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1）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正在凝视着你 —— 尼采
第一章 渴望自由
“熄灯时间到了！”
看守的吼声从门外传来，肖钢惊愕地把头从膝盖上抬起来，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咔”的一声，眼前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廊道里的灯，透过铁门上面那扇焊着钢筋的小窗子，施舍一般的 ，把一点点可怜的光，投到了另一端的角落里。
肖钢不顾一切地站起身想要扑过去，双脚却麻木的失去了知觉，他身子一歪，先是撞到床板，接着又重重地摔到地上，头和肘弯那里火辣辣的痛，估计是磕破了，肚子那里也是隐隐作痛。可这些都不重要，他拼命爬到那个角落，转过身，眼睛透过小窗，贪婪地看着那个白色的光，以此驱散心里重重的阴霾……
“嚓”
看守在外面关上了小窗，这下，最后的一点光都消失了。肖钢努力地把手伸向小窗那里，试图抓住一些光的影子，却失败了。
“不要！”
肖钢张着嘴，大声地提出抗议，声音从干涩的嗓子里传出时，却小的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
他放弃了一切的努力，重新又在墙角缩成了一团。
黑暗，无尽的黑暗。
虽然睁开眼睛和闭上眼睛的感观一样，但肖钢却宁愿睁着，只有那样，他才不会睡去。因为只要睡去，肖钢就会看见她在他的怀里痛苦地闭上那双漂亮的黑珍珠一般的眼睛，粉嫩的嘴唇也逐渐变得紫黑，柔软的手从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到无力的垂落，而肖钢，只能无力地哭泣。
肖钢的哭泣和尖叫，全部憋在心里。巨大的空虚占据了他的心脏、他的肺叶，限制了他思考的能力，他甚至连呼吸都无法完成。
“钢子，你到底在怕什么？难道她不该死吗？”
一个声音忽然出现头顶，肖钢愕然抬头，见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坐在他刚才坐过的位置。
又是“他”！每当黑暗降临的时候，“他”都会出现，当着肖钢的面，一次又一次地揭开肖钢心里的伤疤，让肖钢痛不欲生。
“我说过多少次，她不是我杀的，不是！”
肖钢手脚并用，拼命地向后退，后背传来的坚硬和冰凉却告诉肖钢，后面是墙，已经无路可退了，
“既然不是你，为什么不抗争，就只会像个熊包似的，躲在墙角哭？”
肖钢停下了所有的动作，怔怔地看着他。脑中一直在回响着他刚才说的话。是啊，自己为什么要逃避。既然不是自己杀的，自己更应该从这里出去，去找到真正的凶手，还她一个公道！
想到这里，肖钢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趔趄地冲到铁门旁，用尽全身的力气砸向它，奋力地嘶吼着，
“来人！来人！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
铁门上的巨响在空荡的走廊中回荡，肖钢知道他的声音一定比蚊子的叫声还小，但是他砸门的声音一定会传的很远，很远。
“喂！小子，你胡嚷嚷什么，这里哪个不是冤枉的？再不老实睡觉，小心老子明天就啐了你！”
一个雷声般的吼声从隔壁传来。肖钢吓得浑身一哆嗦，躲到了铁门边上，不敢再砸门。他知道那个男人，满身山包一样的肌肉，脸上的一个X型的刀疤，让他那颗光头显得尤为瘆人。肖钢不知道光头是什么来历，只知道这里关押着的人都很怕他，管他叫“金刚”，听说是一个杀人嫌疑犯，虽然和肖钢的罪名相同，但从品相上来看，金刚应该更配得上那个罪名。
“这样的威胁，你就怕了？那就算了吧，这还谈什么讨还公道，”
肖钢浑身一个激灵，回过头看向床上的那个身影，使劲地咽了一口唾沫，不多的液体让已经干得冒烟的喉咙恢复了些知觉，同时也让肖钢找回了一点勇气，
“来人！来人！我是冤枉的，放我出去！”
肖钢重又开始砸着门，一旁的金刚估计是看肖钢没有听话，也愤怒地一遍又一遍的咆哮着，紧接着，像是连锁反应一般，其他房间的人也开始大呼小叫起来，一些人甚至像肖钢一样砸起门来。肖钢不管这些，反而有些沾沾自喜，闹吧，动静越大越好，这样下去，他的目的才会达到。
“都在闹什么？不怕蹲禁闭吗！”
果然，看守们被惊动了，他们用警棍不断地敲在每个经过的铁门上，高喊的声音中，充满着愤怒。
很快，走廊里又恢复了秩序，除了看守们的吼声，再没有其他动静。
肖钢欣喜若狂，短促地呼吸了几下，聚集起最后的力量，双手扒着小窗子上的钢筋，使劲地喊道，
“我，我冤枉，放我出去，我有事情要交代……”
喊完话，肖钢剩下的力气只够把他自己吊在钢筋上，双腿已经无法支撑着他的躯壳，他整个身体委顿在铁门上，张大口，贪婪的呼吸，让冰冷的空气快速地冲刷着自己的肺，让他保持清醒。
走廊上静了下来，完全的静了下来。肖钢紧张地闭上眼睛，耳朵紧紧地贴在门上，还好，还好，他听到一阵“咔咔”的皮鞋与地面敲击的声音，由远而近地接近……成功了！
肖钢用尽力气回头朝着床上看去，那个身影似乎笑了，因为，肖钢看到了他的那副洁白的牙齿，这还是肖钢头一次看他笑……
“嚓”的一声，小窗子外面的铁皮挡板被一下子拉开，刺目的灯光一下子射进来，肖钢下意识地睁开眼睛迎了过去，却对上一双猎鹰一般的眼睛，肖钢吓得手一松，倒在地上，倒地的一瞬间，肖钢的余光扫过了床边，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
“哐当”
铁门被打开，两名看守走了进来，站在前面的那位就是“鹰眼”，他先是站在原地，借着廊灯扫了一下肖钢的房间，最后，视线才落到肖钢的身上，
“说说吧，为什么要闹事？”
肖钢从来没有任何时刻这么痛恨自己的胆怯，在听到鹰眼的声音后，他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自己要死了！可肖钢知道，这个机会只有一次，要是这次错过了，他们再不会像现在这样耐心地听肖钢说话，只会拉他去那个蹲不下、站不起的小黑屋，刚进来的那段时间，他没少进去过。
肖钢使劲地咬了一下舌头，舌尖上传来的血腥和剧痛，让他停止了向后缩退的动作，抬起头，强迫自己对上鹰眼的眼睛，说道，
“我想起了重要的事情，需要和周警官交待，请，请帮忙安排一下，”
“就这事？”
鹰眼的语气听起来带着浓浓的不信任，他走到肖钢身边蹲下来，伸出一只手，捏住肖钢的下巴，让肖钢的眼睛保持着和他的对视，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每天都会说想起来一些事情，觉得自己是冤枉的，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鬼话？”
“我……”
肖钢心如火烧，刚要张嘴争辩，却被鹰眼抬手打断，他重又站起身，对着肖钢说道，
“念你是初犯，今天就不关禁闭了，下次再闹，别怪我不客气，”
鹰眼说完话，转身就要走出房间，看着铁门慢慢地合上，肖钢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连忙大声喊道，
“你们不是还没找到那个毒药的来源吗？我想，我可能知道！”
鹰眼的脚步停了下来，铁门再次被推开，照射在肖钢身上的灯光越来越多，肖钢闭着眼睛，贪婪着享受着，他似乎闻到了自由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