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乐猫小说备推专题 ‧本周值榜文鉴赏雪烬烟云

冷雨夜

2023-12-25  本文已影响0人  麦小江

郑重声明: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陆可可

最近公司连死了三个人,小陈死后的第二天,警察将公司里的人带去问话。进了市公安局后,他们带我进了一间房间 。我想,应该是审讯室,那面桌子瞧上去有两米长。我坐了大概十分钟,有位穿着警服的年轻警官给我倒了一杯水。他对我说,让我稍等一会。我继续等着,两名警官前后进来,一个瞧起来有四十左右,留着浓密的八字胡,而另一个便是刚刚给我倒水的年轻警官。他们坐在我对面,年长一点的先开口,我姓麦,你称呼我“麦警官”就好。旁边年轻的警察打开笔记本,瞧了角落的摄像头,目光落在我身上。第一次进市公安局,我有些紧张,虽是秋季 ,可我手心里捏着一把汗。我点了点头,看向他们。麦警官开始问,你和你们公司的程主管熟吗?我点头说 ,熟。

年轻警官开始记录,他们一个询问,一个记录 ,配合得很有默契。我将他们问我的问题一一回答,没有半分谎言。他们问我的问题我大致能猜到,因为死者都是我们公司的人。

第一位死者是程主管,一个三十八岁的妇女。在她死前两天,我和她吵了一架,原因是她偏心新来的同事小陈,还把我的客户让给她,还说客服不好当,要互相照应。可我许久没来客户,硬是不肯让 ,便和她吵起来。吵得厉害时,她竟然和我动手,将我推倒在地,脑袋磕在桌角上,疼得要命。可围观的人都不敢上来扶我,多少是因为我惹了主管不快。我站起来,想对她动手,可林副总来了,他挡在我面前,朝我喊道,陆可可,是不是不想干了?我早听说他和程主管有染,他这一护 ,反而证实了我的猜测。我知道斗不过他们,只好沉默,让他们数落 ,但心里却有杀死他们的想法。我紧握拳头,指尖像刀一样刮着我的手心肉,但我却将这口气咽了下去。可没想到,两天后,程主管死了,她死的那一天晚上,下大雨,我一直待在租房和柳菲在一起。因此,我有不在场证明。

第二位死者,不是别人,正是林副总。在程主管死后的第两周,我们听说林副总遇害了,在听到他死讯的前一天,也刚好是下雨天。于是,公司都处在传“雨夜杀人魔”之类的话题。而有一个人让我意外,那就是小陈,我还没有记清她的全名,可能因为她名字里有一个很难念的字。小陈像疯了一样,指着我对大家说我是杀人凶手。我冷笑,感觉这是天大的笑话。我这比老鼠还胆小的人会杀人吗?可不管我怎么说,她却一口咬定我,还把这话传到李总耳中。我莫名其妙地成了公司中人人都躲避的“病毒”,可李总正缺人,没有辞掉我,而是让我在家休息几天,我咽不下这口气,走之前,狠狠地推了小陈一下,心里想着:你给我等我,说不定下一个死的人就是你。

而很不巧,小陈就是第三名死者。回租房休息几天后,天越来越冷,这个城市每逢秋季便多雨。我待在租房几天,直到警察找到我,我才知道小陈死了。真没想到,我说的话都变成真话,幸好有柳菲给我作证,不然我定被所有人都当成杀人凶手。

我将事情的经过告诉给两名警官,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麦警官忽然站起来,走了出去,留那位年轻警官盯着我。过了没多久,麦警官进来,边递给我一张名片边说,你可以走了,近期还请不要离开本市,我们随时有问题可以请教你。我松了一口气,连忙说:“谢谢”。

出了那个房间,腿站不直,扶着墙沿着走廊走着,发现柳菲在前面等我。她走向我,什么也没说,将手搭在我肩膀上。我们搀扶着离开市公安局,但我总感觉这事透着古怪,公司连续死了三个人,而且他们死前几天似乎都在下雨,而我却因为下雨一直和柳菲待在一起,我们不外出,一起诉说着日常,有抱怨、有无奈、也有愤怒等等。

柳菲

陆可可怎么会杀人,这绝不可能!

