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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说:在救孩子之前,请先救出自己!

2017-11-16  本文已影响6489人  杨林柯
作者近照

按:近几天的教育丑闻不断,先是:益阳沅江市三中高三某班16岁的学生罗某杰刺杀47岁的班主任鲍某;接着是江苏丰县11岁女孩刘某蝶因班主任不让其参加期中考试并长期遭遇父母虐待选择喝农药自杀,自杀前录下告别视频。两天后,湖南省益阳市桃江县第四中学出现几十例群发性肺结核感染症状被瞒报,老师还表扬带病上课的孩子。几乎同时,西安鄠邑区某小学因为月考成绩不好,全班学生被班主任打肿手,招致家长群体的愤怒。

    而每一个事件的新闻留言都能看到教育者的影子,从中暴露出很大的问题。故写此文。

师说:在救孩子之前,请先救出自己!

  教师怎么了?教育怎么了?

    据说,教师是高贵的职业,甚至被古人说成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大抵因为教师在教育他人的同时,也有自我的提升和生命的成长,但近年来不断发生的悲剧却使教师职业的“光辉”与“高贵”遭遇严重挑战。教师和医生这个职业一样,越来越成为一个风险系数较高的职业,尤其是学生自杀甚或刺杀老师的极端事件一再发生,不断刺伤社会的神经,让无数人陷入沉思:教师怎么了?教育怎么了?

    悲剧一旦发生,在同情和怜悯的同时,许多人往往把矛头指向体制或制造悲剧的另外一方,比如学生刺死老师,一些人往往指责学生的暴力或体制的高压,不愿意或不忍心追究死者的责任,因为他的生命已经离场,而中国人向来是死者为大,一种重死而轻生的文化,似乎死亡就可以抹平一切。再比如学生的跳楼自杀,悲剧发生后常常是家庭怨学校,或学校怨家庭,而事前的教育情状往往家庭与学校“合谋”与“合作”,完成对孩子的精准控制;出了事,转而变成了家庭与学校的“互怨”和“互害”。

    其实,有些教育悲剧的发生,家庭学校往往没有谁是干净的,由“合谋”到“互害”只是利益共同体在不同阶段的两种表现形式罢了,都是灾民理性使然。要追索起来,和整个文化环境对教育的评价、对教育的认识有很大关系。

    如果社会评价教育的依据就是升学率,就像评价地区发展靠经济GDP一样,那么社会就会把这种观念当做核心价值观,然后把这种能量传递给每个学校,学校再传递给每个老师,传递给每个家庭。这种能量往往不是层层递减的,而是层层递增的,最后都落到孩子头上。

    教育压力的直接传递往往引发教师内部的比拼和家庭之间的竞争,这就让教育变得冷漠和僵硬。粗糙野蛮的分数逻辑会代替温和理性的教育逻辑,结果是:人,不见了,只看到一组组冷冰冰的分数。而对人的简单量化,虽说是一种等而下之的社会化选择,却不能排除是对人的一种系统化歧视。

师说:在救孩子之前,请先救出自己!

    另一种“剧场效应”

    有人用“剧场效应”解释当今的教育问题,我感觉挺形象。

      比如大家都在坐着看戏,突然有一个人为了看得清楚站起来,导致后面的人被迫站起来看戏,而剧场管理员却是缺席的,最后全场的观众都从坐着看戏变成了站着看戏,其实所有人看的内容和原来一样。只是,所有人都比原来都更累了。

      更悲剧的是,虽然大家都更累了,但不会有任何人选择坐。因为,谁选择坐下来,谁就啥也看不到。相反,还会有人开始站在椅子上看戏,引发更多的人也站在椅子上看戏。于是,一种空前的奇观出现了,某处的椅子不是用来坐的,而是用来站的。结果,破坏秩序的人没有得到持久的收益,而遵守秩序的人则是受害者。

