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稿:老爸,您的老幺想您了
老爸:
您的老幺想您了!
提笔间,您仿佛就坐在我对面,乐呵呵地看着我,不多言也不多语。作为您的老幺,唯一的闺女儿,逗您是我的特权和专利。
“老爸,您不说话闷不闷?”搂着您的肩膀,盯着您的脸,从小到大,这句话,我不知道问过多少遍。
“呵呵,不闷不闷。”您总是一句话将我打发。
那我们就还是老规矩:泡上一壶茶,抓上一把瓜子儿,我随便唠,您尽兴嗑。感兴趣了,您回应一句;说尽兴了,我喝上一杯,顺手递一杯给您,“少嗑点儿”。
老爸,您知道吗?关于您对我的爱,最早的记忆源于母亲的讲述。
胡同口的青石板上,一个大女孩儿卡着婴儿的咯吱窝儿,高高举起,婴儿“哇—哇—”地哭着。
她把婴儿放到腿上,抖动着双腿,虎着脸,“别哭了!再哭就扇你。”
婴儿依然“哇哇”地哭着,“啪啪”声传来,婴儿“哇哇哇”的哭声响彻了整个胡同。
这个婴儿是我,那个大女孩儿是表姐,而您那时恰好下班,目睹了这一幕。
您当时只是加快脚步,红着眼睛走近表姐,抱起我,一路无语。
进到院子里,您一把将我塞给母亲,冷着脸说,“再让她看几天,闺女儿就没命了。”
也许是在大脑中重复得多了,恍惚间有种错觉,这是不是自己原本就记得的。
老爸,您知道吗?儿时的我,最难忘的是您的后背肩膀、军大衣、一个怀抱、一双大手。
露天看电影、看烟花,您的肩膀是我的宝马。起初您把我背在肩上,您垫着脚尖儿,踩上石头。
我趴在您的后背,您两个胳膊背到身后,双手十指紧扣,稳稳地端着我的小屁股。
我直起小身板,歪着头躲过您的头,跃过前面的一个个脑袋,看着热闹。
过不了多久,我的身子开始往下滑溜儿。“爸爸,我看不见。”您后背如弹簧般把我往上一颠,我就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爸爸,我想再高点儿!”您背一低,如平地,松开两只手,从前面向后抓起我的胳膊,向上拉起,把我两腿分开,我便稳稳地坐在您的肩头儿。
您的大手如钳子,抓着我的两条小腿儿。“闺女儿,抱住爸爸的头。”我顺势抱着您的头,往前看去,视线也便越过大人们的头顶,直奔热闹处儿。
小孩们在人群中钻进钻出。“阿亮,阿亮”我大声喊着,阿亮停住脚,抬起头看着我。我眼睛瞟过他时,头抬得更高了,“爸爸,我想往前一点儿?”
“不行,那样就挡住别人了。”您终于发话了。但就是这一句简单的话,却让幼时的我,懂得了不是所有心事都能实现,还要考虑别人。
累了厌了,我一句,“爸爸,我不想看了。”您便将我背在后面。
“爸爸,我冷!”您又会把我抱到胸前,用军大衣一裹,我的头靠着您的肩膀,外面的热闹,军大衣里的温暖,不一会儿,我便闭上了眼睛。
戏园子里看戏,长条板凳一放。您坐下,我坐旁边,过不了一会儿,我便会喊,“爸爸,屁股疼。”您一把抱过我,您的膝盖成了我的软座。
您用军大衣裹住我,双手放置我腿上,两只手十指相扣。我便背靠着您的胸膛,小手儿学着您的样子放在您的大手里。
台上锣鼓响起,花花绿绿出场。幼时的我,对于有关苦和哭的唱腔更为敏感。台上一哭,我便鼻子一酸,泪“啪嗒啪嗒”地落下。
开始,我伸出手抹着泪儿。后来干脆用衣服袖子抹着泪儿,蹭着鼻涕。混着鼻涕的泪儿湿透了两个袖子。
或许,您意识到我频繁地抬手放下,您低头看看我,掏出手绢儿给我擦着。不一会儿,手绢儿湿透了,凉凉的。
我便拽过您的胳膊,或者一低头在您的胳膊上上蹭来蹭去,您的大衣袖子便成了我鼻涕眼泪的容器。
我哭累了,靠在您的怀里,沉沉地睡去,屏蔽了所有的热闹。
韩涵微语:老爸,您的老幺想您了老爸,您知道吗?第一次体验到不公,是您给我们兄妹分信纸。
三个小脑袋围着您,您一张一张地数着信纸。两个哥哥如长颈鹿,伸直脖子,眼睛眨也不眨,您数一张,他们报一个数。
我当时没有上学,一会儿看看哥哥,一会儿看看您,当您分到最后一沓儿,您笑了,哥哥们也笑了,看着您们,我也笑了。
哥哥们各拿走一沓儿,您给了我最后一沓儿。我看看自己的,又看看哥哥们手里的,总觉得自己手里的少。
当我眼睛瞟过他们挤眉弄眼,我确信了自己的怀疑,大声嚷嚷着,“老爸偏心!为什么我的这么少?”
