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青春故事

若然如故

2018-06-16  本文已影响30人  溯光AJ

        故事梗概:萧然从小就没见过爸爸妈妈,由奶奶抚养长大。十四岁那年,奶奶去世,留下她独自一人生活。两年后的一天,她去给奶奶扫墓,回家途中去原来的老宅子发现了一只小盒子。后来由于偶然的原因,她打开了盒子,用里面神奇的银铃铛看到了奶奶的一生,知道了所有的事。她也知道了本来以为才认识几天的、非常关心她的男生白冰,其实很早就见过。“若然如故”,萧然似乎和故时的十几年一样,却又不一样。这是关于青春的故事,关于成长的故事。

        “什么都和故时一样,是个奢侈的愿望,我只要差别不大就好。”

                  若然如故

        萧然的两只眼睛紧紧盯住讲台上秃头的物理老师,脸上露出近乎陶醉般的神情,伴随老师的讲课进程,她脑子里没有思考刚学的机械能守恒定律,而是在回味课前刚吃完最后一口的菠萝蛋挞,那种色泽,那种味道,真是让人心醉。讲得起劲的老师丝毫没有发现萧然的神游他方,继续转身写他的板书——那些常让萧然想到曲奇饼干的公式字符。一节课很快过去,物理老师心情愉悦地走出了教室,萧然擦了擦嘴角本就没有的口水,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

        萧然学习生活中的大部分时候都是这样子,诚实地讲,这个女孩的物理很差,其他的呢,也差不多,和她有一点交情的爱好文学的朋友丹丹戏称她为“百年难得一遇的数理化三项全能无敌渣滓”,这个称号自打被创造出来就雷打不动地安在了她的身上,如果不是文科还有点小优势,萧然早就在欢乐无限的高一时期混不下去了。

        和诸多所谓差生一样,萧然喜欢腹诽那些成绩好好头发短短的男生女生,喜欢小心藏好自己数学27分的试卷,喜欢格调很高地贬低自己,尽管萧然并不明白为什么所谓“差生”就该这些样子,难道不该是喝着罐装啤酒吊儿郎当在班里横行霸道充满江湖义气和老师肆无忌惮顶嘴?或许有人是这样,可是萧然不是。在庞大的高中生活里,这个女孩儿的生活和以前的十几年没有什么两样:不胖不瘦,马尾不长不短,字写得中规中矩,沉默少言,没有知心朋友,没有喜欢的男生,没有改变吃饭的口味,以及,还是没有见过爸爸妈妈。

        打小萧然就没见过她爸她妈,连照片也没有,拉扯她长大的奶奶有次喝醉了酒,小声对她嘀咕:“小然啊,你能健健康康长大,真是谢天谢地,阿弥陀佛。”虽然奶奶从来没有告诉她关于她爸妈的事,可她还是慢慢知道了,她也明白,自己能够健康的长大,的确堪称奇迹。萧然的爸爸是一位建筑公司的高管,因为对客户的竞争而无意开车撞死了另一家公司的管理人员,潜逃未果,被判了无期徒刑,那时萧然才在妈妈的肚子里几个月。妈妈生了她之后,把她扔给奶奶,一个人去了远方的城市,几年后听说成了一场凶杀案的死亡人员。萧然唯一的亲人就是她的奶奶,那个常满身酒气却意识清醒的冷傲老太太,那个脾气很臭却能处理好一切的老太太,那个即使早都满脸皱纹也不遗余力打扮自己的老太太,那个最终因为喝酒不加节制而胃出血不治的老太太。奶奶去世的时候,萧然十四岁,奶奶为萧然留下了足以让她一生无忧的遗产,在遗嘱的最后写;“小然,要好好活下去哦。”老太太的遗嘱是用簪花小楷写的,字迹端庄秀丽,温婉细腻。

        一个还算和暖的下午,萧然趴在教室的桌子上又想到这些,明天是给奶奶扫墓的日子,奶奶走后,萧然已经一个人生活了两年了。这两年来,每个月萧然都会去给奶奶扫墓,倒几盅酒给另一个世界的老太太,讲讲可以记住的发生的事。因为一个人呆在家里实在是太乏味了,而萧然又不是那种浪漫型的可以抱着毛绒绒大熊说话的女生,她也不可能成为那样的女生。所以她好多时候都在教室泡着,即使是百无聊赖的地趴在课桌上。“明天去看奶奶,该给她说些什么呢?这几天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一切都和以前一样,生活一直这样下去就挺好的。”正当萧然继续乱想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轻微的男生声音:“嘿,这是我的座位啊!”转过头,是刚转来不久的男生,看着给人感觉挺干净的。貌似,是叫“白冰”?萧然很快选择了另一张阳光下的桌子,重现之前的动作。白冰看着不发一言离开的萧然,心里充满了欢喜与好奇:她怎么好像还是和以前一样呢?

