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谷 (16)
洋洋洒洒三千字,写不尽我对她的思念。早知有今日, 又何必当初?不就是被抛弃了吗?不就是被辜负了吗?不就是众叛亲离了吗?有什么关系呢?
我想托孤,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没有比我更无耻的人,凭什么?
在方远屋里坐了许久,前夫也没有出现在我的思绪里,哪怕是一秒,既然这样,曾经的痛苦和煎熬从何说起呢?
“老大,都等你了。”
“好!”我起身开门,秦苒安静看着我,“你哭了?”我涩然一笑:“想了很多事,我后悔了,你呢?”
“不后悔,遇见你和他们都很值得。”她微微扬起下颚,彼时霞光万丈,如一把碎银的光芒照亮她的脸,很美!
“有一天我们会各自离开,且永不相见。”头偎在她肩上。她笑的很牵强,“我宁愿不出去,老死在这里。”
“如果我出去了呢?”她双眼微红,饱满的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沉甸甸的落下来。
“我等你,有你的日子等 ,没你的日子我还等……”我如鲠在喉,进退皆无路。远远的,我看见方远冲我微笑,我的眼睛渐渐迷离了,只觉得那笑容逐渐凝固,扭曲,险恶……
那一天,我被他们的热情冲昏了头脑,说出软石的秘密,于是有了接下来的故事。
…………
“来这里这么久,你们为什么不盖房子?”
“我们不会,也不敢。”原谷主呐呐地低下头,不再言语。我看着新来的小朋友,他自我介绍的磕磕绊绊,他说什么,我听不太清,好像是个建筑师,因为情殇来到这里。我一激动,说出让自己后悔的话,为此——方远没少责难我。
“阿南,你愿意带领大家盖房子吗?”
“可以,但是缺工具和图纸。”阿南回答的很爽快,大家也仿佛看见了希望。
“软石后面有一个凹槽,约两米深,每月初一子时把需要的东西写在纸上,次月初一我闺蜜会把我要的东西放在后面。”
“你也知道软石?”原谷主打断我的话,他毫不掩饰眼里的恨,夺了他的位置也没这样,看了一眼方远,他凝重的目光让我感觉很不妙。
“陶老大,你们听说过吗?”我问,原谷脸色苍白,抖如筛糠。
“他是我闺蜜夫家的爷爷,很慈祥的老人。”四周很安静,我一个人的独角戏唱的有些艰难。
“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觉得他慈祥。”原谷主咬牙切齿道。
“出去也没几年,变成老爷爷了?”方远疾首蹙额,我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既然这样,当我没说。”拉着秦苒,转身就要离开。
“我的眼睛和腿都拜他所赐,他是上一任谷主,我无条件相信他,追随他……”原谷主泪水奔涌,手攥的咯吱咯吱响。
“他说每月初一,软石后面有可能逃的出去,我义无反顾,甘愿为大家赴汤蹈火,结果变成这样,他……”原谷主猛扇自己几个耳光,清脆的声音让在场的人为之震惊。
“他说,都是为了我们,让我再相信他一次……”原谷主蜷缩在柴火堆里,涕泪纵横的脸上爬满了岁月沧桑,“我又去了一次,结果瘸了另一条腿,他还把我抓起来,安一个子虚乌有的罪名,推进岩壁里,永远不能迈进砚山北,自身自灭。”
“要不是我的好兄弟,现在……”他摇摇头,又倏地狠抽自己几个耳光,被拦下,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我无疑又闯了一个马蜂窝。
“好了,关于软石的秘密以及我刚才所说的话全部作废,以后谁都不要提。”我看了一眼秦苒,她眼睛湿润,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或许,你想听故事?手搭在门环上,秦苒按住我 ,“等一等,我还不想听。”她很失望,转过身擦着眼泪,“现在可以了。”我说,她莞尔一笑,从后面搂住我,“真的很喜欢你,如果能永远在一起该有多好。”我捏了捏她柔软的手,淡然一笑:“会的。”
“会的。”她梦呓般喃喃。
石屋内,我们相视无言,短短的一瞬仿佛天长地久,我认真看着她,想把她的美镌刻在脑海中,她有所察觉似的红肿了眼睛,我搂着她,她偎着我,冰冷的石屋也很温暖。
“咚……咚咚!”一阵阵急促敲门声打扰了屋内的安谧,我不悦,“你们要疯,兴师动众要干什么?”