我与陆可可高中时就认识,算起来也有八年了。从高中毕业后,我便不再读大学,而是一个人租了一间房子,留在这个城市打拼。刚来到这个城市时,我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尤其是秋季,我特别讨厌下雨天,会让我感到恶心。我总觉得雨天很脏:地下水沟里总是臭烘烘的,像是很多年前的污水冒出来,与分叉的雨水汇聚,重新发生反应,让那股味从地下开始蔓延 ,以至于我每次经过时都捂着鼻子。后来,下雨天,我便很少出去。这个城市,秋季多雨,下了雨,便十分冷,如有雷声,我会因此感到害怕。如一个人,我会躲在黑暗的被窝里,那不想回忆起的过去也连同钻进我的脑子。我缩着身子,吼叫几声,房间空荡,有回声 ,所幸,都被雷声覆盖。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害怕除了陆可可,她的存在让我感觉到光,是她帮我度过那段过去。我心里感激她,所以一直留意她的消息,我巴不得把她绑在我身边,只要她在,我才能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我宁愿用粮食和水喂着她,让她在我这里白吃白住,可她打小心眼好,说什么都要和我平分房租,没办法,我拗不过她的固执,只好同意了她的请求。

和她住在一起后,我们两个人同睡一张床,遇到雷阵雨时,她总是把我抱得很紧,像我的爱人给我温暖。我紧紧搂住她说,我害怕,可可,我好怕。她很温柔,一直在我耳边说,不怕,不怕,我陪着你。那过去的回忆总是在每一次雷阵雨后浮现,我不知道陆可可还记不记得,但我希望她全部忘记,最好连渣都不剩。

陆可可换了三家公司,我们住了半年,她才找到现在这家公司。她找到的时候 ,还跟我说环境很好,又比较轻松,只要打电话应邀客户就好。我问她,是不是正规公司?她说,是,而且很多人。

后来她还给我介绍她公司里的人,包括这几天遇害的那几个,她说起其他人还好,但说起那三个,脸一黑,开始不停地数落着:说起程主管,她便贴上偏心、不分青红皂白的标签;说起林副总,她便贴上好色,三观不正的标签,说起新来的小陈,她便贴上虚伪,讨好上司的标签。听她说到气头上,我偶尔也会听到“杀”字,但我了解她,她胆子小,不可能杀人。

自从这三人遇害后,我也被带到市公安局,不过他们询问我的问题都是关于可可的。我一五一十地回答:我们在读高中那一年认识,关系很好,住在同一条街上,村里人都知道我们关系好,而且以我对她的了解,她绝对不可能杀人。警官自然会过滤掉无用信息,只问起我三个时间。我大概还记得,第一个时间是两周前,11月5号晚上七点到晚上十点。第二个时间是11月19号晚上八点到晚上十一点,第三个时间是两天前,11月27号晚上九点到十二点。这三个时间,警官让我详细说明当时陆可可的情况。我认识的陆可可,她除了爱刷短视频和看小说就无其它爱好。而最近她喜欢上悬疑小说,很幸运,她在死者遇害时都待在我身边看《法医秦明》,她还时不时和我讨论一些死人的特征,有时候听得我起鸡皮疙瘩,但出于好奇,我很想知道作者是怎么描绘这些画面的,还有想知道凶手怎么隐藏自己的杀人动机。在悬疑小说里,如果凶手不高明,会让人提不起劲,越厉害的凶手才会出现更厉害的警察,不过有一点千古不变,警察永远战胜凶手。因此,我对悬疑小说不太感兴趣。

警察做完笔录,确定了陆可可的不在场证明,便让我近期不要离开。

事情好像结束了,可我不觉得结束,因为秋天没有完全过去,还是会下雨,三个人都死于雨天,也就是说,只要还下雨就还会有人死,而每个人都和陆可可有关。我想,我已经知道下一个人是谁了。

我带着诡异的笑容,盯着躺在我身边的陆可可说,我就是凶手,下一个我要杀的人是……

没等我说完,陆可可笑了,说,你这玩笑过了,那几天,你和我待在一块呢,怎么可能是凶手?

我冷笑,盯着她,说,如果我真的是呢。

行了,你别闹了,她说。

我笑了起来,盯着窗外的雨珠,此时刚下过雨,没有雷声,也没有害怕,有的只有一阵又一阵笑声,因为扮演者是我,所以分不出真假。

麦警官

通过开会,我们重案组决定将这三起案件并案。我们结合法医检验结果,得到几条信息:一、死者都死于利器割喉,除此之外,身上没有其它致命伤;二、从割喉的痕迹来看,凶手很有可能是个左撇子;三、凶手杀人时间都在雨夜,而且都在无人的巷子口,他很聪明,避开了所有监控,但从勘察组那我们得到一个脚印,按照脚印推断,凶手身高大致在一米八左右,初步断定为男性。四、死者鼻腔里都有致幻药粉,这种药粉由几种药物提取而成,目前技术组那边还需与药学专家进一步检验。