        这个城市的夏天快要到了,大多数人开始过着有花有树的生活,墓园里长眠的人们也是这样。这个时节来扫墓的人很少,萧然提着东西一个人在墓园里溜达,很快就到了奶奶的墓前。墓志很简单,只有姓名、生卒年和一张照片,照片里的老人穿着滚着边儿的修身旗袍,神色娴静淡然。那件旗袍是紫色的,萧然听说奶奶一生就穿过四次,平时对它珍视异常,而最后一次穿它,是在奶奶下葬那天。萧然终究没给奶奶说其他的事,只是说自己还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挺好的。

        离开时还早,反正顺路,萧然准备去老宅子看看,那是一处空旷的别墅,还是很久以前的风格,好像是奶奶年轻时设计的。萧然还没出生时,奶奶就从那儿搬了出来,由于一直空着,所以很是有些破旧脏乱。萧然小时候没什么朋友,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到那儿去翻腾旧东西。那幢房子在建造时设了一些暗格,由于年代久远,奶奶都忘了有些在哪儿,每发现一个,即使里面没有多少有趣的东西,对于萧然都是莫大的欢喜。

        打开锈迹斑斑的铁锁,有些费劲地推开大门,走进院子。长久没有人来往,又是在夏天,看到的尽是野花野草,繁杂无序地各自生长,萧然小心着避免踏到这些小小的植物们,走进了一幢充满着时光风尘的二层小楼。拉开窗帘,午后的阳光照进来,灰尘们就扑通扑通扎着堆儿升起,仿若在欢迎长久未至的主人,迷蒙中,萧然看到空荡荡的地板,黯淡无光的木梯扶手,静静候着风的风铃,她知道,一切都没什么变化,只不过经历了些时间而已。时光之水带来的不是湿迹,而是灰尘。

        换了许多次水后,萧然勉强打扫干净了屋子。从二楼扶着纯木的楼梯扶手走下楼,萧然在侧墙上看到了奶奶和她的合影,那是小时候一天,奶奶突然穿上那件平时根本不穿的紫色旗袍,领着她去照相,她和奶奶的合影也只有这张。相框上都是灰尘,萧然把它取下来仔细擦干净,决定今天把它带回去,挂在卧室里最显眼的位置。此时已经接近日暮,微光让萧然有些看不清屋里的物事,手指抚上原来挂照片的墙壁,她摸到了一个小小的花形凸起,小小迟疑了一下,萧然轻轻按了下去——她知道,自己又找到一个暗格。

        一声轻微的“咔”声响起,这面墙的角落弹出了一方木格,轻轻抽出它,萧然在里面发现了一只小盒子,这个盒子上有精巧的花纹。里面该也是装着什么珍贵的东西吧。可是萧然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打开它的地方。这盒子严丝合缝的,连个锁孔都没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就把它和照片一起拿回去,有时间慢慢研究吧。

        距离萧然去老宅子已经过了一周,这个城市的夏天也已经来临,炎热的气息倒不见得多少,因为夏日的雨,已经蔓延一个七日的时间了。萧然总是忘了带伞,只能淋着雨回家,感冒病毒很庆幸可以遇见这样的人类,于是在她身上久驻不走。这天晚上,萧然又没带伞,站在门口看着光中线织的雨幕,她咬咬牙,决定和前几天一样,与雨点们做亲密的接触跑回家。岂料刚做好冲出去的准备,身后就传来了镇静的男孩子声音;“嘿,一起走吧。”转身,是白冰,那个刚转来不久的“干净”的男生。萧然正要开口拒绝,他已经拉着她走进了雨里,头顶的伞是天蓝色的,像晴朗的天空一样。雨里,伞下,萧然不住的打喷嚏,白冰又把伞柄望她这边移了移,问道;“感冒了?吃药了吗?”萧然只是含糊其辞的“嗯”了两下,心里嘀咕着;“干嘛要回答你的问题,跟你很熟吗?”接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萧然打喷嚏的声音在雨中依稀可闻。