    表面上,要怪那个破坏秩序,先站起来的观众,是他,首先破坏了秩序。实际上,真正的责任人,应该是剧场的管理员,毕竟,他是秩序维护者。

    就如现在各地的应试名校,往往是规则制度的破坏者,到处掐尖,抢招优秀学生,利用资源优势吸引各地优秀教师入伙,带头补课,加班加点,压榨孩子,结果自然是成绩不错,自然吸引来更多的优质生源,结果其他学校为了自己的利益,也是尾随学习,甚至更胜一筹,你周六半天补课,我全天补课;你补周六全天,那我就周末时间全占。

        教师们之间也是为了让自己所带的课胜出,加大作业量,你布置半小时作业,我就布置一小时作业。都是和学生争抢时间,但学生有个时间成本的问题,同样一个小时,给了数学,就不能给英语。其实,学习的还是这几门课,大学录取的指标还是这么多,但你不用功不争夺就会被别人抢走。结果,每一个学生和老师的负担都加重了。就像你在剧场里因为某一个人或几个人的不守规则而不得不站起来看戏一样。

  都是受害者 

    当然,“剧场效应”下,除了开剧场卖票的人,其他人都是受害者,没有谁可以幸免。师生的合作共赢不小心就变成了互掐互害。

    恶性悲剧发生后,网友评论多是同情受害方,斥责加害方,其实加害方也是受害方,这才是更应该引起深思的地方,一个系统性的问题最终都是由个体来承担责任的,但一种感性泛滥、理性匮乏的文化似乎更容易陷入感情的漩涡而放弃冷静的反思。

    诚然,我们对受害双方都表示悲悯和同情,也希望他们的家属能从苦难和不幸中走出来,投入新的生活。毕竟,人死不能复活。但死亡的不幸如果仅仅是一个悲剧,而没有变成一个社会的教训,一个反思的“资源”(尽管我们很不希望有这样的“资源”),它就失去了应有的意义。一个人太容易“眼含热泪”,不是泪腺发达,就是脑子里的水太多。

    当然, 理性不是冷血,不是冷漠,而是对情感的提纯和控制。泛滥的河水太需要河堤了,否则就会成为灾害。

      人的精神有三层:外部是情感,中间是理性,最深层则是良知。仅有情感是不够的,因为情感最复杂多变,根本靠不住。为什么人性不靠谱?因为人的情感不靠谱,尤其是一个宗教资源匮乏的环境养育出的人性。哭两声,感叹几句,发几句牢骚,谁都会。不会反思才可悲,对个体和群体都一样。

      教育问题是一个系统性的问题,甚至是一个历史问题,一个文化问题,一个制度问题,一个价值观问题,一个人性问题……但历史、文化、制度、价值观都不会承担责任,因为他们都不是生命个体,都无法担当;能够承担责任的只能是生命个体,尤其是教育者,具体说就是父母和教师。

    家庭教育的问题本文暂不涉及,因为教育问题太多,一团乱麻,甚至我的一些朋友已经不愿意再说教育问题,认为对教育的任何思考都会碰在体制的墙壁上。但仅仅批评体制,似乎又是无解的命题,虽然批评体制似乎可以让脆弱的人性逃脱自我审判。

      我一直认为,中国问题,制度是关键,人性是根基,而制度问题,又回到人的问题,自上而下的制度改变,那是“肉食者谋之”,我辈无能为力。但制度是建立在人性的土壤之上的,人性的突围是制度突围的基础,还是从人说起吧。   

    我想说教师问题,因为我的职业是教师,而教师问题本身就是教育问题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对这个群体的观察和思考也许更多一些。至少还对这个群体没有完全绝望,不像个别早已看透而心灰意冷的教师,他们已经不愿意直接面对这个群体而直接面对学生和家长。这个群体容易把自己当成药,其实本身就是病,药病一体,不好玩。当然,逃离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这些年的学习交往,我也见识到全国许多颇有教育情怀的教育者,西西弗斯一般,不断推石头上山,又不断遭遇石头滑落,不得不重新开始。他们似乎在证明一种非常态的存在,其实他们不想当英雄,更不想当烈士,只是希望像人一样活着,希望教育像它本来应有的样子,不要让教育和教育者都那么窝囊。

师说:在救孩子之前,请先救出自己!

  犯傻还是犯贱? 