目前掌握了这几点消息,由于雨势过大,现场很多痕迹都无法保留,但从这几点消息,我们可以确定的是:凶手,男性,左撇子,还是一位懂药理的专家,而且这个人定和陆可可有关联。

三名死者都是陆可可所在公司的人,也都与陆可可发生过争执。所以凶手可能和陆可可很熟,至于熟悉到什么程度,我们得调查一下陆可可的社会关系。

然而,在调查时,我们却陷入困难:陆可可极少和男性交流,她除了上下班就在租房和柳菲在一起。她们两人关系很好,不管去哪几乎都在一起。那会不会是他们公司里的男性?可经过盘查他们公司里的男性,才发现他们都有不在场证明。因此,这个案子到这里就没了线索。

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们都不能阻止凶手再继续犯案。为此,我天天盯着天气预报看,如有下雨天便让组里的同志进行巡查工作。上级对这个案子十分重视,开始并案调查,白日里若有空,我们会对医院、药管局、诊所进行调查,但没有证据,我们也不好“打草惊蛇”。

我在昨日,又去三个现场调查了一遍,他们的案发现场都在无人的巷子口,凶手事先一定会查清他们下班回家的路上,然后在雨夜里等候,等目标一出现,便从后面捂住目标嘴巴,让致幻药粉让他昏迷,再用利刃将他割喉致死。

三名死者身高都不到一米八,最高的林副总身高只有一米七六,再加上凶手有致幻药粉,杀死他们简直轻而易举。

我看着黑板上的关系图,才想起今天忘记给女儿打电话,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半,女儿已经睡着了。我点开手机给媳妇发了一条消息,她没回。我想今晚就留在公安局吧,说不定能想到有利线索。

局里被子很薄,我没脱下外套,坐在躺椅上,又盯着黑板看了一眼,不管是从凶手一米八左右的身高还是从凶手是左撇子或是从凶手懂药理下手,都是大海捞针。我陷入沉思,手机振动一声,媳妇发来女儿的视频,她已经睡下了,脸肉嘟嘟的,像我小时候。我给媳妇发消息说,今晚我不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媳妇回消息说,别累着自己。我没有再回复,只发了一个好的表情,便开始思考:竟然问题都在陆可可身上,主要盯住她,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出凶手。

陆可可

小陈死后第五天,无雨,公司放假,在夜晚走在路上时,我总盯着天空看,很怕月亮被乌云遮盖,除了路灯照耀的范围内,世界都处于黑暗。我深深为此感到害怕,这种害怕来源于内心的想法。已经三个人死了,我虽没有将这种害怕一字一句说出来,但一个人走在夜晚的街道上,我总担心街上就我一个人,原先我没有感到害怕,可现在 ,我就像一只胆小的老鼠。勾着头,不敢看四周,一直往租房的方向赶,想快些见到柳菲就会好一点。在这个陌生的城市 ,除了柳菲,没有人能给我安全感。柳菲想介绍她的朋友给我认识,可我却不知如何与他们交流,我平日里不爱说话,喜欢一个人做自己的事情。没工作时,就喜欢看悬疑小说,可最近不知为何,悬疑小说一天都翻不过一页。以前在书里的命案现场都不会产生具体的画面,可现在就似放映机一样将大屏幕刻在我脑海里,不断地联想,不断地连接,不断地扩散,他们三个人死掉的画面一遍又一遍地钻进我脑子里。明明没有亲眼所见,却如此深刻。

我深呼吸着,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不敢掉头,盯着自己的影子看,瞧见它延伸的地方只有它自己一团才放心叹气。

柳菲担心我有危险,想叫她最好的朋友杜明保护我。杜明和我们就读同一所高中,我虽和他见面不多,但柳菲偶尔会和我提起。杜明长得很高,目测有一米八,他比我大一岁,今年已有二十八。柳菲在我第一次见杜明时在我耳边轻轻说,他单身。我当时脸红了,可杜明十分严肃,不怎么笑,像雕像一样坐在我们对面。柳菲问他什么,他才答什么。我和他不熟,便只听着他们说话。他们会说起高中的事情,我能插上话的时候,柳菲会看向我,我收到她的暗示,才开始接话。我在说话时会偷瞄杜明,发现他眉毛很浓,不过五官十分端正,若不是神情过于严肃,说不准笑起来还蛮好看。可那一晚,我们三个人说话最多的就是柳菲。这一想,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约莫是前三个月,记不清具体时间,只记得那时程主管他们都活着,小陈还没有来、也没有到秋天,没有落叶,没有雨,没有这可怕的杀人魔。

