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怅三人行之赞美与诅咒》013(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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纠结篇***亲情之惑(之二)
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不能拿来作比较。
比如说感情。
就好象同一份感情,比较当事双方,谁付出得少一点,谁得到的多一点,本来就是本末倒置愚不可及的思想,唯一能说明的就是这份感情不够真挚不够纯碎。
又好象同一类感情,比较相关人等,这个对你好一点,那个对你差一点,本来就是不明就里十分白痴的观念,唯一能说明的就是根本就不懂得这种感情的真谛。
然而奇怪的是,即使不少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却仍然忍不住在心里,把一些不能比较的东西拿出来做比较。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郑义。
郑义是一个很明事理的人,无论是身边的亲友同僚,还是他自己,都这么认为。
恰恰是这个“明事理”的郑义,爱把感情拿来作比较。
而众多感情中,因比较而令郑义困惑甚至纠结的,又恰恰是“没有原则”的亲情。
之所以用“没有原则”的亲情,是因为其“上不封顶,下不保底”,既厚重无限,有没有底线,就算你拥有一切,你的亲人不会觉得没有爱你的必要,就算你失去一切,你的亲人也不会觉得没有爱你的价值,即使你是国家领导,你的亲人不会改变爱你的方式,即使你是死囚重犯,你的亲人也不会减少爱你的程度。
亲情恒久远,一生永不变。
既然“没有原则”,又如何拿来比较呢?
每一个人的原则都不一样。
每一个人的表达都有差异。
或许,他给你一滴水,就是他的全部,因为他自己就是一片沙漠。
或许,他给你一片海,只是他的零头,因为他自己本是一座星球。
但是,一个人得到一滴水,会觉得很小很少,因为马上就会蒸发掉。
那么,一个人得到一片海,会觉得很宽很大,因为可以在其中畅游。
郑义就是再拿“一滴水”和“一片海”再作比较,而忽略了其各自背后的实质与真相。
“一滴水”代表对郑义不够的亲妈。
“一片海”自然代表给了郑义太多太多的“大婆婆”。
然而,有哪个亲妈不爱自己的儿子?至于那些遗弃自己孩子的母亲,几乎全都是因为不得已而狠心为之。
郑义自己的亲妈沈文清,也深爱自己唯一的儿子,只是当初因为一些现实的无奈,而缺失了一些关怀,只是后来因为意识形态的差异,而显得有些轻率,‘郑义刚满百天就离开了母亲,虽然是不争的事实,但那并不是当妈的自己的主意,而是为了一家人长远的打算,集体会商最后全家共同的决策。
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诸如文工团常年奔波巡回演出,诸如工资收入太少,来回路费太高,诸如回来就舍不得走,干脆就少回来之类,母亲探望儿子的次数有限,只是儿子小时候对母亲的记忆十分模糊。
儿子稍微大点之后,又因为母亲将太多的精力集中在了父亲身上,而显得忽略了儿子。
“大婆婆”生前曾说过这样一段话:
“沈文清,不算一个好女儿,也不算一个好媳妇,甚至算不上一个好母亲,却百分之百的算得上一个好爱人。”
郑义自己也认为,这段话对他妈,是最准确的定义,最衷肯的评价。之所以算不上一个好女儿,是因为这个人就象孙悟空一样,是“从石头中蹦出来的”,如同根本没有父母兄弟一般,从来不提自己的亲人,更别说与其联系,完全不会发生思乡想家这一类的事情,妈老汉儿生了你下来,你却当他们不存在,又如何算的上一个好女儿。
之所以算不上一个好媳妇,是因为这个人的头脑中,就没有孝敬公婆,善处叔嫂这一类的概念,对长辈缺乏必要的礼数,更谈不上讨好恭维的热情,对同辈缺乏必要的客套,甚至表现的比较生疏与冷淡,一句话,反正不讨婆家上下人等的喜欢。
之所以算不上一个好母亲,是因为这个人的身上,好像少了一点母性,且不说对只比她小了八岁的继女,即便是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她都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母爱,既缺乏语言上的关心,更缺乏行动上的呵护,可以说连普通的长辈也不及。
那又为什么说她是一个百分之百的好妻子好爱人呢?
