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江南见未曾

画鼓声中昏又晓。时光只解催人老。大雪已至，冬季的第三个节气，标志着仲冬时节的正式开始。古人云：“大者，盛也，至此而雪盛也”。到了这个时段，雪往往下得大、范围也广。大雪时节，除华南和云南南部无冬区外，我国大部分地区已进入冬季。然而作为一个南方长大的孩子，在羊城20度的气温下，我仍丝毫没有感觉到冬天的降临。

大雪时节分为三候：“一候鹖鴠不鸣；二候虎始交；三候荔挺出。”是说此时因天气寒冷，寒号鸟也不再鸣叫了；此时是阴气最盛时期，所谓盛极而衰，阳气已有所萌动，老虎开始有求偶行为；“荔挺”为兰草的一种，感到阳气的萌动而抽出新芽。

常说，“瑞雪兆丰年”。严冬积雪覆盖大地，保持地面及作物周围的温度不会因寒流侵袭而降得很低，冬作物创造了良好的越冬环境。积雪融化时又增加了土壤水分含量，供作物春季生长的需要。雪水中氮化物的含量是普通雨水的5倍，有一定的肥田作用。有“今年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的农谚。

童年时在乡下，一到冬天四周就显得寂静。有句俗语，叫做“小雪腌菜，大雪腌肉”。大雪一到，家家户户忙着腌制“咸货”。

记忆里大雪过后的一两天，村子里家家户户的院子里便会挂起一竿接一竿的腊肉和腊鱼。那个时候，虽然已经过了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但对于祖父母一辈来说，节俭了大半辈子的生活习惯是如何也不能丢的。在吃这个问题上，还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敞开肚皮的。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闻到腊鱼和腊肉的味道，便会不由自主地与过年联系在一起。时间久了，这都仿佛成了一种隐秘的条件反射，只要触及腊鱼腊肉的味道，思绪便会回到越来越遥远的童年记忆，过年的景象。

收割后的田野，在冬季的阳光下泛着枯黄，和小伙伴在田间地垄追逐奔跑，玩闹乏了，就会拖着疲惫的小身子，一边追着小动物，一边往家跑，沾着汗水的碎发还贴在额头上。回家看到奶奶在有条不紊地准备着做腊鱼，我顾不得疲累就跑到天井边上，帮奶奶摇动手摇井，汩汩的清水流下来，落在盆里。半盆水至，奶奶就会把从集市买来的鱼一条一条放进水里，认真地清洗干净。少时不怕冷，总爱在大人忙活的时候插上一手，我抓着滑溜溜的鱼，玩得不亦乐乎，奶奶却是一脸猝不及防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洗好的鱼要放在竹萝上拿到院子里晾晒，直到晒开表面水分。然后把鱼放在配好调料的汁水里，腌制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可以把鱼挂在阳光下晒个几天。家里的大花猫和我保持同样的姿势，盯着竹竿上相等间隔挂着的鱼，在阳光下眯着眼睛等待着时间的发酵，渴望着大自然的馈赠。

等到腊鱼终于完全晒干，奶奶就会取出一两条，洗净后，切成半指长短的小块。等到炉火烧旺，搁上锅，热锅冷油一块一块地煎起来。馋嘴的我乖巧地等在一旁，看着奶奶熟练地掌握着锅铲。金黄色的花生油盛在锅里，经炉火余烬的炙烤，渐渐冒出一层细密的气泡。晒干的鱼直接下锅，油里的气泡一下子聚拢过来，在鱼块的周围喧哗着，不一会儿香味就四溢开来。眼巴巴地等到鱼块煎熟出锅，奶奶就会拿出筷子夹起一块给我解馋，常常因为太心急，烫得上下嘴唇直打架，心里却因为尝到美味而乐不可支。

打电话回家问母亲，今年准备腌制腊肉吗？于是母亲在电话那头就滔滔不绝地讲开了，从选肉，到调料的配置，再到腌制，最后晾晒，事无巨细一一地跟我讲，生怕我不知道美味的发酵过程。离开家的时间越久，就越发想念家里的味道。总是希望早点放假，早点回家，吃上母亲的做的饭菜，是一年里从头到尾都盼望着的事啊。

还记得在家上学时，每到冬天的早上，天刚蒙蒙亮就要起床刷牙洗脸去上学，寒冷使我们迷恋温暖的被窝，一直拖延着不肯起床，于是母亲就会用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代替扰人清梦的闹钟，闻到热汤面的香味，贪睡的孩子就会乖乖的起床开始新的一天了。

点亮厨房的暖光，翻出橱柜的面条，冰箱里取出两颗蛋，拿出煮锅，加水，开火。转身切好葱花，洗净几颗小白菜，静待水开。母亲眼里满是对生活的期待，从容且安。

窗外安静，清晨的静谧与沉寂，是一天中收藏得最好的时刻。万家灯火未明，城市灯红已寂，黎明破晓将至，而家里厨房这一方炉灶，水在咕嘟咕嘟地翻滚，像是清晨偷渡的造访者，在晨光升起之前留下一锅人间的烟火气，叩响新一天的开始。

下两块圆饼面，翻滚两下下两颗蛋，不晃动等水围住攻城，荷包蛋形成，淋入酱油，放几颗小白菜，味道渐渐升腾，暖乎乎的就是鸡蛋青菜和酱油醇厚香甜的味道。面熟了，撒上葱花，撇一点盐，起锅。

面条盘隅在碗底，白嫩的荷包蛋窝在其中，淋汤，汤汁清澈。我跟弟弟手执筷子，呼啦呼啦一人一碗面就见了底，满足地擦着嘴角。跟收拾着碗筷的母亲说完再见，就背起书包心满意足地去上学了。今日又大雪，自己去食堂点了份鸡蛋汤面当早餐，却不是记忆理母亲的味道，剩下一半留在碗里，热气腾腾的样子留在心里。

前天独自在外求学的H打电话来说，魔都好冷了。像沙丁鱼一样挤进地铁，手里握着手机，无心打开屏幕，只想安静地发呆到目的地。到处都很多人，很多车，很多美食，当然也很热闹。但是就像朱自清的那句话，“热闹都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对于那样的感觉，我感同身受。只好轻声安慰，年至终也，归家可矣。

不禁怀疑当初离家万里的选择，但是真正让人变好的选择，过程都不会很舒服。明知道躺在床上睡懒觉更舒服，但还是一早就起床；明知道什么也不做比较轻松，但依旧选择追逐梦想。这就是生活，我们必须坚持下去。

愿漂泊的人都有酒喝，愿孤独的人都会唱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