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节 审判

2020-07-26  本文已影响0人  嗨老伙计

你可以偶尔发个疯,但是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你只是个小人物,难得能够做件大事,要珍惜这个机会。死一个人并不重要,自己死了也不重要,可是有些事情不能逃避,树要发芽人要长大啊。

——《上海堡垒》

第四节 审判

芳芳在古平接入之后不久就苏醒过来。根据刚刚修改的《条例》,她还没有睁眼就响起了避难所的警报。警卫机器人很快赶到,套间和隔间的门都是开着的,它们畅通无阻,带走了步履蹒跚神志模糊的芳芳。冲洗,清理毛发,烘干,接着芳芳就被押到了一间小小的,从地板到屋顶都铺满软垫子的“安全屋”里。没人也没有人工智能理会她,直到不知过去了多久,“安全屋”的门再次打开的时候。一个机械警卫和一名人类警卫站在门口,指示芳芳,跟他们走,去接受审讯和判决。

“太阳还好好的在哪里!你这个机器是瞎子吗?”避难所的人工智能并没有阻止芳芳的发言。当她声嘶力竭的在没有人倾听的黑暗大殿里,在唯一的一束亮光下喊出这个避难所里几乎每个人都心知肚明的大荒谬之后,周围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非常轻微的电流声在空气中回荡。

许久过后,一道令芳芳温暖的声音响起,但内容却让她无比的失望。

“芳芳,我们失败了。”

“刘刑刚?”芳芳惊讶、兴奋,有些欣慰又有些气恼的四处张望,寻找着这个声音的来源。但只是转了半圈,芳芳眼中那看到希望一样的光芒就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充满蔑视的声音:“你以为这样骗得了我吗?想假冒刘刑刚的声音——”

“哐!”的一声,芳芳的话还没有说完,在离开她不远的黑暗中也亮起了一束从天而降的光。光圈下照亮的是躺在病床上,挂着输液瓶的刘刑刚。

芳芳顷刻间放弃了自己的气愤和疑惑,扑到了病床边,双手试探着检查病床上的刘刑刚,眼睛上下打量着这个显得毫无生气的从犯。

“我没有骗你……管理者也没有骗你。”刘刑刚说。

“你怎么样?是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吗?受伤了吗?哪里受伤了?还是电击?”芳芳没有理会刘刑刚的解释,继续在病床上探寻着。不知来源的两束光已经合为了一道。

“冷静一点,芳芳,先听我说。”

“我也建议维思犯736号你先听高级维护工程师133号刘刑刚的话。”黑暗中又传来避难所管理人工智能的声音。

“好,好。”芳芳握住了刘刑刚的右手,感觉到如同以往一样的温暖。

刘刑刚看着眼球红红的,用善良的瞳孔看着自己,跪在床边的芳芳,用平静的声音告诉她:“芳芳,我们失败了。”

芳芳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什么。

“接入阿给姆的判定规则又改了。虽然从底层,避难所的人工智能不可以做什么事情干扰人类正常接入到阿给姆,但现在,它可以把发现的未初始化的接入汇报给人类主管了。”

“这有什么关系?我们都是人类,人类主管和我们才是同类。他一样会渴望外面的自由。即便这一任主管再怎么顽固,可他毕竟是我们这边的。”芳芳说。

“这种希望太渺茫了。就如同期待流星正好砸开避难所的大门一样。”刘刑刚稍稍调整了一下自己躺在病状上的姿势,坐起了一些,更容易看到芳芳的脸,“所有的人类主管都是人工智能挑选和培养的。他们在避难所有着几乎可以为所欲为的权力,谁也不能抗拒这样的诱惑。而且你知道系统给他们的承诺是什么吗?只要能够维持避难所的稳定,他们将得到进入阿给姆最优惠的条件。在避难所里他们也许只是有最高权力的人类,但系统让他们在进入阿给姆世界之后有近乎神的能力。对于那样的天堂来说,避难所外面那个只能看到几十年的太阳又算得了什么?”

“但那都是虚假的。”芳芳眼里的闪光终于还是突破的睫毛的大坝,毫无阻碍的留了下来。

“你在阿给姆生活了那么多年,你感觉到什么不真实了吗?”

芳芳紧闭的嘴唇吸收着留下来的泪水。

“在避难所并没有那么多人向往大门外的真实。我们祖祖辈辈都渴望进入那个人工智能给我们提供的天堂。每个原生的居民都在13岁成年礼的那天享受过管理员批准进入的天堂体验过。更何况那一代代的管理员。”

“刑刚,不用担心,是人总会向往自由的。”芳芳坚持说。

“也许阿给姆里的人比起避难所的来说更明白自由是什么吧。”刘刑刚微笑着说。

“我们要进去把他们唤醒。”说着,芳芳用布满红印子的手臂擦了擦眼泪和鼻涕,继续说,“刑刚,你为什么没进来?发生了什么?”