这是因为她对自己的丈夫全心全意的爱恋 巴心巴肝的照顾。
两地分居的那五年,她几乎每一个星期都会给远方的丈夫写一封情深意切的书信。
刚开初的时候,她的字那个丑啊,象一二年级的小学生,而她的信却很让人开心,通篇的错别字,经常的词不达意,甚至令人糊涂的混乱逻辑,充分说明了这个很小就被选取文工团的小姑娘,“文化水不平,书没读伸展”。
在丈夫信中,“多读书,多学习,努力提高自身文化水平”的要求下,她虚心接受,落实践行,渐渐的,有了起色和变化,字越写越像样,信越写越通顺。
几年过后,她居然练得一手娟秀的行楷,写回来的家信,不仅其他人都能看懂了,而且觉得绘声绘色生动感人。
也正因为如此,丈夫才有底气把她调进机关单位去工作,虽然也是几张报纸一杯茶的混日子,但也必须有个起码的入场资格 。
而她一旦得以回到丈夫身边,立马如鱼得水,如胶似漆。
除了挣工资上班的八小时,她几乎从不加班,也从不参加集体活动,一有时间就守着丈夫或在家里等着丈夫,丈夫成了她生活的中心,甚至是生活的全部。
她学习厨艺,每天不重样的给丈夫做好吃的;她留心时尚,打扮自己,是为让丈夫赏心悦目,更打扮丈夫,令其在人前神采奕奕;她包干家务,不让丈夫劳累与分心 ,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把房间布置得温馨宜人;她侯于枕席,让丈夫随时能感受她火热的激情,能体会她温存的蜜意,却并不贪欢适可而止,更令丈夫日日精神饱满、天天意气风发。可以说,是她让丈夫越活越年轻,究其原因,是她自己又一颗不老的心。
时至今日,即便丈夫已逾耳顺之年,即便自己也四十好几了,但她仍旧永远像少女一般,近乎疯狂的爱着自己的丈夫,爱得忽略了身边其他所有人,爱得甚至几乎失去了自我。
从小到大,因为有“大婆婆”的爱作为参照 ,有了比较,郑义对自己母亲的“刻薄寡思”,很不了然,很不高兴,抱怨之余更觉愤慨。
然而随着年龄慢慢的增大,学识不断的增长,阅历逐次的增加,郑义从深以为然,到渐渐淡然,而后不以为然,到如今几乎已经完全释然了。
因为郑义从自己对北雁的态度中,在自己身上多少看到一点母亲的影子。
还因为郑义出于好奇,欲查找一下母亲一族的亲缘,从而从侧面了解了母亲的成长经历。
原来母亲出生在大凉山身处一个十分原始的部落村寨之中,整个寨子的人都同一个姓氏,都沾亲带故,与外面通婚的很少,内部近亲结婚的不在少数。
以母亲的父母为例,便是三代以内的血亲 ,算得上表兄表妹,却生了一大堆儿女,其中既有先天残疾的,也有弱智低能的,当然也有正常健康的,甚至漂亮聪明的(比如说兄妹中较为靠后的“阿乌”)。
寨子里没有正规的学校,要上学得翻几匹山,走百十里路,到乡上才有学校,而家长们也不觉得上学读书有什么用处,因为只要回放羊子、种土豆就能过一辈子。
寨子里的一切几乎都处于“原生态”,人们的观念中,恋爱就是你情我愿,结婚就是生儿育女,孩子们更是“天生天养”,父母们生下后并不过多的操心,“小病自己好,大病天收命,”更谈不上什么教育了,因此上一辈与下一辈之间,没有太多的约束,相对独立与自由,感情也就比较淡漠。
一次偶然的机会,县文工团下到乡里慰问演出,跟着阿爸来卖羊子打酒的“小阿乌” ,也挤进人群看热闹。
五彩斑斓的服装,热闹欢快的舞蹈,美妙动听的音乐,都使“小阿乌”象着了魔似的不愿离去,并鬼使神差的混进了后台。
正在帮演员化妆的团长,发现了这个不速之客,虽然满脸泥土,却遮不住她明亮的大眼睛与姣好的面容,虽然略显营养不良 ,却有匀称的身材和黄金分割的比例,加之点头踏脚之间对节奏的敏感,完全就是上天送来的一个舞蹈的好苗子。在询问了“小阿乌”自己的意愿,并征求了其阿爸的意见后,团长留下了这个孩子,并让她和团里其他接受培养的孩子一起,一边学习一些简单的文化,一边学习各种有关舞蹈表演的专业技能。
在这样的生存环境、家庭环境、学习环境 、文化背景中,成长起来的一个人,可想而知其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会多么的“另类”,多么的与众不同。
这也难怪她不会“思乡想家”,就连开明开放的郑义,得知自己的外公外婆舅舅姨妈是这样一种状况时,都失去了进山认亲的勇气。
至于说不会为人处世,不善于在家庭内外周旋,以及缺乏对儿女的关心等等这些问题,恰恰从不同的侧面反映出,沈文清这个人思维上的简单,思想上的单纯。
就象人们常说的那样:
“不是做不到,而是想不到。”
介于这些无可辩驳也不能改变的事实,郑义从源头上找到了问题的所在,也从根本上找到了原谅母亲的理由,更从理智与情感上找到了理解母亲的借口。
而让郑义无法理解不可原谅的是他“知书达理”的父亲,居然在“无知”的母亲的传染下 ,也变得骄横专制不可理喻。
