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雨中迎接夏天

文/蒙山樵夫

雨是夏天的名片。

这个春天气温多变，一会疾风，一会寒凉，很少见到春雨。即使下雨，也是非常节省，嫩叶、新花，还有待放的蓓蕾，多么期盼一场酣畅淋漓的雨呀！

春天走完了自己的路程，不知不觉间夏天到来了。没想到，我是在家乡的山上来迎接夏的到来，不仅仅是我，还有多日祈盼的雨。今天立夏，带着久违的雨迎接夏的到来，心里真兴奋呀！

小的时候，是多么盼望夏天。每到过了正月十五，大人们忙乎春耕的时候，娘就说，年好过，春难熬。是的，对于寅吃卯粮的农家来说，这春天不是什么好季节。一到夏天，就有夏粮了，就有麦子了。夏天是男孩子的节日，可以到河塘游泳戏耍，可以水中捉鱼，夏天大自然给的伙食丰富多了。我最喜欢这雨铺垫的夏天。有雨才有夏天的样子，没有雨，如果仅仅是干热，那还是夏天吗？我期盼夏天，是期盼有雨的夏天。

童年的记忆里，最难忘是夏天跟着父亲看稻田。当一方方稻田放满水的时候，父亲跟他的伙伴们，挽起裤腿，赤着脚丫子，在稻田插秧。这秧苗嫩嫩的，本来非常单调的水田，一旦插上秧苗，顿时就充满生机了。夏天，斗笠和蓑衣是父亲的定制服装。即使是晴天，父亲也是穿着蓑衣，父亲说这蓑衣凉快，还省衣服。父亲扛一铁楸，一方方稻田灌水放水，我带着个鱼篓跟着父亲走在田埂上。渐渐地，这稻田的秧苗渐渐长高了，稻田里也就有了蝌蚪、青蛙和鱼儿。有时，父亲就给我捞几条小鱼，放我鱼篓，也算是我的玩具。尤其是下雨的时候，雨水落入稻田，父亲就一方方稻田排水，等我读书的时候，当我读到“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便觉南宋这位大词人的笔下情景写得太形象了，就跟我少年的家乡一样啊。雨天的蛙真是精神，那嘹亮的嗓门真是有力，那声音整齐，平平仄仄，句式真是工整啊！

山中是寂静的。午睡的时候，听到细雨敲窗，这雨给午睡的感觉真是最美的享受，便觉睡梦中氤氲着湿漉漉的。细雨溅落到屋瓦上，要纤细的手指落在黑色的键盘，觉得声音特别好听特别舒服。

这山中的云雾真是雨的伙伴，形影不离。住在山腰，看看山顶则是云雾缠绕，已经看不到山顶的样子。这云雾缠绕的蒙山，让人很容易产生联想。这云雾缠绕的山巅，这松林也在雨雾中，树林会藏些什么呢？会不会有巨蛇出入，会不会有神仙在施展法术。小时候听神话故事多了，看到这景象，往往让我怪异地联想。

这山中的雨，是有形的。不急不躁，款款移步，像个优雅的古代小姐。山路两旁的松树，细细的松针上缀着晶亮的雨滴。嫩嫩的树叶上，挂着雨珠，滋润得很。三五个姑娘，一袭秀发在这雨里走着，那雨珠也缀满了发梢，还不住仰脸看看雨天，细雨洒落在睫毛、脸蛋上，用“梨花一枝春带雨”说她们再恰当不过了。这雨给山中带来白色的雨雾，带来晶亮的雨珠，带来枝叶的晶莹的珠子。走在这雨中，让我舍不得打伞，这么宝贵的雨滴，滴落身上是舒服的，滴落嘴唇上是甜甜的。

这山中的雨，是有声的。这雨是夏天的音符，无论落到哪里，都是旋律都是音乐。落到窗子上、屋瓦上，那声音就是雨的交响。如果没有雨，这窗子、屋瓦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的，可是，一旦有了雨，那声音清脆悦耳，睡梦中像轻音乐一般敲击你的耳畔。“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在雨中，鸟儿飞舞，不时相互鸣叫着。我觉得这鸟儿和鱼儿肯定都有自己的语言，特别是在雨中飞舞的鸟儿，那声音一边鸣叫，一边应和。我们不能翻译，如果能翻译这鸟语，那得是多么奇妙的语言啊！我觉得，在这雨中的鸟儿肯定是快乐的。那声音的清亮清脆，我听得真真切切。

这山中的雨，是有色的。雨给树叶带来鲜绿的色泽。如同一个女孩，做了化妆一般，通体发亮了，整个人也精神了。雨是树们的化妆品。在雨中，那叶脉的浮尘被清洗得干干净净，是亮晶晶的绿，是绿得发亮。那绽放的花朵，这时已经像女孩娇媚的耳畔缀上的珍珠，那红润的脸，挂满了珠光宝气。这花朵的颈太纤细，在雨中已经不能支撑花朵的头颅了。雨中的花朵是嫣红，是羞怯的脸。

这山中的雨，是有味的。这山中有了这雨，味道特别芳香。这芳香来自绽放的花朵，来自刚刚伸展的嫩叶，来自蓬勃的灌木丛，来自高大的树冠。这雨落到山间，如同撒给这山间清新的香料，这香料在雨的调和下，撒于树叶、花朵、树枝、树冠。这雨是可闻的可嗅的。

我走在山间的雨中，手机里播放着余光中的抒情散文《听听那冷雨》，与余先生笔下的雨景不同的是，我感觉到的不是冷雨，而是暖暖的雨。这暖暖的雨，如同恋人温柔的纤手，抚摸着是柔软的感觉。在山间雨中行走，我没有打伞，路两旁的树已经给我撑起了伞盖，在树下走着，听雨打树叶，听鸟儿飞鸣，听女孩儿欢快的笑声。我觉得，在立夏的日子，我与这雨，以这样的礼仪来迎接这夏天的到来，真是最隆重的礼仪。相信，这夏天不会辜负我们的。

立夏了，夏天开始了，这意味庄稼开始孕育丰收的果实。这雨的到来，不是带来了丰收的喜讯吗？想起苏轼《喜雨亭记》的句子，“丁卯大雨，三日乃止。官吏相与庆于庭，商贾相与歌于市，农夫相与忭于野，忧者以喜，病者以愈，而吾亭适成。”这雨原来有这样的功效呀！我在想，那些飘舞的恼人的杨花，在雨中也该落地了吧？这样想来，这立夏的雨，真是今夏好兆头啊!

在山中，带着邂逅久违的雨，迎接夏天的到来，真是兴奋感怀不已，不能自抑自己的心情，写下了这段文字。

（2018年5月5日，农历戊戌年三月二十于蒙山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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