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色田野上的男孩 ▏第十八话：天降甘霖
在小伊正前方，夜空中一道凌厉的绿色光芒在赤红的火焰中来回穿梭，气浪翻涌间难分上下。此时，天地间哪还有半分春夏交际的生机盎然，时间如同来到了深秋，四野一片萧杀之气。
小伊飞快的向前，目光炯炯，影射着冲天的火光，他那单薄的身影仿佛就要融入这场对决之中，让人忍不住替他捏把汗。
在他身后做父亲的早就怒不可遏。不知为何，一向听话的孩子，今天竟变得如此疯魔。他一只手臂挡在面前，弓腰向前想把儿子抓回来。但是火辣辣的气浪，却让人寸步难行。心里疑惑：阻力这么大，这孩子是怎么做到的。实在受不了煎熬，爸爸只好扒开地上焦黑的泥土，抓起一把在自己的脸和手臂上来回搓了搓，以减轻些许灼烧感。他焦急的看向儿子，眉头皱的如刀割斧刻一般。此时的小伊，轻松的克服了强大的阻力，支身向前，速度惊人。那一刻作为一个孩子的父亲，小伊的爸爸迟疑了，也许这孩子身上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力量，是自己没有察觉的。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强有力的手紧紧抓住，揉搓。让人呼吸困难，匍匐在了焦黑的泥土之上。
小伊此刻已经屹立在了冲天而起的火焰旁边，他举着一只手，手心处盘旋着一朵偌大的白莲。白莲的突然出现，让火狐狸有点措手不及，身子一个下浮，勾起了九尾中的三根，一甩，小伊就如落叶般被扫到空中。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小伊自己也感到很不可思议，他并没有感到疼痛，而是趣味十足的飘在半空。而让他如此轻盈的恰恰是手心里的白莲，九尾扫出来的火狐狸，如一群饥饿的豺狼，一蹦八尺高，想要扯下小伊。小伊对白莲的掌握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手掌向下一挥，白光如同一道飓风，所到之处火狐狸尽数化为了灰烬。
远处的父亲看到这一幕早已张目结舌，一个激灵从地上弹起，正要向儿子冲过去。但是随之迎面而来的一股强大气浪，把他反弹回去，摔到数米之外，一块坚硬的土坯正好嗑在他的后脑勺，眼前瞬间漆黑，就此晕厥过去。
半空中，脚踏兰舟的土地神，突然从火焰上方斜飞而去。他今天看上去换了装束，真就活生生一个仙官的模样。只见他怀抱一张古琴，十指灵活的在琴弦上游走着，发出的琴音铿锵有力，形成一道接一道的犀利浪弧，朝火狐狸那正要拍向小伊的尾巴掠去。焰尾应声而断，小伊在白莲的带动下一个鹞子翻身，来到了火狐狸的肩头。几次无意间发动白莲的神力，小伊已经领会到其中的窍门，只见他牙关紧咬，举起手掌，猛地朝火狐狸的脑袋上抓去，那白莲变的像一张巨大的白色斗笠，尖尖的花瓣形成八只利爪，将火狐狸的头紧紧的抱在其中。
土地神此刻驾驶着兰舟出现在小伊头顶，急促的琴声，像海水一样一波波涌向白莲下的面孔，魔音彻底激怒了火狐狸，身上的火焰空前的膨胀，将小伊和土地二人震到了数十米开外。小伊大叫一声滚落在灰烬堆里，随后赶紧站起来，继续对付扑上来的小狐狸们。而土地公公并没有惊慌，他心里明白只有彻底激发出火狐狸的愤怒，才能施展接下来的灭敌之策。只见又在琴弦间扫了一下，镇开四周扑过来的小火狐狸，在小伊耳边说道：“还记得莲籽怎么撒到河里的吗？”
“啊？”小伊诧异的看向土地。
