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到中年，不如草
文/袁筱鱼
很久以前，当一个朋友把张爱玲说的这段话——人到中年的男人，时常会觉得孤独，因为他一睁开眼睛，周围都是要依靠他的人，却没有他可以依靠的人。——发给我的时候，我立刻就给了他一个白眼。
拜托！那是什么年代，现在是什么年代？！
可是，随着时代变迁，就男女平等这回事而言，社会依然进步缓慢，甚至比起从前，落差愈发大了。
我的意思是，从前男性外出赚钱养家，女性负责家务带娃，分工明确，但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说男人累，到了中年不如狗，我不去反驳。然而，现在的情况是男人女人都要养家，女人还要家务带娃，到底谁更累？
大家都把目光聚焦到中年男人身上，说他有多么悲惨，没人理解，没人感谢，没人让他靠，他是父亲，是儿子，是丈夫，唯独不是他自己。
可是，中年女人呢？
中年女人社会地位依然低于男人
那天，一个女性朋友A去应聘。
考官看到她简历上写着30岁，迎头就问，结婚了吗？生过孩子了吗？打算生几个？
她立刻傻了。简直又好气又好笑，心里OS：特么的国家都放开二胎了，我生孩子为国家做贡献，难道这也要成为歧视吗？
是的。女人要生孩子就要请产假，哺乳假，还可能因为照顾孩子耗费精力耽误工作。作为企业老板，人家为企业发展，必须最大限度用好员工的时间和精力，难道不应该吗？
这很现实，可对于中年女性来说，确实残酷。进入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不敢轻易换工作。那可不可以发挥一下女性的优势，找找关系？
接着，A通过前同事的同学的朋友的间接关系，找到了这家企业的副总。
初次见面，A带了一盒茶叶，以示礼貌。副总40岁左右，一坐下来就上下打量了A一番。
“你能让我看看朋友圈吗？”A愣了一下，说，“可以啊，我加您。”
看了两三分钟，副总说，“都说看朋友圈能看出一个人在社交领域内表现出来的一些特质。你是一个愿意表达自我的人，也活泼开朗好接触。不过……”副总突然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A追问。
“感觉你是一个很容易出轨的女人。”副总说完这句话，立刻深沉地说，“我不是说你行为怎么样，是觉得你没安全感，渴望有人能多给你点爱和呵护。”然后眼睛直盯着A，还放着柔和的光。
A觉得有点奇怪。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潜规则吗？出于礼貌和大局考虑，又不能骂过去，只好陪着笑脸，将用了30年的脑子搜寻了一遍，看看应该如何应对才能既不伤大雅，又能维护自尊，还能让副总帮上她。
这，简直太难了。
如A这般，被异性含沙射影想捞着更大好处的事情多了去了。中年女人所要面对的男人，大多也是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已婚有家，他们不以恋爱为目的。然而，天生的理性让他们必须得到利益才可能帮你。
卖萌？你好像年龄大了点，况且他们精明极了，这么虚幻的几个笑脸能拿来干嘛？那么卖艺？可以，你得帮助他们实现一些人生目标，相互帮衬。不行的话，卖身吗？
卖身？开什么玩笑！怎能依靠这样的歪门邪道求得一点利益？
本来，求人办事，必须有拿得出手的资源互换，天经地义，无可厚非。可作为中年女性，如果你身材还可以，面容保养过得去，男人很可能会觉得，性资源来得更实在点。
说白了，如今依旧是男权社会。男人从未从心底尊重女性，不管女性是否有能力，很多男人还是只把女性当物品，用以满足自己的欲望。
即使不把你当满足己欲的物品，也带着与生俱来的恶意，点评你，挑剔你，歧视你。就像赵雷写的《30岁的女人》：
她是个三十岁
至今还没有结婚的女人
她笑脸中眼旁已有几道波纹
三十岁了
光芒和激情已被岁月打磨
……
我知道
深夜里的寂寞难以忍受
你说工作中忙的太久
不觉间已三十个年头
挑剔着 轮换着 你再三选择
30岁的女人怎么了？就该被如此苍白地写入歌中，如此这般被你点评下结论么？她寂寞不寂寞，嫁人不嫁人，关你何事？
在这样的社会中，中年女人就像龙卷风里的树叶，想顺着自己的方向落地，然而由不得她们。
她们从未有像今天一样想要走出来，活成自己，而在大时代里，力量却依然微弱。
制度化的母性让中年女人负重前行
美国诗人、女权主义者德丽安·里奇曾经提出一个概念——制度化的母性，即“男权社会对母性赋予了一种期待。”
社会主流就是这么认为，母性是一种无需讨论的状态，一个女人，天然该成为一个懂得照顾孩子的母亲。
更进一步说，母亲是孩子的首要照顾者，且始终应把孩子的利益放于自身利益之前。