“要不我们三个都数数,自己有多少张?”二哥“贼眉鼠眼”地看向我。
“我不会数数,你们欺负我。呜呜呜——”我张大嘴巴哭了起来,声音大到让全世界都听到。
“涵,别哭了,我给你换换。”大哥把他的信纸塞到我手里。
我止住了干嚎,看看哥哥,又看看您,“爸爸,我不要大哥的,我就要和他们一样多。”
“哥哥都上学了,写字多,等你上学了,再多分给你点儿。”您躲闪着我的眼睛,还是平常的语气,但站起来出去了。
您知道吗?从那之后,上学成了我最渴望的事情。
老爸,您知道吗?第一次体验到您的威严,是因为我对二哥的“背叛”。
星期天,您带着两个哥哥,拿箩头往山上挑粪汲肥。乐于凑热闹的我,央求您给我做了一个小背篓儿。
我背着小背篓,紧跟着哥哥,他们歇,我就停;他们走,我跑在哥哥前面,紧跟在您的后面。到山上地里,却不见了二哥,等了好大一会儿,也不见他的影子。
回来的一路上,您皱着眉头,不停地询问着我和大哥。回到家里,他却早就回来了,您瞪了他一眼。
第二趟出发,您用双手捂住嘴,对着我的耳朵,“涵,这次你跟着老二,看紧他。”
这趟,我终于发现,他要么故意拖在后面,要么紧跑到前面,只是为了到山根儿,把粪肥倒进路边的旱井里。我见到您的第一时间,就把看到的告诉了您。
回到家已是傍晚,洗完手围坐在饭桌前,您慢悠悠地看着老二,“你的粪肥呢?”
二哥瞟了我一眼,我移开眼睛,低着头没说话。“我,我从山那边上去的。”
“涵都看到了,还撒谎。跪下!跪下!”您拍着桌子吼着。二哥没有起身,还想辩解。
您顺手抄起火棍儿,往地下一戳,一个深坑儿立呈眼前。二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大哥看看您,再看看二哥,跪到了地上,“是我没有看好弟弟。”看着两个哥哥,我也跪在地上,“我不该告二哥的状。”
您转身的那一刻,我却看到您捂着嘴“噗嗤”笑了。我当时恨透了自己,为什么要听您的话?
背叛二哥的代价,是他喊了我半年“叛徒”。好在有大哥护着,我时不时地用您来吓唬他。
老爸,您知道吗?您对新书的珍惜,对邻家学霸女孩的羡慕,对奖状的爱惜,是我求学路上不断奋进的动力。
我们每发新书,您都会闻闻,再翻看半天。我也曾学着您的样子,使劲抽着鼻子闻了又闻,除了油墨味,没有闻出欣喜。
包新书算是您和我们兄妹间的亲子游戏了。您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报纸、大日历画,展开铺平,比划半天,再截成小张。
然后对折,把书放置中间,剪刀在手,沿着上下左右对着的四条线剪开一点儿。
接下来,就是包了:沿着书的边沿儿,轻轻折进,再用指甲刮平,最后在书角儿处折上几个褶皱,犹如花瓣儿,漂亮极了。
三个小脑袋抵在一起,一不小心,还会碰到您的大脑袋,揉着头,扭作一团哈哈大笑。
我会乘机把书塞过去,拽着您的胳膊,“老爸,老爸,别笑了,该我啦!”
包好的新书会在床铺下压上几天,拿出来异常平整。拿在手里,我如您一样翻看着,竟然不知不觉看懂了新书。
现在想起来,真的感谢您,老爸,您无意中教会我学习的重要方法。
您还记得海平吧,现在在市一中教学。那时,她的聪明好学,升学经历,甚至她的口头禅,您都如数家珍。
在您的影响下,我成了她的粉丝,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做小海平。
每学期下来,我们兄妹三个的奖状都会贴满墙。而您最得意的,就是站在“荣誉墙”前,读着上面的字,摸摸我们的头。
兄妹三个人中,您老幺的学习,应该是让您最骄傲的吧!您看您,又“呵呵”了吧。
老爸,您知道吗?高中后外出求学,车站成了我和您相遇相别的。
在那个通讯不畅通的年代,我也特奇怪,每次长途客车停下,您都乐呵呵地站在车前,接过我手里的大小包,“走吧。”
到家,您忙进忙出,乐呵呵地端来各种好吃的。我吃着喝着,眉飞色舞中谈天说地,您听着笑着,“呵呵”中“多吃点儿多吃点儿”。
出门前,您看着母亲帮我整理着大包小包,坐在沙发上,一会儿“眼镜盒装了没有”,一会儿“昨天看的书拿了没有”,在得到肯定回答后,您不再作声。
出门后,您总是提着大小包,走在我前面,一路无语,只是给熟人乐呵呵地点点头,“嗯,送闺女儿!”
车门前,您腾出一只手护着我,对着旁边人喊着,“别挤,别挤!”低头小声对我说,“你先上,我从车窗把东西递给你。”
车启动了,您站在那里,乐呵呵地望着车。我挥着手,头伸出窗户,“老爸,您回去吧。”
您只是向外挥着手,身子一动也不动,任凭风卷起地上的枯叶。
老爸,您知道吗?您那一站,站成了我内心的永恒。
“老爸,老爸”,您不做声,我知道您肯定是听我唠着睡着了。不一会儿,您轻微的鼾声响起。
我站起来,把小毯子盖到您身上,“老爸啊,您打鼾的水平可比年轻时差远了。您先休息,余生,我接着给您唠嗑。”
您的老幺
2019.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