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遛 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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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区共六幢33层高楼。宠物狗户几十家，其中数李局家拉布拉多犬懂窍。

这条狗叫“阿布”。

退休前，李局早上6点半～7点半间习惯下楼遛阿布，也意在减肥。春夏秋冬除节假日或恶劣天气等特别情况外，极少耽误。遛狗颇有派头：矮胖短脖头半仰天，挺着大肚，目不斜视。双手背后，手掐狗链，不紧不忙踱着方步，时不时还叼半截雪茄，一看就知不是领导就是大老板。

阿布似乎知道主人显赫，跟屁股后面，左右换位，却不声不响，绝少喧宾夺主超主人前面。

李局退休后亦如此。

不过，李局身上肥肉不减反增，肚皮越来越大，退休时腰围明显粗了两三寸。

提起这事，他爱人总爱高声与熟透的人打趣：

“狗儿的死胖子，三天两头应酬海吃海喝，还想遛狗减肥，减个铲铲？！”

曹总比李局后搬到小区。牵一条小泰迪犬，早上也遛狗。

泰迪比阿布矮一半，短三四个身段。有趣的是，曹总至少高一个半脑袋，身躯瘦李局一圈多，两人站一起，活脱一对相声演员，自带滑稽。

曹总是本地大名鼎鼎的国企老总，但仅仅是扬局麾下一大公司下面中不溜秋的支公司总经理。令人搞不懂，两人围小区周边环行道遛狗竟是反向，每天交叉错过达三五次。

每次相遇，曹总会早早立一边，收绳抱起嘴勒套带吠不出的爱犬，笑吟吟地给李局及阿布让路，背似乎也驼了，道：“局长真早！”或“局长好！”“局长走出汗了呀……”等等。

通常，李局脑袋稳如泰山，迈步前走偶尔口腔才发声：“嗯——”

“欸、欸。”曹总喜悦地会连连点头。

目送李局及阿布走出丈许，他才轻轻放下泰迪继续转圈。

泰迪勒嘴套，就是让它噤声。这畜牲个头不大，吠叫清脆，还不知天高地厚，无论同类大小，爱主动挑衅。第一次晨遇，曹总还没来及避让一边，狗东西便亢奋前窜，拉直牵绳，“汪汪汪”狂吠，欲冲向阿布。弄得曹总手忙脚乱用力拉回身边，一把搂起。

突如其来的阵仗，令阿布不由后退几步，李局不得不跟着后退。泰迪在曹总怀里挣扎吠叫，挨两巴掌哀叫几声，被曹总腾出的一只手狠狠掐住了嘴……

李局恢复原态，带狗继续前走，擦肩而过时溜出一句：

“吔，小东西猖狂——”

后面的阿布一声没吭，温驯友好地摇着尾巴，显得比主人大度。

曹总却后怕许久。

从此，遛狗的清晨，泰迪的嘴便多了套带，张不开嘴，吠叫不出，渐渐失去凶性。远远见着李局及阿布，马上刨主人腿求抱，抱上更乖，也再不蠕动。

小区晨练、遛狗者不少。

有人看不惯，尖酸刻薄者私下发杂音：“这曹总真溅，见到领导比哈叭狗还哈叭！”

话传到曹总耳边，他“哼哼”两声，不屑地对传话人说：

“他们懂个铲铲！！”

然而，李局退休第一天休息，两人遛狗又相遇，曹总虽仍抱着戴嘴套的泰迪先让一边，背却不似以前那般驼了，笑亦不再哈腰：

“老局长早！”

“嗯嗯——”

加了这个“老”字，李局破例剜他一眼，意味深长，喉管发出拖声。

不到一月，两人相遇少了，原于曹总遛狗改了顺向。偶尔碰见，多能听进泰迪“汪汪汪”叫声。不仅如此，晨练的人还发现，闪一边让路的成了李局……

很快，许多人知道了原委。李局在位最后一次调整属下各个公司班子，曹总盯上直属公司老总位置，多次跑他家，志在必得。几月后，全局从上到下领导变动结束，他原地踏步，仍在支公司当老总。

“老子不是白去他家的啊……”曹总与几个挚友喝酒时，愤愤不平发泄，“死胖子吃肉不吐骨头，还是没关照我，让……这家伙上去了！”

半年后，再没见李局早上在小区遛狗。他被举报遭纪委双规。不久，曹总也被纪委隔离，据说与大额行贿有关。

                      2024.3.15  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