“记住，心要放在指间，凝聚所有的力量。”土地说完，神怀抱古琴凌空跃起。小伊两眼放光，看着正要压过来的火狐狸那巨大的身躯，大叫一声，就把两手推了出去。只见十朵莲花围成一个圈，气势凶猛的朝火狐狸迎面而去。情急之下，他根本无暇去想土地说的那句话，只是觉得这铺天盖地而来的火焰不能落到的自己身上。那莲花阵状如齿轮，光芒四射的来到半空中，将火狐狸紧紧的压在身下。任它挣扎咆哮不能挣脱。
土地此刻瞅准机会施展了袖里乾坤，只见一片片荷叶接连从他衣袖中飞去，错落开来，朝天空飘去。荷叶飞向夜空，变得越来越大，随后就再也见不到荷叶，而是满天的乌云挤挤攘攘，电闪雷鸣。小伊正举着双手，咬牙切齿的撑着莲花阵，却突然感到有冰凉透心的水珠落在了脸上，雨滴越来越密，四周传来噼里啪啦大雨倾盆的声音。
雨水中火狐狸像受到了致命的打击，咆哮起来，扭转着身躯，挥舞着尾巴，庞大的身躯挣扎着，把整个空旷的田野都碾压了一遍。真让人担心，它糊涂起来会不会跳到更远处的村庄上，像闯进菜园子的鸡鸭一般，摧毁人们赖以生存的家园。
火狐狸此刻已经不受控制，土地的琴声犹在，变的更加急促。这时又有一连串的荷叶从土地袖中飞出朝火狐狸飞去，像粘人狗皮膏药贴在了对方身上。荷叶越贴越多，越收越紧。你能看到的火狐狸已如同一座麦秸垛大小的粽子。火狐狸并非等闲之辈，只见粽子像装了水了布口袋来回扭曲膨胀，突然就炸开了。
强大的气息波动将土地和小伊震到了老远的地方，匍匐在了麦田地里。天空倾盆的大雨没有丝毫减弱，原本被火焰照亮的夜空，慢慢暗淡了下来，无数只四处奔走的小火狐狸，也都化作青烟尽数熄灭不见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小伊在漫天的雨水中看到一只耕牛般大小的狐狸正在田间狼狈的奔走。孑然一身的它此刻是孤独的，毛发被雨水淋湿，暗淡的就像掺了泥水的冬日杂草。不时哀嚎一声，张嘴喷出一道烈焰，那烈焰落地刚想幻化成小狐狸，就被倾盆的大雨立刻浇灭，只留一股青烟融入到了漆黑的暗夜里。
比火狐狸更加孤独的是土地坐在田埂上弹琴的身影，他的周围因为雨水的原因，泥浆横流，琴声转向温柔，细细听来，如超度逝者的梵音。小伊掌心的白莲光芒渐渐羸弱，此刻已经和案几上的烛火别无二样。只不过这烛火是倔强的，任由雨水如何强势，也不能让它有丝毫的畏惧，仿佛支撑它的那股力量，只来自内心，和外部环境无关。小伊就这样捧着掌心的烛火，寻声朝暗夜中的土地神走去。
雨水声，琴声中，小伊手掌的白莲照亮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的手形同枯槁，却还在琴弦上顽强的跳动，将一波波温柔的音符送往广阔的田野。
“牧音哥哥！？”小伊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哼~！”土地发出一声闷响，头也没抬。
看到眼前这个人的样子，小伊忍不住悲从中来，双膝跪在了土地面前，将手里的白莲凑近正在发生琴弦的。一滴眼泪从自己脸上滑了下来。
“土地，土地在受难啊！”随着琴声的终了，土地轻柔的说。
“那你的头发？”小伊似乎明白了。
“哼哼，万物予我以容，亦予我以不容。”土地似乎连笑的力气也没有了。
琴声没了，天上的雨水也越来越稀薄，这时，土地从腰间掏出了那个漆红色的葫芦。举到小伊面前，脸上挤出笑容，说道：“拿着。”
小伊接过葫芦，土地一手指天接着道：“这雨水，是黎明时分，万物身上凝聚的精华，也带有植物生长的力量，是极具能量的体液。能去恶存善，也能治愈伤痂。有了它，谁也别想糟蹋这土地上的生灵。”
小伊手捧葫芦，还没来得及细问，便听到一阵野兽的鼻息声从头顶传来，这声音中仿佛夹杂着乱石滚落山谷的焦躁。
“万物予我以容......”火狐狸竟然也开口说话了。
小伊和土地一起抬头，只见白莲微弱的光芒之中闪现出一张狐狸脸。没了火焰火狐狸。脸上的绒毛凌乱不堪，此刻獠牙毕露，眼神里有凶狠，但是更多的是疲惫。
