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屏幕中间,水墨圈圈

2019-02-22  本文已影响0人  果咩咩

待我再次醒来时,天光大亮,朝上望去,只看得见贴着崖壁向外招展的葱葱茏茏的绿,辨不清是来自哪条树干哪根藤蔓。我试着动了动肢体,痛感果然漫了上来,坠崖时最先被筝魔束缚,后来虽然松开,可夜里瞧不见谷底下的情形,摔得不巧,右臂的骨头大约断了,背上恐怕也有不小的创伤,不过,暂时总算死不了,只愿这里没生什么虎狼熊豹之类的野兽。

然而就在我这般动念之时,有什么踏着草叶簌簌地向我逼近,正当犹豫是该装死静观其变还是勉力爬起来应对的时候,来者幽幽道:“醒了?”

这嘶哑滞涩的声线除了筝魔还能有谁,我一惊,挣扎着坐起来就要去摸长虹剑,却看见他右手上拿的不是铁筝,而是一根串了烤雀的树枝,而左臂夹着一根近人高的细木,再一瞧,果然左脚腕上有所包扎,甚至白色的包扎布在他这一身黑的衬托之下,显得格外醒目……还有几分眼熟?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右臂也已被人绑上木条仔细包扎,用的正是背囊中的那几卷软绸。蓝兔有心,特意挑的与我服色、质地都相近的布料,可用在筝魔这种夜行爱好者身上就突兀极了。

“为什么救我?”我方欲接过筝魔递来的那只烤雀,想想有些事还是得先问个明白,遂停下手,试探性地叫出一个名字:“宋萍?”

筝魔身躯一僵,定在原地,连烤雀都失手掉在了地上。片刻才恨恨道:“她被我杀了!”

可我不依不饶:“宋姑娘,林掌门到底做了什么,你非杀他不可?”

筝魔,或者说宋萍,冷哼一声,背过身去:“你这么啰嗦,蓝兔宫主怎么受得了,不把你毒哑的?”

她虽说得凶狠,可我瞧着她的背影,仍是觉得,她身上某根一直紧紧绷着的弦,竟松了些许。

那一日晴空当照,宋陶堆着笑脸好不容易又将一位说媒的客人送出门去,正觉有些口干,回转内堂想寻壶茶润润嗓子时,却瞥见自己的女儿宋萍斜坐在阁中琴台前,今晨该练的琴和谱早被推开在一旁,双手托颊,对着窗外庭院中那株生得青葱繁茂的荆桑发呆。

听到父亲的脚步声,宋萍扭过头来,神色颇为认真地问道:“爹爹,诗云:‘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是劝女子不可沉湎情爱,否则便将深陷难脱,可为什么女儿家就容易沉沦情痴,而男子却不会呢?便是沉沦情痴,又有何不可呢?”

宋陶未料到女儿会有此一问,望着女儿白净灵秀却稚气未脱的面庞,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半晌,宋陶才哈哈笑道:“女儿家若是太痴心情爱只想着丈夫,就会忘了自己的爹爹,那爹爹不就要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了?”

宋萍噘了噘嘴扮了个鬼脸,并不认可这个答案。

宋陶晓得自己这个女儿的小脑瓜里,稀奇古怪的念头不少,同她仔细论辩还常常把自己给绕进去,不如岔开话头,留她以后自个儿想明白为好。他笑着揉了揉宋萍的头,感慨道:“萍儿长大了,大家都知道惦记我这么个好女儿了,三天两头地来说亲,却不懂得体恤我这个老头子还想女儿多陪自己几年哩。再说了,就算真的要挑,除了像虹猫少侠那样的大英雄,别人能入得了我们萍儿的法眼吗?”

宋萍面上一窘,忸怩道:“爹,你又取笑人家,天底下谁不知道虹少侠蓝宫主情深义重神仙眷侣,我那时候哪懂什么事啊,才会胡乱讲什么要嫁、嫁给……哼!” 垂髫之年的无忌童言现在却羞得讲不出口,少女扭头哼了一声,小跑溜出了房间。

谁也没有想到,父女间的戏言竟会带来灭顶之灾。那一日宋陶辞走的媒人,是为黄龙帮的少帮主而来,也不知这个少帮主究竟是什么时候遇到看上的宋萍,求亲求出一副非卿不娶的架势,被宋陶几次三番拒绝后,认定宋陶是看不上他的身家,恼羞成怒,最终叫了帮众打手直接打上门来。宋陶不过经营着一间小琴行,丝竹琵琶的木工活儿算得上地方一绝,可哪里斗得过河东四大派之一的黄龙,竟在混乱中被活活打死,甚至连累了几名家仆齐齐送命,眼看闹出人命,那少帮主不慌不忙,干脆再放一把火,巴不得都烧个干净。唯有宋萍被正巧路过的徐广和几位师弟从黄龙帮的手中救下,无依无靠的她也只有投入和黄龙素有怨怼的飞鹰门下,再图来日复仇之机。

林孟别虽收宋萍为徒,然而大部分时间都是由徐广传授武功。六年的朝夕相对,宋萍从豆蔻少女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也与徐广互生情愫,定下了终身。徐广是这一辈难得的青年俊才,为人也正直任侠,宋萍有时也偷偷儿地想,原来自己也能可成为虹蓝那样的侠侣。可就在徐广同林孟别筹备婚事的那段时间里,她竟然在翻乾山上遭遇了一个故人。

那是比当年事发早些时间从她家辞工离开的一名家仆,也因此逃过一劫,她本想同这位驼背老仆打声招呼,然而追了几步却觉得其人身负武功且行迹可疑,又疑心自己认错了,担心是贼人潜入飞鹰派,也就掩藏气息小心跟了上去,不料被这人七拐八拐带去了翻乾山上一个自己也从未去过的、极为隐蔽的所在,而在那里等候着此人的,竟然是林孟别和黄龙帮帮主黄屃朋!

飞鹰派和黄龙帮世代交恶势同水火,这是河东人尽皆知的事情,那黄屃朋又怎来这翻乾山做客?宋萍窝在一丛灌木后头不敢出气儿,但听得林孟别道:“这回总该找着相思谱了吧?”

驼背老仆道:“回林掌门、黄帮主的话,也可算是找着了,只不过……”吞吞吐吐不想往下说。

黄屃朋冷笑道:“李老先生的'只不过'也太多了些!”

林孟别道:“咱们这局都做了六年,何必急于一时,黄兄你且听他说下去。”

那驼背老仆阴笑道:“黄帮主,嘿嘿,怕是你想破脑壳也想不到,宋宅院子里的那口水井,得跳进去,再往水面下潜十二尺,就能摸到一条暗道儿,顺着游到底,人是浮出水面了,可那装曲谱的铁皮箱子还半淹在水中呐。你要是想掘地三尺,可不就淹坏了谱子?”

他啐了一口,接着骂道:“宋陶这老不死的自己不肯学,埋没这上等武学也就罢了,还非得用那榫卯契锁之术来为难我们,简直是暴殄天物!”

林孟别道:“你直说怎生取出便是了。”

“林掌门说的是,我寻思宋陶要是真打定主意永远不碰相思谱那干甚么不直接烧了了结,这铁皮箱子定然有万全的打开之法,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终于被小老儿发现了一点门道,嘿嘿,林掌门,你可猜得到那锁孔的形状是什么样?”

“正是宋小姐脖子上从小挂到大的那枚翡翠长命锁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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