我越走越快,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便连走带跑地穿过巷子口。快到租房那条巷子口很暗,我快跑了起来。后面传来一个声音:“陆可可,怎么了?”是杜明?没想到他来了,我回头看向他,他站在原地像一个盾牌挡在我面前。这里很暗,估计监控拍不到。没有监控的地方,对目前的我而言,处处都是危险。

已经死了三个与我有关系的人,下一个很有可能是我。我想这一点柳菲也能想到,如今杜明出现在此处,也证实了这一点。杜明朝我走来,他的胡子比上一次见时还长了些。我喘着粗气说,是柳菲让你来的。他点头,说送我回到租房。我说,不用,我自己可以的。但其实我心里害怕得很,尤其是过这种无人的巷子时。他嘴角上扬,指着前面说,你先走,我在你身后。他那磁性的声音,顿时让我感到很温柔。我走了几步,回头看向他,他立在原地不动,在暗黑中,他举起手机打开手电筒。我继续走着,手机振动几声,拿出来才发现是柳菲的信息。她发消息说,今夜会有雨,你早点回,我一会去接你。所以她也不在租房,那她去哪了。我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月亮开始被乌云包围。奇怪,怎么说变就变,也许是我收到的天气预报不准。柳菲的消息可是气象台里传出来的,她工作的地方在气象台对面,偶尔会听到最近的天气消息。我没有回头,快速走着,不知道杜明还在不在,快到租房楼下时,一滴雨落了下来。我看了看时间,已经七点半了。房东在一楼院子里看电视,电视声音很大,我住在三楼,绕过她面前打了一个招呼。她没看向我,一直盯着电视看。我朝楼梯间走去,声控灯,踩重些灯才亮起来。可就在灯亮起来的那一刻,雨下大了,似河水灌溉下来,不知杜明还在不在,也不知今夜是否会有命案发生,更不知下一个死掉的人会是谁?

麦警官

昨晚又发生命案了,早上清洁工清扫街道时发现了死者。经过一早上的查证,我们确认了死者的身份。死者,吴明德,是怀南高校的一名男教师,四十五岁,在校当任数学老师,已在校教书十五年。今早是他妻子和学校校长认领了他尸体:他身中数刀,失血过多而死。他的死让我们与前几个案子产生了一种对比,我在现场发现了一个鞋印,很明显不是前一个杀手留下的,但这也不排除“模仿作案”。还有一点很重要:死者所在的怀南高校是陆可可和柳菲的母校,也就是说,又一个死者与陆可可相关。因此,我心理有了一个猜测,可能是联合作案。也就是说,凶手不止一个,从一开始我们侦查的方向都不算清晰,只从死者身上下手,却忽视了陆可可。于是,我让技术组扩大对陆可可社会关系的查询,时间追逐到怀南中学。

不过,这还存在一个问题,那便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杀害吴明德,又为什么不是割喉,而现场留下的脚印是不是陆可可的?也就是说,前三名死者是陆可可同伙杀害的,而这个吴明德才是陆可可真正的目标。

可动机是什么呢?我让小刘去查学校的监控,一个早上过去,他发现了一段让人意想不到的画面。那是两个月前的一个晚上,监控的画面是走廊的一角,吴明德急冲冲走出办公室,到一个女生背后时,他竟然放慢脚步,还伸出手,等快触碰到女生身体时,他竟然猛地加速,手指滑过女生的后背。女生瞧见他,他却低头说:“对不起。”我总感觉这个吴明德不是什么好教师,会不会八年前,他对陆可可干出了出格的事?这样想,似乎通了。

下午的时候,我们又一次将陆可可和柳菲带到市局。我和小刘坐在陆可可对面,她瞧上去有些紧张,时不时抚摸着自己的头发。我问她昨晚在干嘛?她说,我昨晚回公司拿一些资料,然后就回租房了。我问,大概是几点。她说,大概七点半左右。我接着问,谁可以证明。她紧皱眉头,说,房东吧,不过她当时在看电视,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我?我在耳边对小刘说,让他去询问房东。而我静静地打量着陆可可,她托着下巴似乎在思考什么。我想了想说,除了房东,还有谁可以给你证明?她说,还有,杜明。我记下这个名字,让陆可可详细说明一下当时的情况。

“昨晚,我回家时,总感觉有人在跟着我,等我回过头来,才发现是杜明,我想一定是柳菲让他暗中保护我。”

“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柳菲介绍。”

“柳菲又是怎么认识他的?”