朋友H亲口告诉我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一天下班后，她照常赶回家带孩子。孩子哭闹，必须哄着他，好不容易哄睡着，放在小床上，自己就去卫生间上了个厕所。
不料，孩子这么巧，在这么短短的几分钟就翻到了小床边缘，“砰”地一声摔到了地上，立刻“哇”地大哭。
孩子的哭声惊动了客厅里的婆婆以及刚回到家的丈夫。他们二话不说冲了进来，婆婆冷着脸把孩子抱了起来，丈夫则瞪着H，大声责备道：你怎么带的！让你带个孩子都带不好，算什么母亲？！
一瞬间，H内心充斥着对孩子的心疼、愧疚，不断责备自己太粗心，一方面又因丈夫的责备而万分恼火。
“我也是人，我也是第一次做母亲，我也有我自己的需求，为什么大家都要求做母亲的就必须天生做到完美？”H说。
L不禁也聊了起来。她工作出色，学习能力强，长得漂亮，性格也极好，但就是不会做饭。养育孩子的过程中，很多饭菜都是婆婆做给孩子吃。闹婆媳矛盾的时候，婆婆直接指着她说，你不称职，你配不上“母亲”这个称号！
在丈夫、公婆面前，似乎中年女人所有的优点都敌不过带孩子过程中发生的不完美。他们总觉得，母亲是神圣的，母亲是有超能力的，哪怕为此牺牲自己的需求也不为过。
在这样的制度化母性下，中年女人没有选择，只有因不能在适婚年龄成为母亲的“失败”、“恐惧”、“无价值”以及成为母亲后一旦选择成为自己而忽略了孩子的“焦虑”、“内疚”甚至“抑郁”。
全面放开二胎后，中年女人的命运就更悲惨了。
她们不断被人问“什么时候二胎？”、“为什么还不二胎？”生完二胎后，苦的累的还是自己。这两天的朋友圈不都在转那篇《第一批生二胎的中年妇女已经成魔了》么？
每次去幼儿园接孩子放学，常常能看到那些手上还抱着一个娃的中年女人，头发随便扎成马尾，顶着巨大的黑眼圈，满面憔悴，碰巧刚好聊聊，才知道她们不到30，或者只30出头一点。
于是，我又仔细打量了她们一番，充满诧异地说，真的哦，可是完全看不出来呢。她们听完会很开心地以为，哦，她在夸我年轻对么？
实际上，不说年龄的话，我一直以为她们快要40岁了。
生活太残酷了，顷刻间便能改变中年女人原本娇嫩的容颜。
怕就怕她们不怕身材走样怀胎十月，产后如陀螺一般忍受生理心理双重被“榨干”，一边上班一边照顾孩子做好家务，之后，还得不到丈夫的理解和支持，那么，她们必然将孤独地因为各种焦虑整得几近崩溃。
2017年1月6日晚20点左右，湖南湘潭某小区，一位年仅31岁的妈妈，在自己生日前一周，抱着两个年幼的孩子从13楼一跃而下，三人不治身亡。
这位母亲生前在朋友圈发布了长达15页的遗书，信中洋洋洒洒，写满了让她走上绝路的原因：夫妻三观不合、老公出轨、家暴、产后抑郁、公婆不体谅……
她自杀的方式无疑让人唏嘘。可若不是真的绝望，找不到自己，她又怎么愿意亲手将自己与两个亲生送上不归路？
也许很多家庭不会像那位带着两个孩子一起跳楼的妈妈的情况那样严重，但丧偶式婚姻、在成为母亲的道路上因为不完美而怀疑否定自己，影响自信和自尊，这样的现象在中国，在中年女性身上实在太过普遍。
中年女人为何命如草芥？但凡社会、家人能多给予她们一些尊重、理解、支持与关爱，人间都会少很多悲剧。
谁又何尝靠过谁？
人到中年，压力排山倒海，首先是父母老了，孩子有了，各种开销大了；其次是普遍认为“三十而立”，到了这样的年纪若是没有奋斗出一点成就来，似乎对不起很多人；再次是内心对即将老去的恐惧，对自我何以在这个社会立足的迷惘。
中年女人，也一样。甚至因为女人天生自带的母性，她们对家庭有更大的责任感和保护欲，也就付出的更多。
这个世界是相互成就的。男人和女人组成一个家庭，即便男人赚钱养着家，却也不能忽略在后方照顾家庭的女人。是她们让家庭变得干净、温馨、有条理；是她们用柔情让孩子的童年充满了爱；是她们，让男人养的这个家有了意义。更何况，中国不是日本，家庭主妇所占比例较经济独立女性依然少太多。
《我的前半生》里贺函说得好，这天底下的一切，不都是交易吗？所谓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珠联璧合，不都是等价交换么？
中年女人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从来都不会欠男人什么，所有的依靠，只能是自己，也只有自己。
她们拼了命地努力，从父母从小给她们灌输的“柔顺乖巧”中挣脱出来，从男人给她们虚构的城堡里逃离出来，从社会对她们的歧视和贬低里跳跃出来，自我肯定，自我提升。她们需要一份由内而外的自信和自尊，不需要证明给任何人看，只是因为，自己是中年女人。
尽管中国的现状让中年女人不如草，但她们的这份努力，一定会让她们爱上自己，让中年的女人美如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