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像
本文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第十八期馨主题：轮回的创作
（一）
我叫雷蒙，是摩尔本地人。在摩尔这个不起眼的小国，我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我的家境殷实，从小学习钢琴、吉他等各种乐器，高中毕业后考入了艺术学校。毕业后，我签约了一家唱片公司，成为了一名歌手。
歌手的发展并不一帆风顺。在签约的最初两年里，我的知名度不高，只能参加一些小型演出。后来，在我的要求下，公司为我指定了一个经纪人，而让我的事业突飞猛进的，正是这个经纪人——伦琴。在她的运作下，我成功举办了第一场个人演唱会。那场演唱会是我的高光时刻，让我一炮而红。从此，我的知名度有了大幅提升。
最近，在伦琴的建议下，我接了一个商演，演出时间为10月14日。这是庆祝哥伦布日的演出，地点位于中心广场。哥伦布日是为了纪念哥伦布登上美洲大陆而举行的节日，摩尔和其他许多美洲国家一样，在这一天举行庆典活动。中心广场正中矗立着的哥伦布雕像，正好与节日的主旨相呼应。
10月12日，接到活动主办方通知，为了演出效果，主办方将于13日晚间在中心广场举行一次彩排。13日晚上，我早早到了规定地点等待彩排，此时其他歌手还没到现场。在经过中心的哥伦布雕像时，我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推倒它！推倒它！”
这声音很轻，但我却能听得很清楚。伦琴陪同我一起来到中心广场，我感觉幻听了，便问她：“你听到谁说话了吗？我似乎听见有人说推倒它什么的。”
伦琴很诧异地摇摇头，说道：“没有，这里很安静。雷蒙，你怎么了？”
“没什么，可能是我听错了。”
我没有多想，在听到主办方通知我上场彩排后，当我走向舞台中央时，我再次经过了那个雕像。此刻，同样的声音再次响起：
“推倒它！推倒它！”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令我有些害怕。于是我四处张望，但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此刻我心不在焉，台下的工作人员拿着话筒提示道：“雷蒙先生，请演唱你的曲目。”这时，我才如梦方醒，开始演唱我准备的歌曲。表演完毕后，我心有余悸地走下了舞台。下台时，我刻意避开了靠近雕像的那一端。由于这个奇怪的经历，我彩排时的状态很不好，感觉很不舒服。
当晚彩排结束后，我回到了家里。我的脑海里不断想着耳边浮现出的那句话，但也思考不出所以然来。我身心俱疲，简单洗漱后就躺到了床上，片刻后便进入梦乡。
在梦境中，有个皮肤呈棕黄色、鼻梁高挺的人走了过来，个子略高，看上去是个青年。停下脚步后，那名青年对我说：“雷蒙，你好。我是阿南，是你的前世。刚才在那座雕像前，是我在和你说话，我希望你能把雕像推倒。”
“前世？”我诧异地问道：“可又为什么要推倒雕像呢？”
“这个人让我和我的种族遭到了浩劫。他不是人，他是个魔鬼！魔鬼！”阿南满腔义愤，目光含泪，眼神里充满杀气，让我害怕。
“可我要在这里演出，刚才我在这里排练。我是一名歌手，我只想做好我的本职工作，请你不要打扰我了，好吗？”我恳求道。
阿南听后摇了摇头，紧闭双目。片刻后，阿南张开双眼，说：“如果你亲身体验你的前世，体会了我所经历的事，你就不会这么想了。”说完后，我的眼前出现了一道白光。一道白光过后，我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二）
我出生在瓦鲁村，我的家族以捕鱼为生。阿里族长和我的爷爷是世交。我出生时，阿里族长亲自为我庆生、作法。小时候，爷爷天还没亮便摇着船桨驾船出海，到了太阳升起的时候，只见爷爷拿着渔网把打捞的战利品分给家人，也会带给部落里其他家族的人一些。到我十五岁的时候，爷爷年事已高，出海打渔的任务就交给了阿爸，阿爸经常带着我一起出海。