“我们在同一所学校读高中,柳菲和她熟一些。”

“是怀南高校吗?”

“是。”

她回答的声音弱了一些,但眼睛没有眨,手脚像刚坐下来时摆放着,表面上瞧没有任何异常。我觉得这事透着古怪,但在没有证据之前,不能先让她离开。我瞧着桌面的水,“你先喝一下水,在这里休息一下。”

她点头。我起身,走了出去。一出门就遇到小刘。小刘说,房东不记得七点半有没有见到陆可可了,只说她晚上看电视看得很入迷。我松了一口气,让小刘去查一下杜明资料。

我们查到杜明资料时,有了意外的发现:杜明,二十八岁,身高一米八二,大学就读的专业便是药学,而且一年前在药管局当过经理一职,但最近一年他却像失踪一般,没有就业,也没有关于他的任何消息。一年的空白,他到底在干什么呢?在我们百思不得解的时候,一位同事和我们说:“有人来自首了!”

我连忙问:“谁?”

“杜明!”

没想到这么一个关键人物忽然出现,我和小刘脸上都写满了惊讶。

杜明

他们问了我许多问题,桌面上有些冰凉 ,后颈被风刮了一下,隐藏的药水味竟然冒出来,也许连自己的味道也会成为证据吧,但我早料到会有今日。

他们的侦查方向只对一半,因为他们低估我对她的爱。

在我眼里,她就是一道光。她的出现,将我从黑暗中拽出来。我恨我父亲,是他让黑暗笼罩我,从母亲被他醉酒从七层楼梯推下变成植物人后,我便想将他千刀万剐。可他呢,不知悔改,将母亲挣来的钱全拿去混酒吧甚至赌博。我想他必须得从这个世界消失,就在那一刻,我心里有个我死了,他是善良光明的自己,可被我那该死的父亲杀死了。我得为母亲报仇,因此便想方设法要除掉他,一开始我想趁他睡着之后用水果刀插死他,可我担心血会溅到我身上,再后来我打算点燃煤气和他同归于尽 ,可细想为他丢掉自己的命不值得。我的命是母亲给的,如果不是母亲常在他酗酒后挡在我面前,那年幼且无力的我,定会先母亲离开这个处处都是噩梦的世界。所以,我想了很久,打算在周一晚上,约他到楼顶。那一天晚上,我没有去上学校,得知他周一有酒局,便等他喝完酒之后给他打电话,那个时间是晚上十二点,楼顶没有人,夏季,蚊多,在我耳边嗡嗡叫,我手抖得厉害,挥出去那一刻,蚊早飞走了。我躲在两个晒衣架的中间,黑暗像一团密集的网将我包裹。我拨出一通电话,说母亲给我留下很多钱,让他来取。以我对他平时的观察,他喝醉从不会全醉,每一次回家时都是一种半醉半醒的情况,也许这正是他非人非兽的可怕之处,一沾酒,他就变得暴躁,凶狠,可恶,一抬脚就狠狠踹在我或母亲身上,待他清醒时,我原本以为他是个人,可不是,他压根就不是,那比酒醉的他更让人绝望,因为我们没有任何理由为这畜生留下感情。他没有认错,抢走我母亲的辛苦挣来的钱。母亲想离婚,却遭到他拳打脚踢,可没想到母亲现在还被他害成植物人。母亲呀,你处处让我不恨他,说他始终是我爸。可他配吗?我拨打完电话,打算和老天赌一把,他若不出现,我便不动手,他若出现,他只能……

我心像蹦出来一样,脑海里浮现出他坠楼的画面,蹲在地上,抱头痛哭。我承认,我没下决心,也没有那个勇气,我本想就此作罢,站起来走到楼梯间时,却听到酒瓶的声音。他摇摇摆摆地爬上来,喊道:“杜明,钱呢?”

“没有。”

“什么!”他朝我冲过来,浑身都是酒气,抬脚踹向我。

我被他踹了三脚,咽不下这口气,便开始还手。我们缠在一团,楼顶空荡,被单被风掀起,那弯曲一有重物压便会变形的栏杆,原本就在我的计算之内,往日里我会偷偷爬上顶楼猛踹栏杆,就像踹他一样,而此时我竟然失手将他推下去。原本以为这件事没有人瞧见,却在我低头一瞬间瞧见她。

她和我读同一所高中,就在隔壁班,偶尔路过时见过面。我害怕极了,蹲下来,想着自己可能会因为那个畜生坐牢,心里又害怕又紧张 ,我不敢往下看那个畜生,定是死了。而她成为唯一的目击者,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忽然楼梯间传来脚步声,我连喊了几声:“不是我,不是我,是他自己掉下去的。”

她出现了,跟我说:“我确实瞧见他喝醉酒要跳楼,你要拦他,他打你,还把你推开,自己跳下去的。”

我咽了一口唾液,看向她,她长得很清纯,不过那双眸子呆滞,没有一丝光。当她看向我时,我额头冒出冷汗,说:“为什么帮我?”