        到了萧然家楼底,萧然刚想说:“我到了,你回家吧。”却看见白冰从书包里拿出了门禁卡,打开了单元门,回头对她:“走吧。”看着萧然一脸惊愕,白冰只能笑着解释:“我家301,你家302,一个楼层,对门儿的,你别看我,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萧然一个人当先“噔噔噔”地上楼,临走的眼神分明在说:“鬼才相信你!”萧然这才知道,前几天对门邻居搬家,没想到搬来的竟然是白冰?!算了,不去想了吧,这个新同学住哪儿跟自己又没什么关系。回到自己的小窝,萧然洗完澡吃了点零食之后,就躺在床上看书。床头柜上放着上周从老宅子里找到的小盒子,萧然研究了一周也没发现怎么打开它,这个盒子简直就跟自然生成的一样,一点缝隙也没有。看着手里的书本,萧然却感觉脑子越来越沉,身体越来越热,眼睛都快睁不开的感觉。挣扎着下床找到体温计,几分钟后模糊看到温度计示数,大约是刚过42℃线,翻了好几个抽屉也没找到药,萧然觉着看到的灯光都模糊起来,几乎要站立不稳,在将要跌倒的一瞬间,她看到了 墙上的照片,那张唯一的奶奶和她的合影。照片里的奶奶好像在对她笑,在说:“小然,要好好的哦。”头脑昏沉的萧然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子力气,她挣着穿好衣服,摇摇晃晃着走出家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出事,我要好好活下去。”手指轻叩对面的木门,眼睛里看到的世界越来越模糊,萧然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门上,发出无意识的呢喃:“白冰,开门,我……奶奶……”

        白冰打开门的刹那,萧然就倒进了他的怀里,带着全身滚烫的热度和紧皱的眉头,放下一切,一股脑儿的倒在了他的怀里。

        外面的黑夜丛林里,风雨正飘摇。

        萧然在自家床上醒来的时候,已是上午八九点光景,阴霾了一周的天空已经放晴,暖暖的阳光透过窗子,细细撒在碎花的被子上。萧然只是觉得头有点晕,高烧已经退了。床头柜上有一杯水,萧然正要去拿,白冰就走了进来,早上尚好的阳光恰好映在他身上,仿若给他的身躯染上一层金光,萧然一时看得有些呆了。等到萧然回过神来,白冰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把水杯接给她,笑着说:“你醒啦,昨天晚上在我家门口你一下子就晕倒了,吓死我了。幸好你过来找我,不然发那么高的烧,你呀,早都烧坏脑子了。”昨天晚上白冰见到发烧晕过去的萧然,马上给她敷了冰袋,出去买了退烧药。萧然出门时根本没关所以白冰就把她抱回他家,守了她整整一夜。刚醒来的萧然显然还没想到这些,只是问白冰:“那你给老师请假了吗?”白冰指了指柜子上的台历,上面翻开了新的一页:星期六。那副台历萧然已经很久时间没翻过了,是昨天晚上白冰翻好的。

        “萧然,我在我家做了汤,你先坐着,我去看看好了没有。”白冰走了出去,萧然想起他阳光灿烂的笑容,眼睛里好像有光芒一样,脸微微红了起来。

        白冰家,白冰一边看着锅里的汤,一边想起昨天晚上的萧然,她一直眉头紧锁,不断说着:“我要活下去,奶奶……”让人看着感到心酸、心痛,白冰已经打定主意要陪在这个女孩儿身边了,他不想她还和小时候一样不开心,再次与她相见,他再也不愿意失去她的消息,再也不愿意她独自一人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会保护好记忆里的那个小女孩儿,现在的萧然。

        白冰出去之后,萧然看着对面墙上的照片,心里对奶奶说:“奶奶,谢谢你,一定是你在保佑我。”偏头看到柜子上的小盒子,萧然突然想到一件事:五六岁的时候,她不小心摔碎了自己吃饭的小碗,那是只很漂亮的碗,瓷胎洗白,细腻温润,青花点染,笔法自然。萧然哭得很伤心,奶奶安慰她:“小然,没关系啊,不就是摔了只碗嘛,也许是它自己想掉下去的也说不定啊。可能它已经不想做碗了,你帮它实现了愿望,和司马光砸缸救人是一样的。萧然,你记住,如果以后有什么解不开的难题,就不要多想,把它们和这只碗一样扔在地上,什么东西,打碎了就好了,就没有烦恼了。”后来萧然才知道,她打碎的那只小碗是清中期的官窑精品,专供皇家使用,如果卖了,得到的钱不知道可以买几多司马光砸的大缸。那么珍贵的东西,奶奶却从小让她拿着吃饭,打碎了还说没有关系。

