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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姐消失26天,我想讲些故事

2015-04-26  本文已影响11338人  羊它它

表姐和抑郁症

我的表姐失踪近一个月了,她有抑郁症。

一次无意中跟L聊起抑郁症,才听说他也曾是患者,吃了一年的药才好。而在这之前,我竟不知道抑郁症是需要吃药的。L说:“不要妄想抑郁症可以通过开导、安慰而治愈,是病,就要吃药。”

我去网上搜索,看了很多抑郁症患者的自述,他们不约而同地都在强调:“抑郁症不是矫情,是疾病,会失眠头痛耳鸣,身体分泌的多巴胺含量降低,使人无法感受到快乐。会常常想要自杀。既然是病,就要吃药。”

我们都听说过“抑郁症”,常以此打趣自己的情绪状态。而当身边有人得了抑郁症,我们又会由于不懂而误解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从后来表姐写给我的邮件中,看得出她在大学时就已经有抑郁的症状了。她说试卷发下来,字都是浮在空中,她并看不进去。

她本科的专业是心理学。

4月初,我频繁梦到她。每一次都是人群中的偶遇,有时候她的脸满是病态的凹凸,看上去有些可怕,有时候她又是健康的。但每次,她都会对我笑,像正常人一样说话做事,而终于不再是现实中,常年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连一个屋檐下的父母都见不到面。

醒来我就给她的qq留言,也习惯了她从来不会回复。我走在路上会想,站在人堆里会想,看到那些与这个社会和谐相处的人的笑脸,我也会想:她为什么始终不肯走出自己的漩涡。

表弟的误解

“为什么不带姐姐去看病?就算她不愿意出去,也可以请医生到家里来。”

“我觉得她根本就没有生病。”

“你什么会这么觉得?”

“因为她跟我在qq上沟通是完全正常的。”

“那你知道什么是抑郁症吗?”

“网上说,抑郁症患者会思维迟钝。”

“那你觉得,怎样才算是迟钝?”

“……”

“我有个朋友得过抑郁症,吃了一年的药才好。是病,就要吃药。靠开导是没用的。”

“嗯,知道了。我跟家里说说。”

“嗯。”

“有件事情没告诉你,我也没让爸妈告诉姑姑。”

“什么事?”

“姐姐不见了。我们不知道她在哪里。”

“什么时候的事?”

“3月30或31号。”

而这段我和表弟的对话却是发生在4月20号。表姐已失踪20天。

舅妈毫无意外地在电话里哭了。我不知道怎么劝才是有用的。

“我朋友说,抑郁症是要吃药的。”

“之前你姐学校给找的医院,医生给开药了,她不吃啊,怎么哄怎么劝都不愿意吃。”

我和表姐最后的对话

3月底的时候,表姐曾用一个新的qq加我,她说舅妈给她写了好几封信,从门缝塞进去。她说看了信,她想出去找工作,想改变。可是不到一天又告诉我,想到要出门见人,她就坐立不安。她说她出不去。

“我带你去看病吧。让医生开点药吃。”

“不。就算病好了,最多也是又回到大学时候的样子。”

“大学时候怎么了?”

“我并不想出人头地,比别人强,我不喜欢那样的生活。”

“你也可以不那样生活啊。”

“我不想跟人交流,所有人都会影响我。”

“那你把圈子缩小就好了。”

“圈子小了,每个人影响到我的力度就更大了。”

家人的妥协

舅妈说:“她从家走之前那几天,我天天给她写信。我说爸妈不求你赚多少钱,只希望你能健健康康的,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生活,就去过什么样的生活。远的不用看,就看你表妹,这些年天南地北地跑,没跟家里带回多少钱,自己开心就行。”

舅妈说完这些,还特意跟我说不要生气。我说不会啊。

其实我有一点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对“父母的期望”“世俗的标准”“同学的比较”妥协。我一直往更远的地方走,我相信,走得越远,离自己越近。而我这样的不妥协,竟能成为舅妈劝慰表姐的事例,我多希望,表姐能因此觉得,有些事情不是只能想想,还可以这么去做。

表姐开始出现不正常,是在考研失败、高数挂科无法顺利拿到本科毕业证之后。

她在后来写给我的邮件里说,在她很难过很挫败的时候,她听到的是责备。她说她挂了家里的电话,蹲在学校宿舍的走廊里,很大声地哭了两个小时。她说,那个疼她爱她的爸爸不见了。

后来,她离开学校到了父母打工的地方,她爸爸还是会说很难听的话,还会追着她打。她却一句话都不说。直到后来,她把自己关进房间,谁也不见。

我想,大部分的中国家长,都会把孩子学习成绩好、工作体面、工资高福利好作为邻里朋友间的谈资。很多家长会不断对孩子施加压力,提要求,却不管孩子愿不愿意。

当表姐还健康的时候,舅舅用强硬的语言对她施压和责备。而后来,他只能在表姐门外,小心翼翼地说些关心的话,却得不到回应。自闭的表姐,后悔的舅舅,守着这个家的舅妈,他们心里的痛,谁也不输谁。

有段时间,我妈给我打电话,让我去考深圳的公务员。说我舅跟别人聊天,听说广东这边的公务员待遇好,工资高,靠公积金就可以还房贷,巴拉巴拉。

我其实很生气。2012年我考公务员,笔试第一面试第二综合第二,但我在接到体检通知后放弃了,因为我对这个职业反感。清闲,形式化,擅长表面文章,官场的黑暗,都是我厌恶的。而现在又天天在我耳边说公务员公务员。并不管我自己是不是喜欢。只说工资待遇还有多体面。

你看,抑郁症的表姐,并没有让他们真正意识到,强硬地为别人做决定会有多严重的后果。

有次在英孚上完课,看到有个教室有俱乐部活动,就进去玩。我在台上读了一篇临时拿到的英语小故事,说有个小男孩在河边玩,不小心掉进去,在水里挣扎着呼救。有人听到叫喊声走过来,站在河边看着小男孩,开始责备他不应该在水边玩,不应该做危险的事情,巴拉巴拉。小男孩在河里奄奄一息,说:“请先把我救上去,再责备我。”

读完这个故事,我觉得好笑,我想怎么会有这种不救人先骂人的,写故事的人脑洞也是有够大。可是我又突然意识到:生活中这样的事情,太多了。

考试没考好,工作上犯了错误,在社会上遇到挫折,当我们充满挫败感又十分难过脆弱地告诉信任的家人朋友时,我们其实是求救的,希望被安抚。可很多时候,迎接我们的是责骂。他们怒斥:“你怎么会这样?!”

有时候我会觉得,家只乐于接收成绩,却并不接纳失意。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我们都不知道表姐去了哪里。我们却互相安慰,她会给我们惊喜。下一次遇见,应该会像我做过的每一个梦一样,她终于愿意面对和接受这个企图去影响、改变、重写她的意志的社会,她也终于找到了自己喜欢的某种方式存在于这里。

而我们,也不会再对抑郁症有偏见,会陪伴他们求医用药直至康复。

抑郁症不是矫情,是需要吃药才能好转的疾病。

生命不是附属,我们没有权利篡改他人的旅程。哪怕,你给了他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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