她什么也没有说,掉头便离开。

第二天,我与她一起进了镇上派出所。她帮了我,我如释重负,那个畜生死了,没有祸及我,真是一桩幸事。

因为她的帮忙,我总喜欢放学默默跟着她,我不想让她受到半点伤害,只要有人欺负她,我便帮她还手。她知道,我是爱她的,这一点,毋容置疑。我问她,能为她做什么。她说,帮我杀一个人,不过不是现在。

直到几个月前,她才告诉我,是吴明德,原来是他,他们班的数学老师。可她想亲自动手,让我制造幌子,误导警方,我一一听从了她的话,杀死那三个人,起初我不够自信,但我对我配的药十分有信心,如果他们都昏迷了,那和实验室取来的小白鼠有什么区别。

麦警官

“四个人都是你杀的?”

“是的。”

“最后一个人也是你杀的?”

“没错。”

杜明交代了所有的事情,连他推父亲坠楼的事情都交代了,但他依旧坚持四个人都是他杀害的。

我看了一下时间,从陆可可进来后到现在已经有12个小时。我们只有48个小时,就过了拘留时间,如再找不到关键证据,我们只能放人。按现场痕迹来看,第四个受害者绝对不是杜明亲手杀害,他不可能忽然改变杀人的方式,而且还粗心地留下脚印。按照勘察组对比,脚印与陆可可穿的鞋大小一致,我想杜明一定在袒护陆可可。我叹了一口气,想起杜明提到他父亲的命案,我让小刘查一下档案。

经过一个晚上的查找,那一沓档案堆满桌上,直到深夜十二点左右,我们才找到杜明父亲的档案。那是八年前的事情了,杜明的父亲杜哲,因在顶楼酗酒过度,其子杜明担心他从顶楼跳下去,和他缠打在一块,但力气不敌杜哲,被他挣脱后没有阻止那一场悲剧。档案上的资料描述很简单,连证词人的名字都没有记录,我感到很疑惑,再查了当年记录的人,才知道是镇上派出所的同志记录的。我打了一个哈欠,看到一旁小刘和其他同事都睡眼朦胧,便让他们回去睡觉。他们困得厉害,也没跟我客气,没过几分钟,办公室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偷偷瞄了审讯室,杜明还没有睡,他似乎在望着外面。我又去看了一眼陆可可,她已经睡着了。陆可可的表现让我有点惊讶,我偷偷打开审讯室的门,拿起沙发上的一张被子悄悄转过去帮她盖上。夜里凉,不管是什么人,都会被风公平对待。

我拿起手机,妻子给我发来女儿的视频,看了发送时间,才知道是晚上十点。我看到女儿熟睡的样子,似乎很久没能好好陪她了。我从窗户望向家的方向,这个城市不大,却感觉家离我很远。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个人影,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她,连忙看白天其他同事对她的问话视频。

总有那么一瞬间,大脑会无意识的浮现一些关键的线索。我盯着视频里的柳菲看了一遍又一遍,当问起她昨晚有没有见到陆可可时,她的回答是晚上回租房的时候再见到。这个问题,我倒忽略了,没有询问陆可可,我觉得注意力不应该在一个人身上,但此时陆可可已经睡了,只好将问题留到第二天 。

怀有问题的人,始终睡不着,我拉开窗帘数星星,一颗两颗三颗,没有困意,又拉起被子蒙头睡,乱蓬蓬的头发像树枝一样岔开。反复,迷迷糊糊,一直到天亮,眼睛浮肿,困意不消,点了一杯咖啡,开始洗漱。咖啡到,洗漱完。咖啡喝完,同事们都到了。我迫不及待,因为留给我们的只有16个小时。我连忙喊小刘干活,他见我喊得急,小跑过来,和我一同进了审讯室。陆可可醒了。我问她要不要吃早餐,她摇头,问我什么时候能离开。我说,还要询问她一些问题。她点头,脸色苍白。

“昨晚柳菲什么时候回来的?”

“记得不太清了,好像挺晚的。”

“大概多少点?”

“十点半左右吧。”

“当时雨停了吗?”

