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千啊成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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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节是体育课！成千心里一阵欢喜。他最爱上体育课了，每次上课，体育老师都会让小朋友们比赛跑步，每回成千都是稳稳的第一。马老师特别喜欢他，说他像小马一样跑得欢。
成千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眼睛亮亮的，像藏了两颗小星星。可是很快，他那幼小的心灵掠过一丝担忧：会不会上不了了？语文老师会不会又来找我？
想到这里，成千扭头看了看教室门外的走廊，阳光照在走廊上，亮亮的，不时有小朋友从走廊路过。章老师会不会出现在门口，叫着：“成千，来办公室！”
“我要赶紧出去，去操场躲起来，章老师看不见我，就会找别的小朋友了。”想到了这个主意，成千有些激动，他手忙脚乱地把铅笔放进文具袋，把课桌上的书胡乱一收，朝桌洞里一塞，拔腿就往外跑。
“成千！干嘛去！”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成千的脑袋一懵，他停下脚步，身体晃动了一下，愣在那里。他的眼睛看着前面，有些茫然，似乎没有看见站在他面前，质问他干嘛去的那个人是谁。
“拿上语文书，到办公室来，立刻！马上！”章老师的声音特别威严，不容置疑。成千慢慢地转过身走进教室，拿上语文书，乖乖地跟在章老师后面进了办公室。体育课又泡汤了，想都不敢想了。
章老师进了办公室坐下来，成千站在她身边，打开语文书就准备读。“先不读书。”章老师拿过一张纸，随手在上面写了三个音节，说，“先拼这个。”成千接过纸，歪着头，翻来覆去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到底怎么读。
“lou ……不对，luo……不对！”成千拍着自己的脑门，不敢轻易读出声来。他试着读第二个：“ch …… ch……”ch后面是啥，他也不知道，索性盯着音节闭上嘴巴。
“看看，看看，自己的名字都不会拼！还能干什么！”章老师伸出食指把桌子敲得咚咚响，有些愤怒，又有些无奈。
章老师叹了口气，又帮着成千打开语文书，一遍一遍地教他。章老师的嗓子越来越嘶哑，可是，整整一节课，她连一口水都没喝。成千站在老师身边，一遍一遍跟着读，可是还是一样，读过就忘。
下课铃终于响了，带上自己的书，成千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教室。下了体育课回来的小朋友们，个个小脸红扑扑的，头上冒着热气。他们叽叽喳喳地说着，开开心心地笑着，让成千心里越发难过。
成千的同桌馨冉一眼看到了他，咋咋呼呼地叫起来：“成千，成千，你今天又没去上体育课。”小朋友的视线都集中到成千身上，他不由得低下了头，心里更难过了。
志琪冲过来，小手把胸膛拍得咚咚响：“今天跑步我第一！”“哼，那是成千不在，成千在，你不可能第一。”志琪斜了一眼成千，说：“谁让他不在！aoe都不会，还跑什么步！”成千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巴一撇一撇的，好像要哭了。
“成千上万，成千是个笨蛋。成千上万，成千是个笨蛋。”边上几个小伙伴跟着起哄，成千一头趴在桌子上，抽抽搭搭地哭起来。
下午放学，成千带着那张汉语拼音测试卷垂头丧气地回了家，他考了四十三分。爸爸气得满脸通红，进了卧室，把门重重一摔。妈妈更生气，把成千一通骂，说他笨得跟猪一样，说饭喂了狗了，说他简直就是痴子。
成千的耳朵里嗡嗡响，到最后都听不见妈妈骂什么了。骂着骂着，妈妈还不解气，一把抓起成千的试卷，三下两下就给撕了。
看着被撕成碎片的试卷，成千懵了。试卷撕碎了，明天怎么交给老师？成千好像看到了章老师那张铁青的脸，他终于哇哇大哭起来。妈妈嚷道：“嚎什么嚎！还有脸哭！”
成千的哭声还没有停，妈妈又转身去卧室，一脚踢开房门，冲着爸爸嚷起来，说爸爸什么也不管，就知道躲起来玩手机。爸爸也跳起来，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像公鸡一样斗起来。
成千很害怕，不敢再哭了。他叫了一声“妈妈”，又喊了一声“爸爸”，他们俩看都不看成千，却同时来了一句：“叫什么叫！”把成千吓得一激灵。
成千站在一旁不敢再出声。只听妈妈又开始骂爸爸：“小孩学习都是我一个人事，你看你什么事也不做，跟大爷似的，你就应该当和尚。”“你一个人事？你做了什么？小孩又成啥样了！”“你说我做了什么？饭是你做的？衣服你洗的？”爸爸走近几步：“你是要我做饭，要我洗衣服？行啊，你养家去！”
成千担心爸爸妈妈会打起来，就像上次爸爸喝醉酒一样。他赶紧跑过去，抱住爸爸的腿：“爸爸，我错了，我好好学！”爸爸红着眼睛，冲成千吼道：“学！你学！早干嘛去了！”妈妈一把搂过儿子，哭了。