        这个时候,萧然想到了这件事,看着柜子上她怎么也打不开的小盒子,她想尝试一下。把盒子拿在手里,萧然终于下定了决心,把它一下子扔在了地上——

        伴随着盒子扔在地上的声音,还有一声轻微的、细小的“啪嗒”声响起。

        下床捡起盒子,萧然发现盒子上有一条花纹裂开了一条小缝,从这道缝隙小心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只红绳系着的小小的银铃铛,和一张折着的信纸。铃铛很漂亮,上面有和小盒子上一样的繁复花纹,只不过小了数倍,显得更为精巧雅致,闪着温可的银光。信是奶奶写给她的:

我爱的小然:

        你会不会发现这些东西呢?我也不知道,如果命运想让你知道所有的事,那你就会发现它们吧。

        把系着铃铛的红绳套在左手中指上,然后把铃铛放在手心,双手合十,轻轻摇动它,心里面想着我的样子,就可以知道所有的事了。

        小然,要好好的哦,奶奶爱你。

        只有几句话的信纸上面,字是用簪花小楷写的,端庄秀丽,温婉细腻。看到这些话,萧然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她像奶奶说的那样,把系着铃铛的红绳套在左手中指上,把铃铛放在手心,双手合十,心里念着那么爱她的奶奶,轻轻地摇动铃铛,“叮,叮,叮,铃铃”……

        “叮,叮,叮,铃铃”

        叮铃的清雅铃铛声音在空气中荡出不可见的波痕,它们带着奇妙的力量,包裹了萧然周身的尺隅之地。萧然只觉得心思被这些波痕挟着,来到了一座深潭旁边。这不甚规则,没什么形状的深潭分为三个部分,左边潭水的上空狂暴而晦暗,雷鸣电闪;右边潭水所对的空间光亮而混沌,模糊未演。中间的只占了一小部分,潭水湛蓝清澈,无风无雨。不知怎么,萧然心中有了明悟这就是时光之谭。

        那些不可见的波痕在时光之谭的水面上荡出一圈圈涟漪,引萧然的心思以落叶为舟,乘水波而去。时光之谭的晦暗这边,狂风在高空中顷刻不停,伴着雷鸣电光,时不时有一两幅不清晰的画面在云层中突显,水面上却清雅安闲。

        叶舟到了地方,这是时光潭水中不可计数的节点当中小小的一个,在这里,叶舟须臾不见。短暂的黑暗过后,意识形态的萧然睁开眼睛。她看到虚无中有一支蜡烛,蜡烛燃烧着伸长,烛光耀目而刺眼,她只得又闭上双眼。闭眼的一刹那,她发现自己的身体是透明的……

        即使闭着双眼,萧然依旧可以感觉到前方有温暖而明亮的光,像面对早晨的太阳一样。“从小到大,奶奶都像这温暖的光一样呵护着自己。”萧然想到奶奶的音容笑貌,想到奶奶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心,不禁眼眶一热,落下泪来。一颗晶莹的泪珠濡湿了睫毛,从眼角落下。萧然感觉周围的空间变得稳固下来,那从初始就存在的“呼呼”风声也已经悄然过去。犹带着泪光的双眼轻颤着睁开,入目初初所见的世界还带着透过水波样的模糊。只是这一切都不重要,因为萧然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对面的奶奶。

        奶奶正在老宅子前边的草地上,早晨温和的阳光充满世界,给奶奶和修理平整的草地都镀上一层金光。带着不可抑制的泪花,充满欣喜的萧然跑向奶奶,到了近前,将要抱住奶奶的那一刻,,她却发现奶奶的身体和她一样,是透明的。知道再也不可能见到“真实”的奶奶,萧然哭得更厉害了,脸上却努力绽放笑容,她伸出手轻轻“抱”住奶奶,把那么那么多思念放在了这团空气中。奶奶一直微笑着看着她,用手摸了摸萧然的头,说:“傻孩子,不要哭呀。”

        奶奶一边说,一边指着萧然挂在脖子上的银铃铛,这时萧然才发现那枚银铃铛不知道什么时候挂在了自己的脖颈上。拿起它,萧然发现这枚铃铛还是实体,不过上面的银光好像黯淡了一些。