“我没注意看。”

她不像说谎,回答时身体很自然。我想了想,不如先让她回去吧,但得派几个同事悄悄跟着她。

我让小刘送她出去,小刘脸上写满了疑惑。陆可可似乎也很疑惑,问我是不是可以走了。我点头,她还是没有走,问我凶手的情况。我不能回答她,只让她近期不要离开本市。

她走出市局门口时,天上开始下着蒙蒙细雨。我觉得第四起案件,最大的破绽就是那个鞋印,而从陆可可的表现来看,我觉得不是她。

我似乎离答案只有一步之遥,迅速查看现场照片,以及打电话给镇上派出所确定一件事。

柳菲

我躲在门后等陆可可,房间里的灯全被我关掉,一片黑暗,按照计划,陆可可是我最想杀掉却又最不想杀掉的人。我恨不起她,可她见到我最恨的事情甚至牢记着。她一直存在,我的污点就一直存在。那天国庆节假期,我在宿舍等陆可可,恰逢遇到雷阵雨,宿舍楼空荡,那条“毒蛇”想尽办法钻进只有我一个人的宿舍。我永远也无法忘记他的名字,他为人师表,却要侵占我的身子。他身形巨大,压在我身上,不管我怎么吼,他都不理会,钻进我下面,那个我最不想让人触碰的地方:羞耻、朦胧、珍贵,却被他毁了。而这一切,都被陆可可看在眼里,她虽然站出来制止,可那条毒蛇已经对我造成伤害。

陆可可拉着我要报警,我赤裸地拽着她,摇头,那条毒蛇提起他的裤子跑了。我眼睁睁地盯着他,使劲地吼:“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陆可可抱着我,她怀里很温暖。我拽着她,摇头,重复地在她耳边说:“不许提,不许提,不许提……”她朝我点头,那种眼神是关爱还是怜悯?我是个可怜人,不断地求她不要报警,不要报警。她依旧点头,后来也不在我面前提起这件事。可那个夜晚之后,我总是梦到那条毒蛇,他使劲钻进我体内。我巴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一刀又一刀刺进他身体里。但我深知,光靠我一个人的能力一定不行,幸好我找到一个伴,他就是杜明。我亲眼瞧见他推下他父亲,当他父亲倒在我身旁,血溢出来,像染料涂抹在地上。起初我是惊讶,可很快又木讷,我安慰自己,那只是一幅画,一幅杜明画的画。后来,我觉得杜明和我很像,都是伤痕累累的人,可能老天可怜我,让我遇到他。他是我的护盾,也是我的利刃。他时常跟我说,他可以为我做任何事情。而我的目标只有那条毒蛇,当我联想到那条毒蛇死后,却想到我的污点,也一同想到陆可可。所以我在杀死毒蛇时,在现场留下陆可可的鞋印。但没想到,就在一个小时左右,她打电话告诉我,她出来了。我很疑惑,打算亲自动手,然后离开这个城市,重新开始。

可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杀害她,我会感到内疚,为了让这种内疚降低,我打算为她除掉伤害她的人。她最近下班总是与我抱怨,不管她的程主管,还是林副总或是那个小陈,从她语气里我感到恨。于是,我便让杜明帮我杀掉他们三人。至于那条毒蛇我想亲自动手,杜明从不问我原因,他只按照我的计划进行。我很是感激他,他却像得到前所未有的爱一样,去将所有的罪名往自己身上揽。我自知对不起他,如果有来世,我与他都不曾受过伤害,我想和他谈一场恋爱,在恋爱中尝尽浪漫,有烟花,有雪,还有春夏秋冬,我都愿意给他。而现在,我必须和陆可可做个了断,和我一生污点做个了断。

我骗陆可可一会就回去,躲在门后静静等她回来。

“啪,啪,啪……”脚步声响起。她回来了,我将杜明辛苦调制成的药粉涂在毛巾里,等陆可可一进来,我便从门后走出来。

租房有两层门,外层是铁门,内层是木门。等铁门开的那一刻,陆可可走了进来,她打开了灯,往屋里走,我瞧见她背对着木门,便从木门后冒出来,用毛巾迅速往她嘴鼻上抹。很快,她晕倒在地。我想囚禁她几天,在雨天降临时,穿上她的鞋子,用刀抹了她喉咙。那把水果刀十分锋利,就藏在我床底的行李箱里,杀死吴明德后,我一直没有勇气打开行李箱,而现在我想拉出行李箱时,陆可可那张熟悉的脸,让我有些不忍心。我感觉心一阵阵的痛,我认识陆可可很多年了,从乡村到城市,一路走来,她不曾对不起我,她唯一错的便是见到我最想抹去的一面。可如果没有她,那天我可能就从楼顶一跃而下。她的存在,给我了一条生命。她安慰,拥抱,关心我,而我却想似橡皮檫一样擦掉她,擦掉这一生的污点。我感觉自己毫无人性,那可怕的心思从我脑子里钻进去又蹦出来。我将陆可可扶到床上,紧紧抱着她,不知为什么,我哭了,还在她耳边说了一声又一声对不起。