“我一定要好好学！”成千暗暗地攥了攥拳头，“我一定要好好学！”
可是隔了不到一星期，成千畏畏缩缩地来到爸爸妈妈身边，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欲言又止。“怎么了？”妈妈问。
“我……不想上学。”成千低下了头，声音像蚊子一样小。“什么？再说一遍！”“爸爸，妈妈，我，不想上学！”成千终于抬起头，壮着胆子提高了嗓门。
爸爸听到成千的话，“腾”地一下站起来，眉毛皱成了“川”字，他狠狠地瞪着成千，眼睛里好像要喷出火来。
妈妈听了成千的话，抬起手就推了他一下。成千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妈妈顺势抓住他，然后迅速揪住他的耳朵。成千的耳朵被揪得生疼生疼，好像要掉了。
妈妈说：“不上学，不上学你要干嘛？要饭去！”
可是，成千还是不想上学，就算要饭也不想上学。“a o e”太难了！小朋友们好像都会了，只有他不会。老师上课了，小朋友们学得很开心，他们很响亮地读拼音，跟着老师表演，老师夸他们像花一样可爱。
可是成千却很害怕，他怕老师突然提他起来读拼音，他读得慢，老师等得着急，有时候会生气。读错了，小朋友们都会笑，老师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老师应该经常找妈妈，成千亲耳听过老师打电话给妈妈，说他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妈妈为成千找了辅导老师，每天放学都要去老师那里，八点半才回家。
就算回到家里，妈妈也要教成千。她一遍又一遍地教，成千也读得很认真。妈妈教他的时候他感觉自己都会了，可是吃过饭，妈妈再考他，他又都不会了。
不知道为什么，别的小朋友一学就会，自己却怎么也学不会。老师、爸爸妈妈教来教去，他都学不会。为什么自己这么笨，什么事都做不好？这么笨，惹老师不高兴，惹爸爸妈妈不开心……
“妈妈，爸爸，求求你们了，我不上学了，我在家帮你们干活。”成千央求着。“你能干什么活？屁大的小孩，老老实实给我上学去。”爸爸从沙发上站起来，“来，进屋，今晚我教你。”
成千没有动。他不需要谁来教，他只是不想上学了。爸爸来教？爸爸教不会他，没人能教得会他。爸爸教不会他，肯定又要发脾气，说不定还会揍他。
成千怯生生地站在那里，眼神一点点暗淡下去，慢慢地低下了头。爸爸似乎心生不忍，他呆呆地站了一会，叹了口气，摸摸成千的头，说：“儿子，别怕，慢慢就会了，爸爸不骂你。”说完，牵着儿子的手，往卧室走。成千只好乖乖地跟着，一边还回过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妈妈，好像指望妈妈救下他。
看着泪光闪闪的儿子，妈妈的心突然痛了起来。上小学之前，儿子是多么阳光啊，天天跑跑跳跳的，无忧无虑，谁见了都夸。自从上了小学，感觉到他学习跟不上了，没少被责骂。唉，这么小的孩子，也真是可怜！他是接受慢一些，为什么我们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耐心等等他呢？
妈妈坐在沙发上，等着卧室里传出爸爸惊天动地的吼叫声，但是一反常态，爸爸并没有像往日那般气急败坏。妈妈站起身，悄悄地靠近卧室，推开虚掩的房门：爸爸陪着成千坐在书桌旁，父子俩正在观看某APP的拼音教学视频，这还是疫情期间居家学习时老师推荐给家长的。
妈妈悄悄地关上房门，又坐回到沙发上，犹豫了一会，拿起手机，开始编辑信息：
章老师您好，成千学习跟不上，让您费心了！知道您经常单独给孩子补课，非常感谢，您辛苦了！我们家长也很着急，给他找了辅导老师，每天晚上也教他，可是他就是学不会。爸爸很着急，有时会打他；我也很着急，经常责骂他。
可能是我们逼得太紧了，孩子今天跟我们说，不想上学了。听了孩子的话，我跟爸爸反思了一下，感觉自己对孩子有点太严苛了，从今天开始，我们想降低对他的要求，慢慢帮助他，培养他的进取心和自信心。
老师放心，我们不是不管了，只是想既然他跟不上大家的步伐，我们也不再强求了，就让他慢慢在后面走。大家用一个月时间学完拼音，我们就用两个月、三个月，可以吗，老师？
不过这样的话，成千应该会拖班级后腿，还请老师见谅。我相信，这只是暂时的，不是说，每朵花都有自己的花期吗？最终，我们成千一定会跟上来的，我们家长也永远不会放弃。
再次向老师表示感谢！
看了又看，改了又改，反反复复、字斟句酌之后，妈妈伸出食指，点了“发送”。
她放下手机抬起头，看着儿子卧室的门，屋内仍然静悄悄的，温暖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显得特别柔和。渐渐的，妈妈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眼前又浮现出儿子跑步时的姿势，哈哈大笑的模样，还有他眼里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