        “小然,接下来的话你要认真听哦,因为这肯定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小然都长这么大了,长漂亮了。奶奶真想看到小然长成大姑娘的样子,奶奶也舍不得小然。你一定要听奶奶的话,一直好好的。

        这枚铃铛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只是在家里发现它的时候,就莫名了解它可以穿梭时空,方法就是信里说的那样,它可以用三次,每次都可以看到一个人的一生。奶奶当时用它看了自己的一生,从出生到去世。我看到的自己的一生是痛苦的,因而一直以为是命运对我不公,后来才恍然大悟,知道命运是有自己掌控的,可是那时候已经太迟了,不过也不算很迟,起码是让你健康长大了呀。小然接下来会看到奶奶的一生,这是第二次使用机会,第三次呢,奶奶只是希望小然不要去看自己的未来,因为未来的美好在与未知。”

        奶奶说完这些话,透明的身体化作无数金色的光点,在空中缓缓逸散,萧然惶急地扑过去,也倏地不见,她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

        古旧典雅的大宅院中,焦急等待的人们听到一声啼哭,一个女孩儿出生了。女孩出生在书香门第,诗礼之家,自小就学习琴棋书画,知书达理,不出什么意外,她长大后会嫁个好人家,相夫教子,平静而幸福地度过一生。可彼时正是乱世,以后的结果如何,谁也不知道。

        女孩儿有天在家里一处阁楼上玩耍时,发现了一个古色古香的小盒子,偶然打开它之后,女孩儿用里面的银铃铛看到了自己的一生。之后她失魂落魄,大改之前的模样,变得不听管教,让父母伤透了脑筋。一个雨夜她穿着自己一针一线做出来的预作自己出嫁那天穿的衣服的紫色天鹅绒修身旗袍,和家里一个送菜工私奔。女孩才不愿意自己的生活成为铃铛里看到的那样,她要反抗,反抗不公的命运。

        许多年后,女孩经历难以想象的苦痛折磨之后回到家乡此时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仿若整个世界都变了摸样,也的确是这样。女孩的家早就成了一片焚烧之后的废墟,她的父母也早都去世,她的丈夫,那个卑微的送菜工已经病逝,只留下她和幼子两个人。女孩领着尚小的儿子站在那片废墟前失声痛哭,她以为自己改变了一切,却发现经历的时光是一只轮子,她又回到了那个原点。所有的生活都和当时铃铛的显现重合起来,她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离开家乡,她在别的地方创出了很大的家业,然后回到一个小地方隐居。儿子也组建了幸福的家庭,美好的生活好像会一直持续下去,可是女孩儿知道,不,应该是这个已经历人世沧桑的老太太知道:不可能的。银铃铛预示了一切,她已经向所见的命运妥协。

        所以,她知道儿子会出意外,儿媳会出走。她把所有的苦痛悲戚都压在心底,用酒精遮掩它们。她一对生活失去了希望,此时她所做的唯一一件与命运做抗争的事,就是保护自己的孙女小然,保护这个从来没见过爸爸妈妈的孩子,让她健健康康的长大。所幸,命运终于打开了他手指的缝隙,她成功了。

        听说儿媳出事的那天,她穿上那身一长久未穿的紫色天鹅绒旗袍,和孙女小然去照了张合影,又给自己照了一张,那是准备贴在自己墓碑上的遗像。算上试穿和私奔那天,这是第三次穿它。

        她知道自己快要离开人世间了,也没什么遗憾的,唯一不舍得的就是孙女。她在老宅子里藏好铃铛,打理好一切,她知道,自己的一生,终归是由自己掌握的。

        下葬时,她穿着那件已经有些陈旧的紫色旗袍,这是她此生第四次穿它,也是最后一次,她一直都爱打扮自己,其实,她一直是热爱生活的吧。盖棺定论,可没有人能评价于她,除了她自己。她的一生,就像穿在他身上的的紫色旗袍一样,初始光彩夺目,可经历岁月的痕迹一缕缕缠绕其上,不可去除,不可涤洗,光彩尽去。其实没有必要去除它们,岁月沉淀下的光阴,成就一泓内敛的光华。这份光华,是生命的荣耀。

……

        所见的场景再次归为虚无,悄无声息间,萧然已泪流满面。想看电影一样看完了奶奶的一生,萧然知道了所有的事,她从心底里感谢奶奶,思念奶奶。刚才她也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爸爸妈妈,她现在一点也不怪他们,一点也不。萧然在心里向奶奶和爸爸妈妈承诺:我会好好的。

        萧然看到奶奶由于忙于工作很少关心爸爸,彼时还是个小男孩儿的爸爸常一个人呆在黑暗的小屋里,蜷缩着身子睡去,长大后成了家,他意外杀了人,当然会很害怕,怕会再像小时候一样一个人。萧然也看到了现在的爸爸,虽然是个胡子拉碴的大叔形象,可是眼神却平静而睿智,他努力接受改造,时常在监狱的地板上划拉两个字:

        “小然。”

        重归虚无的空间之中,萧然再次拿起了戴着的银铃铛。第三次机会,也是最后一次机会,该去看谁呢?