在郑义看来,一个人的一生,有三次选择最为重要,关乎于他的命运转折和生活质量,而这三次有一次是被动的,只有两次是主动的,被动的是“投胎”,主动的是“择业”和“择偶”。
投生于什么样的家庭,就会在什么样的环境中成长,决定了一个人起点的高低,可惜“投胎”无法自己做主。
选择了什么样的职业,就选择了什么样的生活方式,决定了一个人成就的大小,这是人生第一个重要的关口。
选择了什么样的配偶,就选择了什么样的家庭模式,决定了一个人幸福的厚薄,这是人生另一个重要的选择。
虽然说现代社会,择业与择偶在理论上存在多次机会,但实际上人生苦短,经不起折腾和耗费,如果不是机缘巧合的话,一旦第一次选择定了性,就很难有再次选择的机会,即便侥幸获得第二次甚至第三次选择的机会,反而会降低达到成功与幸福的概率,往往还不如“一条道走到黑”的顺畅与省心。如此一来,郑义觉得自己的父亲,运气好的有些过分。
首先,他投生在了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在当时的社会状况来说,起点很高。
其次,当他第一次择业因客观不可抗拒的因素,而不尽如人意的情况下,老天爷和人民政府居然给了他第二次择业的机会,并且让他把握住了,于是在事业上取得了不小的成就。
更让人羡慕与嫉妒的是,上帝在为他这个“亚当”造“夏娃”时,竟然取了两匹肋骨,造了两个性格上迥然不同、情感上却完全契合的女人,次第有序且毫无瓜葛的来到他身边,既是雪中送炭,又是锦上添花,一而再的令他的幸福丰厚得无以复加。
或许正是这种过份甚至过余,象果树的大小一样,上一辈“霸占”太多,下一辈所剩无几,正如世界上绝大多数伟人的子孙都很调敞一般,郑义总觉得他们家的运气,差不多已被父亲用完。
他把好运用完却不说,还要来剥夺儿子绝无仅有的一两次人生关口的选择权利,简直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地步。
“投胎”就不说了,是他帮郑义选的,表面上看是个不错的“官宦家庭”,实际上却只有弱近无力的母爱和强势压顶的父爱。
人生第一次重大的转折——择业,又是他全力包办的,让郑义进了一个到死不活的事业单位,他们司法系统内部的报刊杂志社,令郑义表面上有了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实际上失去了发挥才能施展抱负的机会。
郑义有时候会后悔会想:如果自己创业的话,很可能挣的钱取得的成就,不在丁小毛和周全这些人之下。
但他反过来又一想:丁小毛当初是被生存所逼,周全那时是被形势所逼,绝大多数成功是被逼出来的,人都有趋利避害好逸恶劳的天性,自己不是一毕业就摊上这么一个“好工作”,说不定早被逼得“功成名就”了。
这么一想,就释怀了,毕竟这个世界上,没事干自己逼自己的人,几乎没有。
而让郑义不能释怀的还有择偶的问题。、 父母一直都隐隐约约的知道,儿子有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却没见儿子带回来过,一问具体情况,郑义也支支吾吾的语焉不详。
儿子二十五岁之后,父母开始着急他的个人问题,而着急的主要是上了年级的父亲 。
当从侧面获知儿子与女友发展得不好,很可能没有结果后,父亲开始委托八大姑七大姨,甚至指派不太上心的母亲,开始四处张罗,要儿子频繁相亲。
郑义觉得其父如同“美帝”的霸权主义,不仅“干涉他国内政”,而且严重的侵犯自己的人权和自由。
现今这个社会,什么独身主义,什么非婚一族(只同居不结婚),什么同性恋,什么“驯兽师”(只喜欢动物不喜欢人),什么恋物狂(只喜欢东西不喜欢人),乃至“腐女”(只喜欢男同性恋的女人)等等,满大街的招摇,满网络的乱串,人们也见惯不惊,见怪不怪了。
而郑义作为八零后比较传统、非常主流、最为保守的“珍惜濒危动物”,只不过想找一份真爱,只不过因现实的无奈而可能晚一点结婚,结果不仅没有受到应有的保护 ,而且受到无端的干涉、无情的侵害,实在是有苦难言、有冤难申,哑巴吃黄连外加六月飞雪。
憋屈,是郑义从家里获得的最大的唯一的感受。
霸道专制的父亲,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无微而至的母亲,让他没有遮蔽少了温暖 。
幸好还有个姐姐!
幸好还有个关心他、爱护他、理解他、包容他、支持他、声援他甚至扶助他的姐姐 !
由于某些特定的历史原因,姐姐在家里,不仅有“参政”的发言权,而且有“议政”的话语权,是不可多得极其珍贵的第三方力量。
假如没有这个姐姐,郑义在这个家,还真的没法“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