给她打针然后又走出去了。
她突然从被子里拿出两个小公仔，一只是安逗一只是黑仔。
她把黑色的黑仔送给我，然后说：“这是我妈妈从外地给我买回来的，我一直留着，它们是我留着这世界上唯一的念想了。”
“每当我躲在被窝里我总是偷偷拿出来看，我把它们想成是我的爸爸妈妈，因为我想他们。”
我泪眼磅礴，我想拒绝：“这是你爸爸妈妈给你的，你应该留在身上，而不是送给我，你知道吗？”
她摇摇头：“没事的，我还有一只安逗呢，咱们俩一人一只，你替我保护他。”
“我一个人保护不了他们俩，你帮我保管一个嘛。”她似乎用一种撒娇的语气说。
我双手捧着那只黑仔：“真可爱，跟你一样。”
她笑笑。
我问她：“你为什么要把你最美好念想分给我？”
她看着安逗含情脉脉地说：“因为你是好人。”
我莞尔一笑：“你还喜欢听我讲故事吗？”
她点点头：“喜欢，你明天还来吗？”
我眼神坚定：“嗯，一定来。”
回去之后我打电话给志愿者的负责人我想继续留在那里，负责人很不明白我的做法，义工时间到了大家就都回去了，你留下来干嘛？
我说：我的义务还没有结束。
他唏嘘：好吧，不过以后的事就你要自己负责了，你要注意好自己的人身安全。
我说好，然后挂断了电话。
那段时间她恢复得很好，在我苦口婆心地劝说下她开始进食了，她的心情变得很好，我讲故事给她听，偶尔她也会讲她小时候的故事给我听。
“如果我没病，我现在应该也跟你一样上大学了呢。”她说。
我安慰她：“没事的，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报名哈哈哈。”
她也笑了。
“今天黑仔好吗？”
我把黑仔别在我的书包上，我把书包拿到她的身旁：“你看，他好着呢。”
她用她那满是针孔的手摸了摸黑仔，对我说了句谢谢。
“你放心啦，他会一直陪在我我身边的，像守着你一样守着他。”
突然她掀开被子要下床，我连忙叫她躺着别动，“怎么了吗？”
“我肚子疼。”
我连忙叫来医生和护士，一下子在她的床头就来了好几个医生后头跟着几个年轻的护士，他们个个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正检查着她的身体。
我在一旁安慰她，没事的哈，你会好起来的。
后来护士给她打了一针，她的疼痛才慢慢消逝。
她拉着我的手哭着说：“真害怕自己会死去。”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选择就这么死了算了，但是自从认识你，我觉得我又重新找回生活的意义，就像你说的，我还有好多事还没做呢，我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我要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我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你会实现的，要对自己有信心。”
--04--
说真的她的抑郁症似乎在慢慢地好起来了，就连看护的护士也这么说，她说她每天都能看见她从病床上传来笑声，她是那么快乐。
我和她成了最好的朋友，有时我也跟她讲我那几个“不靠谱”的爱情，她唏嘘而后还安慰我。
她似乎忘记她以前的那些遭遇，因为她知道在天上的爸爸妈妈和她的奶奶也不愿意看见她寻死的样子。
她的食量变得越来越大，她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好，有一次她起得很早，坐在窗前用护士的手机拍了一张日出的照片发给我，附上文字说：重新开始，做最好的自己。
我鼓励她：你一定可以的，加油。
我真的替你感到高兴，你的积极乐观感染了我，我愿做你这辈子的信徒。
她说，你才是我的信仰呢。
我笑笑：咱们彼此都是好不好哈哈哈。
看她变得越来越好，自己也就渐渐安了心，我就回学校了。
偶尔没课我就跑去看她，后来变成一星期去一次……我每次都能收到她很多很多正能量的礼物。
她开始拿起笔，试着和我一起写故事，她的力道很轻，以至于她写的字歪歪扭扭的也很淡，可能是她之前输液输得太多的缘故吧。
我还是会一字一句地去读她写的故事，从她的文字里我看到她渴望走出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渴望自己能成为更好的人，她渴望能有一场爱情，她渴望……自己能活下去。
我渐渐忙于自己的事，而她也渐渐忙着养病，忙着生活，直到——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从疗养院里打来的电话。