    但总有一些教师的行为让我难过,不知道是犯傻还是犯贱,有些甚至到了相当的年龄依然不能醒悟,依然不能或不敢争取自己的权利,依然对生命缺乏温情。

    比如借助惩罚手段、以让学生恐惧的方式逼迫学生写作业、写总结、写检讨。

    比如为了自己所教的这一门课胜出、不惜大量布置作业而不考虑孩子的时间成本和健康成本。

    比如以侵犯学生财产权的方式没收手机甚至当众砸手机、毁手机。

    比如对可以私下处理的问题却以当众检讨的方式羞辱学生的尊严。

    比如对学习好的孩子或赐予自己小恩小惠的关系户的孩子重点照顾,而对学习不好的孩子或普通孩子另眼相看,以不惜破坏教育公平的方式加剧马太效应。

    比如对因某些特殊原因不能按时到校的孩子或稍微有点自作主张的孩子动不动就大加惩罚或严厉训斥。

      比如对男女同学稍微关系密切的情况动不动就认为是“早恋”而以请家长或以打击警告的方式强行拆散他们让其用心学习。

    比如对上课犯困小睡的孩子动不动就把TA强行叫醒甚或罚站批评而不问TA身体是不是健康。

    比如一考完试就张榜公布成绩名次还要把成绩表发在家长群里,然后给成绩不好的孩子家长制造精神压力使其逼迫孩子。

      比如盲目服从上级违背教育规律和教育本质的瞎指挥或弄虚作假。

      比如以热爱集体的名义把自己的班级或学校搞成一个洞穴或独立王国。

      比如对服务人员或清洁工颐指气使而对稍微有点权势的哪怕是个芝麻大的管理者都是奴颜婢膝、敬畏有加。

      比如骂孩子“小流氓”“没出息”“蠢得像猪”……

……  ……

      太多的犯傻或犯贱行为无法一一列举。

      说这些,可能会让一些教师“扎心”甚至反感,但我写这篇文章并不是要讨好谁,我自己也并没有启蒙谁的义务,因为启蒙更多是自己运用自己的理性,在自己可以把握的事情上不依靠别人。再说深一点,死亡和信仰都是自己需要独自面对的,与别人无关。当你把考大学或升官发财当做信仰,就会用这样的价值观教育孩子,控制孩子,而忘了孩子的生命本是一个自由体。一个人到底要醒过来、睡下去还是继续玩、继续混,都是自己的选择,别人难置其喙。也不知道需要多少好思想、好价值才能让一个人长大。教育的难处就在这里。

      成长是一个艰难的过程,是一个自以为非甚至刮骨疗毒的痛苦过程,不是自以为义、按摩捶背的自我享受。没有谁可以随便长大,而没有大悲痛、大悲伤甚至某种绝望也不可能产生真正的信仰。一个活在水箱里的鱼不会关注大海的辽阔,对夏天的蝉也不能讲冬天的冰,因为这些超出一个生命的智商范围。人只接受自己能够接受的,思考自己理性范围之内的东西。

    人,一辈子都是和自己玩,有些人把自己玩笑了,有些人把自己玩哭了,当然有些人把自己提前玩没了。怎么玩,那是自己的选择,自由都有代价。我认为,人的不幸很可能是自己找来的。如果你被某个流弹击中,其实它早已飞在路上,仅仅用倒霉、不幸来解释可能是不够的,提前一定有某些积累过程。宇宙本身就存在一种超出人类经验的大因果、大理性、大路径,不是人类可以理解和把握的,人类只有敬畏和仰望,进而把这种敬畏和仰望带入生活,带入对生命的理解、关爱与悲悯,而不是羞辱、打压和控制。

    记得多年前,一位年轻的班主任对自己班上一位活泼可爱又喜欢和男同学打交道的女生说:“你可以不用学习了,找个男人把你包起来。”没过几天,该班主任在校外被打。你说他这样对待学生,挨打是不是自找的?

师说:在救孩子之前,请先救出自己!

教育存在于差异性之中

      教师需要思考的是:自己比孩子大一点是不是就有某种身份的优越性?是不是就代表了某种道义或真理而不需要节制自己的态度和价值观?是不是什么话都可以说、什么事都可以做而不需要承担后果?是不是一刀切式的严格管理天然就是正确的“尽职尽责”?