        萧然忽然想起了白冰,那个长得很干净的男孩子一直很关心自己的男孩子。明明才认识几天而已啊,为什么他会对自己这么好?而且好像是有意搬到自己家旁边的,现在还在为自己熬汤。虽然在这里已经过了很长时间,可萧然并不担心,因为她知道,手里这枚神奇的铃铛可以改变时间流速,即使在这里呆很长时间,在真实的世界中也不过一瞬而已。那就去看看白冰吧。

        萧然取下铃铛,把系着铃铛的红绳套在左手中指上,将铃铛放在手心,双手合十,脑海里浮现出白冰笑着的样子,轻轻地摇动铃铛。

        “叮,叮,叮,铃铃”风声再起。

        ……

        白冰和领居家的萧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白冰一直对萧然很好奇,他从来没有见过萧然的爸爸妈妈,只知道萧然由她奶奶照顾。从记事起,白冰就经常见到萧然一个人坐在门前,看天,看云,看蚂蚁,看她奶奶绣花,这个不胖不瘦,马尾不长不短,沉默少言的小女孩儿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而且,她很少哭。

        白冰小时候有点胆小,什么都怕,怕黑,怕虫子,怕老虎玩偶吃了自己,一害怕就会哭,一哭,妈妈就会教育他:“小冰啊,你是男子汉,怎么这么爱哭,你看人家萧然,和你一样大,还是个女孩子,人家就很少哭。”

        虽然是领居,可记忆中白冰就和萧然说过一次话,那天下午他回家,看到萧然蹲在门前看地上,他走过去“呀”的一声,明显把萧然吓了一跳。萧然站起身来,“狠狠”的瞪着白冰,眼里闪着泪花,气呼呼的转身走了。萧然没跟他说话,可他却一直记住了萧然的样子,安放在心里,再没有忘记。

        后来白冰家搬家,本想着去给萧然道别的,可是没有机会。之后就是长久的杳无音讯了。虽然再没见过萧然,可萧然的样子不仅没有随着时光变淡,反而是愈加清晰,白冰心里的思念也一天天加深,他一直关注着有关萧然的消息,后来得知萧然的奶奶也去世了。这个命运悲惨的女孩子才十四岁,却已孤独一人。那时候白冰就想立刻飞到萧然身边,保护她,可是不能啊,他连萧然在哪儿都不知道,他只能努力学习,努力寻找萧然,在每一册书本上不停写下两个字:

        “小然。”

        上天眷顾,他终于找到了。

        ……

        看到这里,萧然轻轻摇动了铃铛,余下的再没有理由去观看,余下的是未来,充满光辉而未知的未来。

        再次睁眼,萧然回到了家里,手心里的铃铛黯淡了许多,再没有之前那温可神秘的银光。把铃铛戴在脖子上,白冰端着一碗乳白色的汤走了进来,笑着说:“汤好了,来喝汤吧。”

        萧然看着白冰,脸上慢慢绽出了灿烂的微笑,这该是十几年来,萧然最开心的笑容。到现在呢,萧然都和以前一样:不胖不瘦,马尾不长不短,沉默少言,字写得中规中矩,没有改变吃饭的口味。可是哦又有点不一样,比如有了灿烂的笑容,有了喜欢的男生。

        “白冰。”“嗯?”“下午我们去给奶奶扫墓吧。”“嗯。”“另外,哪天有时间,我们去看下我爸爸吧。”

        几周的一堂物理课,萧然两只眼睛紧紧盯住讲台上秃头的物理老师,脸上露出近乎陶醉般的表情,伴随老师的讲课进程,她没有思考刚刚讲过的习题,而是在回味课前刚吃完最后一口的水果小蛋糕,那种色泽,那种味道,真是让人心醉。

        等到萧然已经快要流口水的时候,旁边有人敲了她一下,带着无奈的语气说道:“好好听课。”是白冰,他现在是萧然的同桌。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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