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杂文其一

        天确实凉了，于雪中步过长街，风声萧萧，车行如牛，偶有人来，如羊过溪。独行踽踽，行过桥头，天云山水，上下一白。弃桥再往，绝无人烟；剪径新雪，如履薄冰，寒凉开处，已有尺余。

      光景虽惨淡些，却也着实安静。我绝非热闹中人，只在惨淡深处忽又念起过去种种与诸君的逍遥日子，而今非昔比，旧时难再。

      今有一事只觉可笑，我年岁愈壮，酒量愈浅。昨日只一两烈酒，便沉沉睡了一夜。忽想起“女儿翠袖诗怀冷，公子金雕酒力轻”云云，略感有趣。夜里风雪声嘈杂，我倒睡得安稳。只今日一见，又日上三竿，便倍感绝望。只因于心里厌恶起灿烂高旷的晴天，而渐欢喜于低沉压抑的风雪夜。雪夜死寂，却静谧舒适；晴日当空，恐又将喧闹难耐。

      自六月别后，几近五月未见，而终此一生，竟还有多少五月之久，况前路漫漫，生死未卜。“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想从前，三秋易过，如白驹过隙；可叹世事白云苍狗，未曾想至如今，竟是一日难熬。四时多变，风云流转，弹指一挥，春去冬来，渐觉天地一梦，二十年来也终成一梦。

      自二月事发后，至今九月有余，心性渐觉孤僻。毕业后，各自天涯，倍觉光阴堕落，岁月无期。幸有薄书几本，得以消遣度日。终日惶惶，不得专心，以至两月未到，便得失业。此后，更是穷困潦倒，家人无望。冬日夜长，常入旧梦，后索性颠倒黑白，以日为夜，但旧梦接踵，丝毫未断。醒后甚是压抑，窗外霓虹灯起，夜色又是；蟾光微冷，万籁俱寂，唯一绪难平，一心难静。

      两日急雪忽停，翌日转晴。檐上积雪消融，遂成流水，顺檐欲滴，时气温骤冷，渐成三尺冰棱，晶莹剔透，摇摇欲坠。值此番光景，忽又忆起怡红公子“却喜侍儿知试茗，扫将新雪及时烹”，忆起白乐天的“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若得与诸君同此，岂不快哉！但时至今日，与诸君竟只得神会，不得谋面，至此，又觉忧从中来，久不能绝。

                            庚子年十一月二十日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