      其实,任何管理都不可能穷尽所有问题,没有任何制度是完全适合所有人的。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爱默生讲过,一个优秀的人不能太服从制度。而一个有民主意识、多元思维和包容精神的教师,就应该允许学生有说“不”的权利。尤其是大一点的孩子,自我意识越来越强,应该允许孩子有选择的权利。比如作业,教师有布置的义务,学生有不写的权利,因为都高三了,还要教师这样“抱养”着,什么时候让学生自负其责?

      没有自由就没有教育,再说,真正的教育都是自我完成的,而不是外在强加的。赶牲口可以高举皮鞭,而对人绝对不行,因为人有来自上苍的自由意志。

      凡人都是道德生物,只有卓越的人才是智慧生物。教师一般都是凡人,不可能成为英雄,更不可能成为“伟人”,但至少精神上要有站立的姿态,而不能趴着甚至跪着,尤其是不能跪在某些恶劣条规或者潜规则面前,丧失自己的“一厘米主权”,否则,只会加剧“平庸之恶”,导致自己继续活在阴暗之中。

      在对学生问题的判断上一定不能简单化,要有多元的标准,开放的观念,眼中要有一个一个具体的人,不能只有群体意识而忘了学生是千差万别、各不相同的生命个体。

      仔细想想,世间许多事情只有不同,难说对错,所谓“幸福”也是存在于差异性之中,不是存在于同一性之中,教育也是如此。

      一些教师认为自己的作法就是对学生“负责任”,可你把学生当过一个独立自由平等的人看了吗?

    师生关系也是一种人际关系,必须遵循普世的人际法则,教师的教育权力也有个边界,不能超越法律,超越人权,恶意伸展。不懂学生,不懂人性,不了解社会,只有自我为王的封闭意识,所谓的“负责任”就是犯傻、犯贱甚至犯罪。因为孩子的生命不属于你,也不属于父母,而是来自一个更大更神秘的世界。

    真正的“负责任”是让孩子的生命能够觉醒过来,自觉承担起自己对自己生命的责任,有对共同体的使命感,而不是把应该由孩子承担的责任“包起来”,代替孩子成长,或拔苗助长。

      你自己如此的辛苦,如此的“负责任”,你以为那些对共同体不负责任、对生命没有关爱、只关注利益甚至不断逃离的人就不知道你有多傻吗?

师说:在救孩子之前,请先救出自己!

    严师也可能出暴徒

    回到最近几天微信圈热传的湖南沅江高三某班尖子生刺杀班主任一事。

    2017年11月12日,在这个悲剧事件发生前一个小时,在远离事发地一千多公里的陕西师范大学餐厅,论文答辩刚完的各位老师还在以“严师出高徒”打趣,不想我一句破坏气氛的“严师也可能出暴徒”竟成谶语。

    一个成绩第一名的“优秀学生”刺杀了一个很负责任的“优秀教师”,这个事情就颇有典型的讽刺意义,也颇引人深思。事实上,临川二中那个被学生刺杀的年轻教师也是“优秀教师”,许多教育悲剧的制造者多是“优秀教师”。这一点颇有病理学意义,暂不提。

    沅江三中的教育悲剧其实仅仅为一件小事:在周日下午的休息时间里,班主任鲍某让学生看一段“16分钟励志视频”,看完让学生写一段不少于500字的“观后感”,而罗某不想写,态度也不好。

      事实是,该校实行封闭式管理,学生每周只有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罗某想利用这段时间到镇上买东西,意欲离开,几个同学也不想留下。从罗某不断在走廊逗留的情况看,他外出的愿望是多么强烈,而这段时间却被班主任控制,要求写类似“励志报告”式的观后感,至少得耗费一个小时吧。

      班主任鲍某发现罗某逗留楼道,很生气,就把他叫到办公室。此后就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到底班主任在批评中说了什么。我只知道一句:“不想写就转班!”而且新闻报道说,班主任批评了罗某不端正的态度,还有最近起伏不定的成绩。班主任让他报了家长的号码,先打了父亲的电话,没有打通,当准备再拨通母亲的电话时,站在侧后方的罗某突然掏出水果刀,用充满仇恨的26刀刺向了班主任……

    一个“成绩优秀”的孩子到底对曾经帮助过自己的老师有多么深的积怨才会下如此毒手?