刚出海时，我对海上的一切充满好奇。我喜欢听海鸟的叫声，也喜欢看着阿爸捕鱼。有一次我因为贪玩不慎掉到了海里，阿爸奋力把我救了起来，回家后被阿爸狠狠训了一顿。从此，我不再贪玩。之后，我跟着阿爸学习捕鱼，很快就掌握了技巧。直到有一天，我成功捕获了不少战利品，很有成就感。阿爸见我捕捞的鱼和海贝后，摸了摸我的头，笑道：“我们阿南长大了，也能帮家里捕鱼了。”就这样，我开始帮家里捕鱼，如果哪天收获很多，我也会分给其他家族，也会卖给其他部落，生活就这样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每年的1月20日至25日是摩尔的集市节。摩尔的所有部落会在20日晚上齐聚一堂，共襄盛举。全国所有16岁以上的青年男女都会好好打扮一番，大家生起火来烤火鸡，围着篝火载歌载舞，好不热闹。
那年，我刚好16岁，这是我参加集市节的第一年。我坐在篝火前，听着酋长为节日致辞。短暂致辞过后，酋长宣布活动开始。紧接着，阿里族长开始敲锣打鼓，乐师们吹起长笛，节日的气氛被点燃了。青年们随着节奏唱着我们民族的歌曲，唱了一会后，有个女孩走到舞台中央跳了民族舞，大家的情绪都被点燃了。那女孩打扮精致，落落大方，十分讨人喜欢。跳了一会后，女孩走到了我的面前，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到了台上。我感觉有些突然，心跳加快，见她跳得热烈，我也跟着节奏一起跳。台下吹口哨声、起哄声不绝于耳，我竟有些不好意思。一段舞跳完后，我和女孩一起谢场，之后共同走到了台下，准备享用美食。
女孩突然微笑着跟我说：“哥哥，你跳得真好。”
看着她微笑着跟我说话，我竟有些不知所措。片刻后，我回复道：“哪里，第一次跳，有些紧张。”
“那以后再有节日，你可以继续做我的舞伴吗？”
听完这一句，我心潮澎湃。并不是我不想，实在是不敢想。她是那么美丽动人，温婉大方。愣了半晌，硬是挤出了几个字：“好啊，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娜，很高兴认识你。”
“我叫阿南，很高兴认识你。”
很快，火鸡烤熟了，我们一起吃着火鸡，聊着我们的过往和以前发生过的趣事。在如此情境下，我心跳加速地发出了邀请：“阿娜，明天上午你有空吗？我想和你一起逛集市。”
阿娜噗嗤地笑了出声，回答道：“好啊，我有很多想买的。”
就这样，我们相约在集市见面。那天，我为阿娜买了梳子，梳子做的很精致，阿娜收下了礼物，看来她很喜欢，这是我第一次给女孩送礼物。阿娜为我买了老鹰羽毛，我亲自戴在了头上。在我们的文化里，老鹰的羽毛代表着力量和勇气，我很珍惜这个礼物，一直戴在头上，丝毫不舍得拿下。
从那时起，我和阿娜一起逛集市，一起在丛林里穿梭，一起出海玩耍，我们希望看遍这个世界的美好。同年，在长老们和亲友们的祝福下，我和阿娜成婚了。婚后，我们的生活依然很安稳。我已然不再是孩子，而是一个能为家庭遮风挡雨的人。
成婚半年后的一天，我一早外出去捕鱼，捕完鱼回家途中，我远远望见一群白皮肤、身材不算高大、身着奇装异服的人来到了这里。为首的那位戴着帽子，正在和阿里族长他们说着什么，几名年轻人也在旁陪同。我凑过去看了一眼，他们语言不通，只是用手比划着。后来，为首的那名男子拿着一些刀具，我发现这些刀质地很好。随后，那名男子手指着我手上随身携带的金块，那是我们本地的货币。此时，我们都明白了，这些白人是来做生意的。我拿着一个金块买下了这把刀。很快，我们交换的东西越来越多，我又用一些金块换了一些鱼钩。阿里族长很高兴，当场宣布，晚上为这些客人举办宴会。
听到这个消息，我回到家后赶紧宰鱼供晚宴用，参加晚宴的各家各户都献上了自家的美食。我们家贡献了鱼和海贝，卡里伯伯是牧民，他拿了家里的牛来款待。阿鲁叔叔带来了今天刚进山猎到的火鸡。晚宴上，一群族人和这些客人一起围坐在篝火前享用着各家带来的美食。为了活跃气氛，阿里族长请来了乐师助兴，阿娜跳起了她擅长的舞蹈，她那翩翩起舞的样子，和当初在集市节的晚会上一样美丽动人。
两天后，我和阿娜相约去郊游。我们玩得十分愉快。在经过一片丛林时，只见一个白皮肤的青年在东张西望地看着，应该是两天前来岛上的客人。出于礼貌，我和阿娜上前打了招呼。那青年慌张地比划着，手指着一个方向，又摇了摇头，双手一摊。我明白了，他一定是迷路了。这片丛林树木众多，地形复杂，外来人确实容易迷路。这条路是我从小前往海边打渔的必经之处，我很熟悉。我和阿娜带着这个年轻人走出了这片丛林。走的过程中，那人用羽毛笔在一张纸上画着什么，应该是他不想再迷路，想记住这里的地形。走出丛林后，年轻人笑着弯腰表示谢意。
