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四小志

  唐四的过往她从来没说过。只听道上的人说，她本名不叫唐四，是逃家出来的。每次说起来的时候，她都会仰头闷下一大口烧刀子，痞气的笑笑，淡淡的说句“那时候不懂事。”

  唐四倒斗近十年，道上人都知道，隔着几百米听见一阵“突突突”的发动声，就知道是她骑着那辆破摩托，带着家伙事儿来了。她下去倒斗之前不上香，也不磕头，只会把她随身带的小铁瓶拿出来，把酒倾倒在黄土地上，然后望着扬起的灰尘出神。

  从前她以为自己一辈子就埋汰在这堆黄土沙地里了，直到有了张朝。当时的唐四在听到师父被仇家追杀伤重卧床的消息后，一言不发地丢下了洛阳铲，也没管还开着的盗洞，骑着摩托就往东面跑，却还是晚了一步。赶到的时候，老管家把一个小小的襁褓放在了她怀里，让她在仇家追来前赶紧离开。这带着托孤意味的举动让这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又悲伤又手足无措，却在连眼泪都没来得及掉下来的时候被推上了逃亡的车。三四天后，他们到了一个古玩店。除了一个“得月斋”的挂牌，和其它古玩店别无二致。于是，她不止是唐四，还是得月斋的掌柜，张朝的姑姑。

  唐四一直没有告诉过张朝他父母的事情，但是有时候造化弄人，张朝考大学的时候不顾她的劝解报了考古系，还偏要去探索那个机关重重的陵墓。知道他决心已定，她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在师父的排位前上了三炷香。

  后来啊，没有后来了。

  墓地里射出的钢针穿过唐四的肺叶时，她仍旧是笑吟吟的看着张朝。

  “傻小子，哭啥？”本就是酒嗓，这时说话听着沙哑到难以听清，她无奈的笑了下，接着说，“姑姑把你养大也算是有脸去见你父亲了。”

    摸了摸哭的说不出话的张朝，唐四费力的又张口道：“只一条，不要再与倒斗扯上任何关系，答应我。”看到张朝使劲儿点头，她又笑了，只是这一次嘴里溢出了乌黑的血。

    “姑姑，你别说了，别，坚持下，姑姑！”张朝用手拼命去擦她嘴角的血，但永远越擦越多。

    “阿朝，没用的”她轻轻偏了偏头，“能陪你到成年，姑姑就很开心了。倒斗的易结仇家，也易受诅咒，活到现在姑姑已经很满足了。只是，看不到你结婚生子，真的有些遗憾。”脱力似的顿了顿，她说，“我唐四虽孑然一身，无夫无子，但担的起他人的托付，也算...不虚此生了。”解脱似的笑了笑，她阖上了眼。

    张朝回到得月斋的时候是正午，太阳晃的他想流泪。门口还是放着她的破摩托和工具箱，他甚至能想象出她皱着眉头用扳手拧螺丝的样子。正厅的沉香木桌上，还搁着她喝了一半的烧刀子。看起来就好像她根本没离开，可能下一秒就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阿朝，你回来了。”

    但是，姑姑真的没了，道上的唐四没了，得月斋的四爷没了。

    只是后边的祠堂多了个牌位：

    “慈敬 唐四 享年四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