    一个对父母有多大的恐惧、平时有多大误会的孩子,才会害怕家长知道自己在学校的作为?

    一个成绩优秀的学生对生命要多么无情和冷漠才会在杀人之后还要告诉受害者的女儿:“我把你爸爸给杀了!”

    我不知道鲍老师平时的教育是如何搞的,只知道他上课“幽默风趣”,不死抠教材,“平时也不苛责学生”“总是笑眯眯的,很和蔼”,对罗某很是关心,上课喜欢叫他发言,而罗某并不喜欢被经常关注,对考一本的目标也没有多大兴趣,认为自己考个普通二本就可以了,平时也不喜欢与别人一比高下,并不会因某次考试成绩差而特别努力。从这些点来看,罗某应该是个很有主意的孩子,热爱生活,“喜欢健身、打网游看漫画,但都不太沉迷”。他应该是一个不喜欢交往的孩子,不太喜欢和老师交流,不爱出风头的那种。

    我们不知道这个罗某的家庭教育如何,只知道这个罗某“有些孤僻,沉默寡言,没有什么朋友。”“平时生活非常节约,一般学生一周有100元零花钱,他一周包括早餐费在内只花20块钱,但他还会挤出钱来买漫画。”他父亲是开诊所的,家里应该不是很穷。他的父母平时又是怎么教育他的,平时有多少误会和矛盾,我们无从得知。

      但凭借一般常识判断,他的家庭教育问题应该没有被揭示出来,而我们所有的言说只是根据新闻媒体的报道和后面的留言,却忘了,所有的新闻报道都会有某种倾向性,无法完全呈现事情的真实相貌。网友的留言也容易失之于见树木不见森林。

师说:在救孩子之前,请先救出自己!

    教师的语言修养也是一种人格修养

    我想知道的是:班主任鲍老师对罗某说话的语气是不是很严厉?从留言中得知,鲍老师平时还是很严格的,因为工作成绩突出,从一个农村普通初中的调到益阳市的重点高中教化学。他过去的学生说他“认真负责、无私、严格”,是一位颇有能力的“好老师”。

    不错,我们的传统教育讲“严”,教育格言有“严师出高徒”,以为严格、严厉的教师就是负责任的教师,普通人会认为他是“有本事”“有能力”的教师。我们的传统价值观容易鼓励老师的狠心,而不是鼓励老师的仁慈,尤其是当下这种用成绩排队的群体评价,容易为教育中的野蛮行为大开方便之门,鼓励老师的坏脾气,使控制和压榨变成一种容易见效的通则。

      记得在工作之初就有老教师教育我:“对学生存好心不要给好脸。”甚至有教师教育我“收拾”孩子的办法。好玩的是,开家长会竟然也有家长告诉我:“我娃不听话你就挕(陕西话“打”的意思)。”以至于高三的家长会就有家长提意见:要对孩子严一点!而我似乎太人性化了,偶尔对学生发个脾气然后就后悔不已,感觉自己好无能,好失态,好心慈手软,无法做到“心狠手辣”,以至于有个别学生都为我着急:“老师,不行就打。我们小学里教师打学生很常见。”好在几十年没有打过架的我,根本下不了手,杀个鱼、杀个鸡我都干不了,为管理而打人实在有违本心,且侵犯人权。后来也有和个别家长的联系,发现叫家长根本无助于问题的解决,反倒搞坏了师生关系。事实让我认识到,孩子的一般问题根本没必要叫家长。

      这些年随着年岁的增长,越来越没脾气,对生命充满了怜悯和敬畏,和各类学生的关系都很好。这不是滑头哲学,而是拥有了一种新的价值观,明白了一种超出自我的生命哲学,感觉和学生做朋友也许更好。学生如果有什么问题,以平等的口吻指出来也许让他们更能接受,没必要那么疾言厉色。看到现在畅销的《班主任兵法》或《班主任实战操作指南》一类的书我就犯迷糊:教育管理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场和学生斗智斗勇的战争?