1个月后，这些白人离开了。我们参加晚宴的一行人为他们送别。临行前，那位年轻人拿出了之前携带的那张纸，和戴着帽子的男子在说些什么。
两年的时间转瞬即逝。阿娜为我生下了一名男婴，我起名为南加。我对未来充满着憧憬，希望像爷爷和阿爸教我的那样，等南加长大后，把自己所有捕鱼的本领全都教给他。
然而，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人猝不及防。
有一天晚上，阿里族长突然召集众人开会，我作为族内青年中较为年长者出席会议。会上，阿里族长含着泪光，对着大家说：“族里的乡亲们，今天，我必须告诉大家一件重要的事。”稍稍平稳了情绪后，阿里族长继续说道：“就在今天上午，我们的金矿被白人给洗劫了，矿场的300多名矿工牺牲了。我的儿子阿林，也牺牲了。那些白人不是善类，他们是强盗，是禽兽！”说到此处，族长哽咽了。
“畜生！”
“杀了他们！”
“族长，下命令吧！我们和他们拼命！”
……
众人大怒，恨不得把那些白人撕碎。我们好心好意收留他们，款待他们，他们竟然恩将仇报，杀人越货，简直不是人。
阿里族长示意大家安静。他强忍着丧子之痛，缓缓地下达了命令：“从今天起，我们族必须同仇敌忾，必须马上成立义勇军作出抵抗，把这些可恶的、灭绝人性的白人杀光！”众人听后纷纷表示赞成。我二话没说，和其他参会的青年一样，报名加入了义勇军。
可当晚回到家后，我竟不知如何向阿娜开口说这件事。
眼下南加刚刚出生，阿娜身子还虚弱着。此刻，面对阿娜，我一时语塞。但是，这件事我必须要告诉她。一番纠结后，我艰难地开了口：“阿娜，今天族长说，金矿被白人抢了，死了300多人，族长命令马上成立义勇军和他们战斗。我，我……”
“放心去吧，家里有我。”阿娜微笑着说，“你想做的事，我都会支持你。答应我，早点回来。”
我何尝不知道这是在强颜欢笑。可阿娜就是这样，我想做什么，她都无条件支持我，这给了我无穷的力量。
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我就不得不去义勇军报到。临行前，我和阿娜道了别。
“我和南加等你回来。”
听后，我转身离开，不再回头。为了阿娜和南加，还有岛上的所有族人，我和我的战友们必须战斗。
三天后，战斗打响了。
一大早，我随着义勇军迅速进入了阵地，白人也过来了。他们带着长剑摆开了阵势，缓缓前行。我们利用地形准备打伏击，弓箭手搭上弓箭，我和其他战士一样，拿起金刀和战斧做好准备。眼看白人进入了射程内，指挥官阿福一身另下：“放箭！”100名弓箭手就先行放箭，射中了对方一些人。很快，白人拿出盾牌，弓箭被挡了下来。眼见对方有盾牌，阿福下令：“冲！杀了他们。”我们大家都心领神会，先锋部队先冲了上去，准备和白人近战。第一梯队冲上去后，我跟随第一梯队进行第二波冲锋。对方的指挥官拔出长剑，一声令下，只见白人突前的士兵拿出一个短桶，一同发射了火药，战场上生出了一股烟，有些呛人，第一排的士兵相继倒下。我亲见前排的士兵倒在血泊中，还被前排倒下的战友顺势带倒了，一时有些慌乱。此时，士兵们犹豫了，有点畏缩不前。阿福下令：“退后！退后！”我随大部队再一次退回了掩体内。在试射几轮后，随着对方的指挥官大叫，白人冲了上来。我们身后就是我们的家园，无处可退，不得不硬拼。我们拿起战斧对对手劈砍，但对方的剑更长，而且对方还有盾牌护体，很多战友都吃了亏。我趁敌人不备，一跃而起将一名敌人扑倒，砍下了对方的头颅。我杀红了眼，准备如法炮制扑倒另外一名敌人，但对方很狡猾，直接用盾牌挡了下来，我被带倒了，直接滚出去一米远。三名敌人赶了过来，拿着长剑对我劈刺，我不停躲闪，没有还手之机。获得喘息之机后，我再次寻找机会砍伤了三人。
我们损失了100名战友，不得不撤退。退到安全区域后，阿福仔细分析了这场战役，士兵们恍然大悟。
他们的士兵的盾牌让我们无法轻易近身，他们的刀剑锋利且长，还有火枪的攻击距离和杀伤力巨大。反观我们的战斧和战棍都太短了，这样的差距太大了。阿福认为，我们不能和他们硬碰硬，只能继续寻找机会继续伏击对手。