“我,我想再试一次,如果成功了大家一起离开,无论到哪里?”原谷主一脸凝重,我看见方远眼里的泪花,他何曾不想早点离开。
“你们都想好了吗?”见大家意志坚定,我瞥了一眼方远,抿了抿嘴唇。
“我没有滔天的谋略,领不了帅印,虽然也很想带领大家离开这里,但你们都知道——我也只是想想而已。这样,你们谁有这个能力,毛遂自荐吧,大家愿意追随,我不反对,需要我帮忙,我义不容辞。说完很平静看着大家,场内一瞬间安静了,就连彼此的呼吸都听的很清楚,“要不都进来吧!”我拉秦苒走到里屋,渴望像初春的小草,土壤里蕴藏着蓬勃生机;现实如呼啸的风雪,天空中展现着无尽绝望。
“我试试,即使死了也要给大家趟一条路,如果能活下来……”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看向我,等大家都离开后,他说:”我希望你照顾好我弟弟,他很可怜,生下来妈妈就死了,我那年才8岁,靠乞讨和捡破烂把他养大,他没喝过一口母乳,也没吃过好东西,更没有被善待过,你和秦苒对他好,我都看在眼里……”他哽咽着跪下,头磕在硬邦邦的石头上,我抓住他胳膊 ,想搀他起来,他一脸讶异,向后退着,又“砰砰砰!”几下。“好了,我答应你就是,你总得告述我,弟弟是谁吧?”他一脸错愕,嘴巴微张,我很难受,他放在心尖上的弟弟,我竟然叫不上名字,难道是刺青男,这个想法冒出来我觉得自己很恶毒,他紧盯着我的眼睛倏地闪了闪,点点头。
“我知道,你不能再受伤了 ,我们一起想想办法。”他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你把大家召集在一起,我有话说。”他点点头退出去,秦苒拥着我问:“你真有办法?”我斜睨她一眼,“走吧!”
环廊里一张张期盼的脸,我拿出娟给我的本子,翻到最后一页……
可可,你好!
看到这一页,我相信你已经在谷里了,我左右不了你的人生,能帮的我一定会尽力。你进谷前一天,我答应给他家添丁,太爷爷才把软石的秘密告诉我,并反复交代要保密,我相信你一定知道它的严重性,就不多说了。
你把需要的写在纸上,软石后面有个凹槽,约两米深,上面放了个四方形藤条编织的筐,打开盖子把纸放进去,轻轻一摁,如听见“卡吧!”一下,紧接着有重物坠地的声音,就成功了,我迫切期待你的来信。
每月初一,谷内瘴气消散后,你放进去并盖好盖子,次月初一我会准备好,并把你下个月的需求带走,切记!过了子时必须离开,否则会反噬,曾经有人熏瞎了一只眼睛,断了一条腿,太爷爷说那个人不懂规矩,活该。
我不知道今生还能不能遇见你,这些天一闭上眼就梦见你蜷缩在雪地里,那里食物稀少,常有野兽出没,我不敢想,可从大学到现在,你决定的事情从来都改变不了,哎……
我抚摸着早已泪迹斑斑的纸张,抚平收好放进口袋里,娟灿烂的笑容挥之不去,现实的残忍刺裸裸摆在面前。
“如果能带大家离开,我义不容辞。”抬头仰望星空,任由泪水落下来,“但是——在离开之前我们得活着,活下来才有希望,你们说是不是?”
“房子还盖吗?”阿南问。
“你们决定吧?”
“太冷了,要不等明年春天再盖吧!”阿南说,我淡然一笑“我属寒号鸟的,你们决定,我都支持。”
“棉被,毛毯,过冬棉服都需要,写的工整一些,我朋友是老师,骨灰级强迫症,她生气了,也是白写……”阿南握着笔,有些不知所措,他向方远求救,方远无视,他索性把笔塞到方远手中。
“我不能写,陶老大见过我的字。 ”
“可可,还是你自己写吧!”
“可可,你闺蜜认识你的字,还是你写的好,不然又生出什么麻烦事?”他又说一遍,我收回思绪,微微润了润嗓子“好吧!”我不明白自己还思考什么?眼下最重要是解决生存问题,活不下来想再多也没用。
“卉姐,菊姐,你们先过来……”我在人群里找,过了好一会,她们两人才从外面进来,身上一股猪骚味,我不悦,“都欺负她俩,我还没嫌弃呢!你们怎敢这样?”
“不是,不是,我们愿意做的……”卉姐急得快要哭出来“我们年纪大了,干不了重活,总不能白吃白住吧?”
“刮猪毛,清洗猪内脏 ,切肉灌香肠这些活不累,有热水,也不冷,我们……”菊姐拉了拉我袖子,被我看见,倏地松了手。
“好了,我了解。”
“给你们买过冬棉服,不知道你们穿多大码?”
“给我们买,谢谢老大!”菊姐忙拉着卉姐要行礼,我赶紧制止“两位姐姐,我们都是新时代的人,不兴这个,记住,以后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了。”
“我打断一下……没有恶意哦!”方远右手搭在额角,好看的手指瞬间提升了他的高级感,我的眼光不赖。
他是笑非笑的眉目带着一丝戏谑,我昏昏然的魂魄一瞬回归了本位,这个男人彻底拿下之前不能花痴。
“好,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