护士说，小雪走了，她走得很安详，没有痛苦，你有空过来一下吧，她有留东西给你。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瞳孔无限放大无限被放大，仿佛这是世界都是假象，连护士也在和我开玩笑。
我从没有那么害怕过，害怕得站在原地全身发抖，世界一片黑白，看不到一点彩色。
我扪心自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不是告诉我好好的吗，为什么会离开？不是说要去外面的世界吗？为什么要离开？不是说好了一起写故事的吗？为什么还要离开？不是说你要谈一场恋爱的吗？你还没谈呢，为什么你要离开……？
当我匆匆忙忙赶到疗养院的时候，护士表情沉重地告诉我：“其实在那次小雪说她肚子疼的时候就已经出事了。”
医生诊断出小雪还得了胃癌，晚期。
他们不敢告诉任何人，更不敢告诉小雪，这个可怜的女孩。
这件事就被隐瞒了下来，但聪明的小雪已经猜到了。
其实，她在你面前所表现的正能量都是假象。
“这里有一封信，是小雪写给你的，你看看吧。”
我听着护士一字一句讲着小雪生前的事，每说一句我就心痛一次。
我开始抱怨这个世界，为什么对待善良的人如此残忍，不留一点余地地这样把她带走。
--05--
我打开信，她的字迹依然是歪歪斜斜的，甚至有些字轻得看不清楚。
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写完它的，我只知道我的眼泪一直在不停地打转。
小雪在信里说：
亲爱的作家，你好！
很高兴能遇见你，我也庆幸自己能遇见你，当你在给我讲故事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也是个悲观的人。
因为你的故事是那么让人想哭，我承认我哭过，在被窝里。
你不知道吧。
可你又是个有梦想的人，你给我那么多鼓励和正能量，而我不能不做出点表现。
所以我在面前一直表现得是那么美好，其实不想看见你和我一样，那么悲观。
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的抑郁一点都没有好，我努力在你面前吃了很多很多的饭来向你证明我不再绝食，等你离开以后，我就吐了，其实你看我笑得那么开心，你不知道我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去维持那个笑容，其实我让护士不用给我打针，是因为我得装坚强，其实你看我变得越来越好，其实都是装出来的。
我可能来日不多了，我不想做那个永远抑郁的人，我应该像你一样做一个有梦想的人。
后来医生在给我检查身体的时候，我偷听到他们说我得了癌症，一下子我的世界从此失去了光明，哪怕是你给我仅存的一点曙光。
我没办法不去面对这个事实，可每当你来看我的时候，我都会把所有担心都抛在脑后，在你面前我依然是那个每天越来越好的女孩，那个正能量满满的女孩。
但这次我没办法再装下去了，原谅我。
原谅我好吗？都是我不好，我想我就是来这个世界遭罪的。
所以我得走了，我的爸爸妈妈还有奶奶他们在天上喊我呢，我得走了，我想他们了，我得走了，我不和你去玩了，我好累，我真的得走了……
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还记得黑仔吗？替我好好照顾他。
安逗我带走了，黑仔留给你，当作一个念想吧。
你的一个特殊的读者：小雪。
从此以后，黑仔就成了小雪的象征，而我一直替她守着她的故事。
我却成为她永远的信徒。
“黑仔的故事讲完了。”我看着小屁孩。
小屁孩愣了好久方才从故事里醒过来，而我看到她的脸颊上哭红的双眼下留着两条透明的泪痕。
她说：“愿她在天堂不再受苦。”
我说：“不会的，在天上她有坚强的后盾呢，她的爸爸她的妈妈她的奶奶都会陪着她。”
“她一定会是个有梦想的人，我相信。”我望着窗外的天空。
“他长得真可爱。”小屁孩摸着挂在书包上的黑仔。
“嗯，如她一般。”我笑笑。
“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你所有的网名都叫‘亲爱的作家’是因为她吧。”
我没有说话，我也不想去解释什么。
从那以后，我的书包仿佛就装着另一个人的灵魂，我背着她，帮她完成她未完成的梦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