第二天，侦查员阿霍报告，前方山谷发现了敌军，大约100人左右。他们的手里没有盾牌，也没有火枪。阿福让侦查员再次确认，侦查员再次侦查后确认无误。于是，阿福下令靠近，果然如此。阿福下令：“我们现在还有500人左右，他们没有盾牌，也没有火器，我们足够歼灭他们。勇士们，冲！”勇士们四面一齐冲进山谷，准备厮杀。我们冲上前后，白人们一反常态，反而向后退了，我们一直前进，就这样，大家一起冲进山谷，形成包围态势，恨不得下一秒就将这些灭绝人性的白人撕碎。
厮杀得兴起时，出人意料的事出现了。
我听见了怪异的声音，那声音很沉，一阵又一阵，我预感不妙，回头一探，只见十几个人骑着一头怪物朝我们冲来。那怪物身形比人都大，让人不寒而栗。“小心后背！”我大声呼喊着提醒同伴，但怪物冲得太快，还没来得及反应，怪物已经冲到了跟前，一阵跳跃，我被怪物一个冲撞，直接被撞到一旁，滚出了很远。我的侧身被撞得生疼，膝盖也受到很大冲击。我试图站起来继续战斗，但伤势有些重，疼得晕了过去。
我醒来时已是两天后，此刻我在临时搭建的医疗所里。我的身上敷了草药，伤势有所好转。我缓缓地站起身来，在医疗所里见到了侦察员阿霍，他受的伤看起来更重些。
“怎么样了？阵地守住了吗？兄弟们都还好吗？”我焦急地问。
“阿南，我们中计了，他们就是想围奸我们，我们这一路不剩几个人了。”阿霍哭丧着脸说，“他们的骑兵把我们完全冲垮了，很多战友不是被刀剑刺死的，而是被怪物压死的。”
此刻，我全都明白了。
敌人很凶残，也很狡猾，我们的武器和战术完全不能抗衡。
“阿南，阿南！”阿琦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
“怎么了，阿琦？”我问道。
“他们，他们……”阿琦气喘吁吁地说，“我刚才看见白人冲了过去，像是瓦鲁村的方向。”
瓦鲁村！
那是我的家，是爷爷、奶奶、阿爸、阿妈、阿娜和南加生活的地方。我们手持武器尚且是这样的结果，而家人和村民们都手无寸铁，我实在不敢再往下想。
我不顾一切地朝瓦鲁村飞奔过去。在回村的前一秒，我还幻想着白人们可能不会对手无寸铁的村民们下手，直到进村那一刻击碎了我所有的幻想。
很多村民满身是血地躺在血泊中。阿明、阿欣、阿克……我推了推他们，他们并没有反应。我赶紧往家里跑去，进了家门后，眼前的一切令我的心情跌到谷底。
“阿妈！阿爸！爷爷！奶奶！”
我无数次呼喊他们，可他们没有反应。我绝望地大叫着，就在我无所适从时，阿妈的手伸了过来。“阿妈，阿妈！！”
“快……去西村，快……”说完，阿妈咽了气。
西村。阿娜，南加。
我还来不及悲伤，马上含泪跑去西村的房内，我看到的场景更令我绝望。
阿娜遍体鳞伤地躺着，眼含泪光，衣衫破烂不堪。“阿娜！我来救你，我来带你和南加走。南加……”我看到南加身上也全都是血，伸手过去，竟也没了气息。这群畜生！他们连婴儿也不放过！
“阿南，阿南。”我听见阿娜微弱的声音，赶紧过去。
“阿南，我对不起你。我没保护好南加，你要好好活着。”
这是阿娜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我和我的家人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永别，顿时觉得天都塌了。
我还没有好好报答阿爸和阿妈的养育之恩，还没有给爷爷和奶奶养老送终，还没有带阿娜游遍这片美好的土地，还没有将南加抚养长大，见他长大成人，娶妻生子……
此刻，我悲愤交加，找白人拼命成了我唯一的念想。我回到家中拿上斧子、鱼钩和木棍，把所有能用的东西全都拿来拼命，还有那把短刀——向白人用金块买来的那把，就拿它来了结白人，这是给他们安排的最好归宿。
我寻着脚印，发现这些脚印是沿着进入丛林的小路的。我顿觉奇怪，这条小路很隐蔽，只有本村的人知道，那些白人怎么知道的？
我沿着脚印继续寻找踪迹，见到了几十名白人，我从远处还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年轻人和一个戴着帽子的男子笑着互相击掌，还拥抱了起来。这个戴着帽子的男人正是上次来的那位领导者；这个年轻人，正是上次迷路的那位，还是我和阿娜带他走出的丛林，走的正是那条小路！
天哪！我真傻！我带的这条路，竟然害了我的家人们，也害了同村的村民们。