我还是不能从床底下拉出那个行李箱,而我也无法擦掉我人生的污点,就算没了陆可可,我的记忆还在,还会时不时涌现出来。而我,应该感谢陆可可的陪伴。我想,给她留一封信吧,我也该去见见杜明了。

麦警官

我让小刘去镇上派出所查了当年杜明父亲坠楼这件事,竟然有了意外的发现,当年的证人是柳菲。也就是说,杜明与柳菲早就认识。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我立刻提审杜明。

越接近冬天,审讯室窗缝总是透着风。杜明坐在窗对面,未等我开口,他便说:“人都是我杀的,不要再查了。”

“你和柳菲熟吗?”

“不算熟。”

他眼神闪烁,倒让我抓到一个机会。

“她已经承认了,吴明德是她杀的。”

“什么,不可能。”他手上的手铐使劲晃动,眼睛看向别处,冷笑。

“竟然这样,我们只好亲自去她那确认一下了。”

“我想见见她,可以吗?”

杜明吼了一声,声音在审讯室里回荡。

“你们两个都是杀人犯,暂时无法见面。”

“她不是,人都是我杀的。”

我站起来,他越袒护越证实了我的猜测。我走出外面,他在原地吼着,声音逐渐嘶哑,但始终只有一句话:“人,都是我杀的。”

我和小刘准备去抓捕柳菲时,她却自己走进公安局,说她要自首,但前提是想看看杜明。我觉得不合规矩,先让她录口供。

她将事情交代了一遍,最后说了一声:“是我对不起杜明,可以让我见见他吗?”

我点了点头,小刘带她去见杜明。他们透过墙中的小窗口互相瞧了对方一眼,杜明眼中含泪,摇头,轻声说了几句。柳菲只是说:“谢谢你,杜明。”

“我不要你说谢谢。”

“是我欠你的,对不起。”

“你不欠我的,为了你,我愿意。”

柳菲什么也说不出,转过身,眼泪流出来。

杜明在她身后喊着:“如果有下一辈子,我还想遇见你。”

“如果真有下一辈子的话,我希望我们都不要受到伤害。”

柳菲擦拭完眼泪。我叹了一口气,对他们说:“你应该选择相信警方的,哪怕……”

“哪怕是一件羞耻的事?”柳菲边摇头边说。

我一时无法回答她的问题,看向窗外,天已经放晴了,心想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一会。当我脱下警服,离开市公安局时,刚好遇到陆可可。她头发凌乱,手里拽着一封信,对我说:“柳菲她自首了?”

“嗯,自首了。”

“如果一开始我选择报警,她会不会就不会杀人。”

“也许吧,又或许你一开始就用错保护她的方式 。”

陆可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直流。我叹了一口气,“但不管怎么样,你都是她最好的朋友,你希望她好是对的,但有些时候的某一种方式,表面看是好的,但实际上是不好的。”

陆可可点了点头,待一阵秋风吹过,她淡淡地说:“谢谢你,麦警官。”

我边点头边走在路上,心想这一次可以回家看望女儿了。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回家了,我给妻子留言今晚回家吃饭,便搭一辆车回家。

夕阳落了,晚霞似火一样灿烂,绽放在空中,待我回到家之后,天已经暗了下来。我远远便看到女儿在门口等我,她见到我露出微笑。我朝她喊道:“朵朵,想不想爸爸?”

“想。”她朝我走来。

“在学校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有 。”

“如果有,一定要说出来,不要害怕,我们要用合理的方式保护自己。”我摸着九岁女儿的脑袋,想着有些事情还是要提前教育的。

她点了点头,似懂非懂地问:“什么是合理的方式?”

“合理的方式就是,相信爸爸,相信警方。”

她点了点头,“我信爸爸。”

妻子听到声音,朝我喊道:“舍得回来了?”

我抱着女儿回到家里,妻子正在阳台晾衣服。我看了看天气预报,这段时间都是晴天,没有雨,也没有秋,迎接我们的将是漫长的冬季,也许会有雪,至于有没有雨,还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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