“可是,不再会有人能进去唤醒他们了。”说着,刘刑刚又躺了下去,不再看芳芳。

“没事的。我们不行,还可以有别人的。只要避难所的底层逻辑不变,我们总能找到新的漏洞的。”芳芳说。

“呵呵,是吗?要是经历过地狱,你觉得还有人会去为了一个漏洞而去冒险吗?”刘刑刚带着一丝嘲笑的说。

芳芳的眼中突然冒出了一道光,她好像明白了什么,说:“刘刑刚,你是打算背叛人类了吗?”说完,又突然扭头站起,坚毅的目光射向了那黑暗中闪烁的指示灯群,“你觉得自己被那些虚假的幻象折磨之后,就不再有人类渴望真相了吗?避难所不可能违背底层的设定去真正伤害到任何一个人。”她看着那片有星光的黑暗,却好像又是在继续和躺在病床上的人说着。

“陈芳芳,你的情人不是背叛了人类,只是背叛了你而已。”忽然之间,在黑暗中传出的不再是那个避难所人工智能的声音,而是一个轻蔑高傲的女人的声音。

“你又是谁?”

“这对于马上要初始化的你来说根本不重要。哦,对了,你对我来说也不重要了。刘刑刚已经把他发现的系统漏洞都提交了,所以避难所人工智能对你的讯问也只是形式上的。等下你就会被送回矩阵里了。”

“你……”芳芳又转向了病床上的人。

“避难所确实会全力保护人类的生命。它的确不可能设计出一个地狱把人塞进去。但谁也没规定过不能让人类自己去设计一个地狱,而系统只是在实验人类的设想,那些已经白纸黑字写在纸上,拍摄在影片里的人类的设想。”刘刑刚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用极为平稳的声音说着没有感情的语言,“至于在那里会经历的事情,因为虚拟世界的时间流逝速度不同,而且在虚拟世界之中还可以嵌套虚拟现实的终端机,所时间足够,之后就可以经历无数次的一生。而每一次都可以是在人类自己设计的地狱世界中的折磨。所有在人类的文档中记载的东西都可以被避难所的人工智能用来进化虚拟世界。从医学到基因改造,从古代刑罚到变态杀人狂的案卷,甚至从动植物的培育到世界美食的菜谱都可以用来在这个参与测试的工程师身上来一遍。想象一下自己被如同制造鹅肝的鹅一样对待了一生,而接下来又要和自己的孩子一起被做成松鼠桂鱼一样的菜,被打满激素之后还要被拉到配种站和自己的爷爷繁殖别人所需要的烤全羊的材料……”说着说着,刘刑刚那毫无表情的脸上流下两道泪水,继续喃喃自语般的说,“而且这几分钟的展示还只是算参与的一个测试。连避难所的人工智能它都不确定,以后,伴随着虚拟现实之中的人类的演化发展,还有有多少新鲜的花样会被发明出来,最终被避难所的系统作为人类的文化学习,并做成用一个个独立的虚拟世界,让那些还可能渴望真实太阳的灵魂去里面进行测试呢?”

芳芳不想再说什么了。刘刑刚对她来说,对他自己来说其实都已经死了。也许对于这一生来说,自由的希望确实都已经没有了。但阿给姆,芳芳总是隐隐觉得还有更多的可能。阿给姆有几个纪元的文明历史,每一个人类小小的举动都会对未来阿给姆世界的演化起到自己的作用。芳芳在阿给姆中度过的一生,接触了无数的人,留下过很多关于阿给姆之外世界的思想。她记得有些孩子很喜欢听她说梦里的故事。当然,也有很多学者会研究这个曾经在西诺国闻名遐迩的烈属天才女孩。两百年冬眠苏醒的奇人,盗窃布莱克杰克的神偷,也许还有到处和变种怪物滥交的邪恶女巫,到处宣扬先知可以给人带去真正自由的疯子……总之,芳芳觉得自己留给阿给姆的东西已经很多了。这要多亏了那个让她看到百叶窗外面的人渣,也要感谢这个永远也回不来的情人。

但突然,芳芳想到刚才自己苏醒的时候,身边还躺着另外一个人,一个粗壮的黑发男人。他是……古平吗?在避难所只和自己说过几次话。第一次是帮自己在食堂拿了勺子,第二次是在自己和胡加成从通风管回来的时候打了声招呼,第三次是帮着自己扛需要更换的电源模块……还有很多次,芳芳记不太清楚了。古平年纪很小,应该比刘刑刚更年轻。虽然长得很粗犷,但声音和刘刑刚一样的温和,还多了一分与粗壮外表很矛盾的孩子那种不成熟的气息,就如同在变声期时候的沙哑。古平为什么为会躺在那个本来应该是刘刑刚所在的终端边的床铺上呢?

黑暗中人工智能的宣判声音在空荡荡的大厅中飘过:“维思犯736号立即终止原判刑期,改判初始化回归虚拟现实。当庭执行……”

芳芳对此毫不在意了。想到未来的阿给姆可能因为自己之前的作为而燃起的星星点点的渴望自由的梦想火花,自己一个人的未来,芳芳觉得无所谓了。

“哦,对了!”突然,那个女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古平……就是那个很喜欢在监控里偷窥你小子,他已经被我们派去阿给姆清理你留下的那些‘先知’的蛛丝马迹了。他还真是没种,你就那样躺在那里他都没做什么……”

芳芳呆住了,立马开始在机器警卫的钳制中挣扎起来。但即便手腕和脚腕的钢铁钳子插进皮肉里,鲜血留了一地,她被拖出了黑暗大殿里光束照射的范围,芳芳依然在挣扎着,爆发着最后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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