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 第三十二章
白黎安惊讶地看着妻子面带微笑地边做早饭边和女儿说笑，两个人的气氛融洽得有如春风和煦，完全看不出仅仅一晚之前曾经发生过那样的事。他本以为今早上会看到愁云惨淡的场景，甚至自己已经做好了如何调节气氛的准备，然而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
“傻站着干嘛？坐好准备吃饭了。”陈礼发现丈夫睡醒，招呼着他吃早饭，“姑娘刚才答应我今天要勇敢地吃胡萝卜了，还要让爸爸看着她勇敢的样子。对吧姑娘？”
“对！我是勇敢的无敌美少女！”
“那真是太棒了！”白黎安宠爱地看着女儿白鹭，“让爸爸看看你有多厉害。”
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事情并没有像自己预期的意义往负面方向发展，白黎安还是非常乐见其成的。想来大概是妻子不希望女儿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于是便表现得积极向上乐观健康。既然如此，那自己也应当轻描淡写去处理。
——如果这一页能就此翻过，不要在任何人心中留下涟漪，那就再好不过了。白黎安悬着整晚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发自肺腑地祈祷自己的妻女都能健康平安，不要再发生任何不好的事了。
“如果这是对我前半生的惩罚，那就罚我一个人好了。”白黎安在心中默默乞求着，“不要伤害我的妻子，她是可怜的；不要伤害我的女儿，她是无辜的。”
在白鹭皱着眼眉咬牙吃掉了三块胡萝卜后，一家人愉快地吃完了早饭。陈礼帮女儿整理今天要带去幼儿园的东西，白黎安梳洗后穿好衣服，准备去送女儿。
“妈妈再见！”
“再见！注意安全啊！中午记得勇敢！”
“知道啦妈妈！我会勇敢地吃蔬菜的！”
送走丈夫和女儿后，陈礼开始收拾屋子。脸上带着笑，嘴里哼着歌，心情似乎很愉悦。
“散落的月光穿过了云
躲着人群
铺成大海的鳞
海浪打湿白裙
试图推你回去”
收拾完屋子，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依然哼着歌。
“你喜欢海风咸咸的气息
踩着湿湿的沙砾
你说人们的骨灰应该撒进海里
你问我死后会去哪里
有没有人爱你
世界能否不再抛弃你”
喝完咖啡，陈礼拿出手机，给韩承嗣打了个电话。
“喂，说话方便不？嗯……那好，我说你听着就行。我查过了，白黎安和白朝夕没什么关系。这是我帮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以后不要再找我了。你我老死不相往来。”
挂了电话，陈礼并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就像是擦掉桌子上的油污一样自然。思考了一会，她又给冯盈盈打了个电话。
“盈盈啊，你今天下午有没有时间？姐想去买双鞋，你陪我去呗？啊？什么？你住院了？那不行，姐得去看看你，你在哪个医院？别的，姐必须去看你。林墨和你在一起吧？你要不告诉我，我就直接给林墨打电话了……好，好，我知道在哪儿。行，你好好休息，咱俩儿下午见。”
约完了冯盈盈，陈礼又继续给孟音打了个电话。
“喂，孟医生，是我，陈礼。对，我想中午的时候去您那儿一趟。对，行，那中午见。”
搞定了今天所有行程，陈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旋即又恢复了笑容，喉咙中接续上了刚才哼的歌。
“来不及来不及
你曾笑着哭泣
来不及来不及
你颤抖的手臂
来不及来不及
无人把你打捞起
来不及来不及
你明明讨厌窒息
散落的月光穿过了云
躲着人群
溜进海底
那里有你”
陈礼边唱边笑，笑得泪流满面。
……
韩承嗣紧皱着眉头挂了陈礼的电话，她的态度实在是太过令人玩味。在他的印象里，陈礼从未像今天这样对自己说过话。以往那个胆小懦弱的陈礼仿佛死去了，另一个与之镜像的人格借由她的尸体复生。这种巨变让韩承嗣不由得觉得有些后背发凉。他瞥了一眼前面开车的弟弟，发现他似乎没注意到自己的反应，便深呼吸了几次，强行归正自己的情绪波动。
比起陈礼的变化，她的话中蕴含的意义则更令韩承嗣纠结。白黎安和白朝夕没有任何关系，这个绝对的结论，却给韩承嗣的推理带来了两种完全截然不同的可能性：要么是决定性的实证，要么是决定性的否定。可这完全没意义，只会让事情又回到了原点。对也好，错也好，他需要的是肯定的答案，而不是这样模棱两可。
另外，这个时机也未免太巧了。虽然林墨来不了，但韩承嗣依然决定和孟音见面。一方面他内心中也有一些疑问想要在孟音那里寻求答案，另一方面他也想近距离观察一下孟音，看看在她身上有没有突破口。这样一个变数实在是令人介意，如果不能尽可能地掌握住关键环节，那么他很难确保在可能的危险中保护自己心爱的弟弟。
可偏偏在这个时候，陈礼那边出现了巨大的变化，这让韩承嗣颇感左右为难。如果再加上不知何时会爆发的林玉，韩承恩觉得自己面对这错综复杂的局面已经力不从心了。他甚至一瞬间有了报警一了百了的念头，逃避似的选择简单粗暴。
只是，看着弟弟的背影，他又犹豫了。
他担心的其实不是对自己这群人的生命安全，除了韩承恩，其他人的死活他并不怎么放在心上。而他有足够的自信保全自己弟弟。他担心的，是韩承恩牵扯其中。如果自己不能先行消弭事情，那么一旦发生不测，自己弟弟难以逃脱法律的制裁。
根据目前的信息推测，韩承恩应该是被人利用了。可问题是，利用他的很可能是个死人。而且整件事似乎很隐秘且诡谲，他没办法让警方相信这种死无对证的事。没办法，他只能选择亲自去解决。
“哥，到了，下车吧。”
韩承嗣忽然被惊醒，恍惚间，已经到了目的地。他下了车，抬头望着面前这栋略显老旧的二层小楼，长出了一口气。
“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