既然我的家人都不在了，那就拉白人来一起陪葬，有一个算一个！
很快，机会来了。那个年轻人脱离了部队，朝着我的方向来了。过了一会，年轻人停了下来，他想要解手。我瞅准机会，拿起短刀，直接从他背后抹了他的脖子。我继续埋伏在草丛里，十多分钟后，他们似乎发现了年轻人始终没回来，便派了两个人前来寻找。那两人一左一右，我伺机绊倒了其中一个，一刀毙命。另一个发现了动静，马上朝我扑了过来，我想继续上前，他挥着长剑，我的刀距离不够，只能退后。那名士兵大叫一声，他们迅速围了过来。此刻，我已无路可退。也好，反正也没了生路，索性再拉几个垫背的。
白人们缓缓靠近，我需要等他们完全近身时给出最后一击。我屏住呼吸，等距离合适后，我一跃而起，直接朝一名白人扑了过去，用战斧砍下了他的头颅。我准备爬起继续砍杀时，身后中了一剑，那一剑刺冲了胸膛，好疼。我血流不止，很快躺了下来，我瞪着这些敌人，恨不能立刻把他们通通杀光，可我已经没了力气，我诅咒他们不得好死。
我的眼里出现了许多画面，天空中出现了爷爷、奶奶、阿爸、阿妈、阿娜和南加。我们一家人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一起做饭，一起捕鱼，一起旅行。我含着热泪，随后眼前一片漆黑，再也看不见了。
（三）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醒来后，我的父母和伦琴都站在一旁。伦琴关切地问道：“雷蒙，你终于醒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做了个梦。”我看了时间，14日17:05分，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开场，时间刚好。为了不让伦琴发现我的动机，我用了三分钟的时间思考了今晚如何行事。
我亲自整理了包袱，里面有一直伴随我的吉他。只是这一次，我还藏了一件东西。
我准时准点到达了演出现场，主持人做了简短的报幕。报幕结束后，主持人宣布演出开始。在三名歌手相继登场后，主持人热烈欢迎的声音响起：“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请出著名歌手雷蒙！”
此刻，全场欢呼声、呐喊声此起彼伏。上台前，我问伦琴：“伦琴，你觉得我最引以为傲的时刻是什么时候？”
伦琴愣了半晌，问道：“是一年前的演唱会？”
我摇了摇头，笑着答道：“就是现在。”
我拿出了准备好的铁锤，快步走向中心的哥伦布雕像。我抡起铁锤奋力砸去，一下、两下、三下、四下，直到雕像倒到地上后，我依然要砸个粉碎。我顾不上全场的惊呼声，也数不清砸了多少下，直到两名警察把我按在了地上，给我铐上了冰冷的手铐。我看着雕像被砸得七零八落，十分高兴。
这个戴着帽子的人，他带来了杀戮，他害得我家破人亡，害得我的亲人和族人惨死，这张脸，我怎么可能忘！
我被两名警察当场带走。伦琴十分震惊地看着我，捂着嘴，眼神呆滞。
一个月后，我因破坏文物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一夜之间，我从一名光鲜亮丽的歌手成了一名阶下囚。服刑期间伦琴来见过我，她告诉我，公司把我解雇了。但这是我的选择，我不后悔。
过了两年半，由于我在狱中表现良好，我获得了假释。重见天日的那一刻，我百无聊赖地伸了懒腰，随后朝着家里走去。路上，我经过了熟悉的中心广场，那里已经没有了雕像。中心广场的显示屏上，摩尔总统哈克特正在发表讲话。
“下面，我向全国宣布一件重要事项。经国会批准，从今天起，哥伦布日正式废除，摩尔将每年10月的第二个周一定为原住民苦难日。哥伦布登陆美洲，为原住民带来了浩劫，我们不能忘记这一天。往后每年的这天，我们为他们默哀。”
10月12日，原住民苦难日。这一天，没有庆典，也没有游行。在原住民的墓碑前，我和许多民众一样献上了花圈，也有很多人通过社交媒体表达他们的哀悼，甚至有不少我昔日的歌迷要求政府对我进行赔偿。
我很欣慰。有没有赔偿我并不在意，我在意的是，这个世界终于有了它应该有的样子。
著于2024年10月14日“哥伦布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