“亦予我以不容......”土地淡定的看着这张脸，没有丝毫的畏惧之心，只是原本放在琴弦上的手，却又无声无息的抬了起来。
“万物...是我，我...亦是万物。”狐狸说着，血盆大口压了下来，但是土地抚琴的手也随之挥了出去。
火狐狸那庞大的身躯被一股强音振出去十丈开外，小伊也倒在了更远的地方。音波的冲击和冰凉的雨水让这个小男孩浑身像散了架一般，使不出丁点的力气。
土地最后一次让古琴发出声音之后，仿佛遁入了沉寂。那火狐狸此刻却从泥土中站起来，喷射出一股火焰，目光却死死的盯住了小伊。茫茫的黑夜中，也只有他手中的白莲还散发着一缕光亮。
“抓紧葫芦......”土地年迈的声音从暗夜里传来。
小伊刚将葫芦收入怀中，火狐狸便从天而降对他张开了血盆大口。小伊感到自己两边的肋骨快要断了，身体来回摇晃。耳边回响的是狐狸沉重的鼻息声，这声音里惨杂着惊慌和不安。
火狐狸一路朝西，很快就越过学校的墙头跳到了旗杆耸立的校园里。这里生长的几十棵梧桐此刻已经光秃秃如同黑炭涂了身。旗杆上的五星红旗也化为了灰烬，不知随风去了哪个方向。火狐狸横冲直撞，似乎想找一个栖身之所藏身，但是每一间教室的门都锁的铁一样结实。
“呀...呀呀......”小伊感觉自己就要死了。手里的漆红色葫芦，此刻却散发出了幽幽的绿色光芒。那光芒更像一团真气，依附在葫芦的外壁之上，一股清凉之意便顺着小伊的手臂传遍了全身。
小伊感到手中白莲的暖意被葫芦的凉意替代，两肋间的疼痛也渐渐消失。但是，一股倔强的愤怒却从他的心底衍生，忍不住想要爆发出来。
“你这个畜生，大妖魔——。”小伊喊着，竟用白莲闪耀的手，抓住了狐狸的一颗獠牙，活生生掰了下来。
“嗷~。”狐狸哀嚎一声，将小伊丢在了一边。小伊急忙爬起来防备，却发现狐狸的身形和刚才比起来小了许多。自己手里的葫芦此刻却气息更盛，颤抖一下，飞离小伊，当空炸开。里面土地神辛辛苦苦收集来的露水，凝结成一个大水泡，将小伊和火狐狸团团包裹在了其中。
小伊感觉整个身子都是失去了重心。眼睛能看到的却是百草的经络，彼此勾连，团结着一股鲜活的力量。小伊手里的白莲此刻几近熄灭，豆粒般大小的光亮竟顺着手臂游到了心脏处，闪了一下不见了。
水泡中，火狐狸一开始还在挣扎咆哮，随后就一点点安静下来，表情也变的稚嫩。转瞬之间竟变的如刚出生的小狐狸一般，嘤嘤的哼叫着。小伊划动四肢朝火狐狸游去，当他来到对方面前，伸出手刚想要将这只楚楚可怜的小家伙捧在手心。火狐狸却化作一团血红色的云雾，和露水中百草的经络融合到了一起。那颜色越来越淡，最后竟完全融入到周围的翠绿之中。
此刻的小伊彻底明白了火狐狸和土地神都在重复的那句话：万物予我以容，亦予我以不容。
“你从哪里来，还回到那里去吧。”小伊喃喃自语着，感觉自己也使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双眼沉重，想要昏昏欲睡。
此刻，夜空还处在烟雾弥漫的混沌世界。但是包裹着小伊的露水泡却异常纯洁而宁静。小伊双眼朦胧，恍惚中似是见到了一缕缕光亮，像萤火一般在眼前闪耀着。这些萤火虫其实是分化开来的水珠，水珠们没有多做停留，转瞬间朝四面八方飞去。他们都是百草的精华，现在还得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去滋润大火之后的土地，拯救那些煎熬的生命。
没了露水包裹的小伊，被一只蝴蝶托起，慢慢放在旗杆下方的乒乓球台上。蝴蝶的翅膀宽大，像一张温暖的毛毯将他覆盖。小伊沉沉的睡去，似乎和蝴蝶一起进入了另外一个恬静的世界。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