      其实,“严厉”与“负责任”是两个概念。严厉不一定是“负责任”,而“负责任”也不一定严厉。有个成语叫“义正词严”,其实,义正不一定辞严。从人性角度讲,义正辞婉才更有可能达到目的。随风潜入夜的春雨比倾盆而下的瓢泼大雨更能为泥土接受;人性也一样,不能急躁,需要柔软和宽容。这不仅对别人有好处,也对自己有好处,因为世间的道理是来回的,有作用力,自然也有反作用力。处理人际关系,最近的路可能是最远的路,蜿蜒曲折走向大海的河流也许更具启示意义,教育更需要慢慢来,不能急躁,尤其是语言的急躁简陋,很容易构成一种教育次生灾害。

      教师在更多情况下是通过语言来进行教育的,这就是使其语言修养特别重要。语言是一种神奇的物质能量,教师一句话可以把学生送上云端,让其快乐多日;也可能把学生打入地狱,让他心如死灰,放弃希望。某种程度上讲,教师的语言修养其实也是一种人格修养和品格修养,它最能暴露一个人的精神底色。基督教的经典《圣经》中为何要让人管住舌头,就是因为舌头虽小,却是全身的火苗,能够引起极大的罪恶。经典教育的“管好舌头”其实就是说要管理好自己的语言。这对教师来说尤为重要,俗话说“祸从口出”,许多悲剧就是因为教师的语言不当引起的。

      但此次悲剧事件中,鲍老师似乎没有什么过于出格的语言不当,只是知道他身上的“担子很重”,承载着学校培养“尖子生”的重任,但从他简单的“不想写就转班”的话语中看得出,作为普通教师的鲍某在学校应该具有相当的权力,可以因为学生的某些“不从”就让学生转班,由“重点班”下调进入“普通班”。

    其实,在一个身份社会,学校也不能免俗,教师不仅有不同的身份,学生也一样,有正式学生,有借读学生;有特殊学生,也有普通学生……学校对学生的关注度也是不一样的,不是“天之道”,损有余而不不足;而是“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学校也是一个小社会,教师和学生也都会有某种“身份的焦虑”。

    不考虑家庭和社会的因素,如果说湖南沅江的弑师事件没有别的“移情”“泄愤”因素,教师的语言不当应该是导致悲剧发生的直接原因,许多教育悲剧都有语言不当的影子。

    任何个人悲剧事件背后的原因都不是单一的,多因一果才更符合事情真相,但总有一个直接原因。一如当年江西临川二中的弑师事件,其实就是因为班主任没收了孩子的手机不愿意交给孩子而要在期末交还家长导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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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墙的厚度,自己先不要成为砖头

    必须承认,在一个病态社会,人人都可能是社会的病理切片。如果说教师是带伤的治疗者,那么要治疗别人,首先从治疗自己开始。新课改刚开始的时候,有人说,新课程是从油锅里捞孩子。而我认为,真教育是从泥淖中救自己,也是真正的保护自己。

    湖南弑师事件因为看励志视频而要写“观后感”引发矛盾。事实上,励志教育就是吃激素的教育,就是有毒的教育,而教化学的鲍老师应该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为什么励志教育是有害的?因为它干扰了生命的节律,破坏了成长的从容,忽视了自身的特点,背离了教育的规律,以为只要努力就可以成才。其实,鸡再怎么练飞翔也不会成为老鹰,认识自我才是教育最重要的课程。教师学生都一样

    此番弑师事件就是对励志教育的绝妙讽刺。我们要思考的是:教育到底为了谁?教育的本质到底是什么?一个人的生命成长为什么要别人说了算?教育要让学生“成功”,但成功有一定的标准吗?即便有标准,成功人生也只是一种人生,人生其实有无数种,有多少面窗子,就有多少种人生。成功标准的单一化裹挟本身就是问题。

    需要警醒的是:我们所谓的“责任感”“使命感”在一个对生命没有觉知甚至集体不负责任的无神论环境里面到底有多大的价值?

    不要说墙的厚度,教师自己首先不要变成砖头,因为教师首先是人,然后才是教师,这个逻辑不能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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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评价标准是个大问题

    在连续几起“负责任”的“优秀教师”受害后,有人就质疑:什么是“优秀”?什么是“负责任”?当评价“标准”出了问题的时候,评出来的“优秀”就是有问题的;所谓“责任”也大可质疑。

    我这样说不是否定“优秀教师”群体,也没有“不尊重学生”或“教育方法拙劣的教师被刺活该”的意思,而是说要“反思和警惕教师的严格”和“负责任”到底是为了谁?因为当下教育的个人目标、家庭目标、学校目标和国家目标之间不是整全的,而是不完全兼容甚至分裂的。笑蜀先生说“中国教育就是一个精神病院”不是发泄不满,而是指出了某种实在。

      毕竟,“负责任”的严格教育也可能成为一种“阉割教育”,对于树木,砍几刀断几个枝杈还可以重新发育,而对于有自由意志的人尤其是对处于叛逆期的年轻学生而言,严格教育就是一种危险教育。有些听话的学生可以接受“被阉割”,甚至以后成才发达之后还会感谢老师,而对有些偏执的孩子、个性很强的孩子则是不行的。教育是面对一个一个不一样的孩子,万不可用一种方法教育所有孩子。体制也不能用一个标准评价所有教师。

    犹记当年的“三鹿奶粉”事件,这种央视广告都说是“免检产品”的“毒奶”是怎么制造出来的?根本上是“奶粉标准”出了问题,就是用“蛋白”含量评价牛奶品质,和现在用“考试成绩”评价教师以及“教育质量”一样,本身就是“单一指标”。对人评价的“单一指标”尤其不靠谱,因为人是一切的尺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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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育者应该反思什么?

    悲剧发生了,为受害双方都感到难过。本来不想说什么,但看到多个新闻后面的教师留言,内心感到深深失望,忍不住写了这篇长文。有些教师把自己当成药了,其实自己本身就是病。一些非理性留言让我很是担心:家长把孩子交给这样的老师,会不会制造出更多的杀人者和自杀者?

      此番悲剧需要我们反思:应该如何建立正常的师生关系?需要深挖我们等级分割的传统价值观。否则,悲剧还会重演,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你随便进行“教师被刺”的百度搜索,看有多少万个结果,小学、中学、大学都有,恕不一一列举。

        一如武志红先生所言,中国教育不改变,孩子们会以自己的生命抗争。自然也会搭上一些教师尤其是“优秀教师”的生命。

      好学生刺杀好老师,这是一个引人深思的教育灾难。在一个消费时代,灾难也可能被消费,估计没有多久,此事又会被其他新闻淹没,然后等待下一次的灾难。民族性大抵如此,善于遗忘的乐感文化使然。

      教师是一个古老的职业,也是一个自由职业者,其职业特点决定了对教师的要求也是必须要有自由的精神,因为教育最终要培养精神自由的灵魂,只服从真理,不服从强权。但当教师被包养,教育被垄断,教师不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某个共同体。这个共同体掌握着他的饭碗,自然也就主导着他的大脑。教师就很难实现精神的自由和人格的独立,共同体的意志就会变成教师的无法推卸的责任。教师会把完成共同体要求自己的任务当成光荣而神圣的使命,不管这个任务有多么荒唐和弱智。

      我们有许多优秀的教师,但有多少自由的灵魂?有多少不愿被禁锢的大脑?有多少敢于飞翔的翅膀?

    在环境制度难以突破的情况下,教师首先要反思自我,警惕自己的“非爱”行为。教育是美好的,但教育更是艰难的、危险的,我们不能低估教育的艰难程度和危险系数。

      鲁迅先生当年呼吁“救救孩子”,近百年过去了,现在是我们为这个口号加上主语的时候了。如果您是教育者,不管是家长还是教师,在救孩子之前,请先努力救出自己!

师说:在救孩子之前,请先救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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