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流年·花殇（141）
“啥？”王桂枝难以置信地瞪大不再灵动的双眼，惊呼一声，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她小心翼翼地看看周围，压低声音问李鸣岐：“为啥？”她觉得心里很憋屈，清清白白活了半辈子，没想到会被人怀疑有脏病！
经过一番自我调节，李鸣岐心情慢慢平静下来。他低声安慰王桂枝说：“只要是能够治好老闺女的病，咱们检查一下也没啥大不了的。”
王桂枝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她继续忧心忡忡地说：“真希望老闺女快点好起来。隔着这么远，想去看看她都难呐。”
李鸣岐继续好声好气地安慰王桂枝说：“你放心吧。你看队伍上的人多用心，这么老远发电报来找咱们，一定会很尽心的。”
远在北京医院里的李瑞晶，不知道父母双亲因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怪病，经历了一次倍感屈辱的身体检查。
收到K市军区发过来的，李鸣岐和王桂枝一切正常的检查报告，小林淳一感到轻松了很多。他迅速制定了李瑞晶的治疗方案，在第一时间安排了手术时间，并且亲自主刀。
考虑到李瑞晶还很年轻，而且手术部位只是在腿部，小林淳一决定在手术中只进行局部麻醉，让李瑞晶尽量避免受到不必要的影响。
李瑞晶被推进手术室，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和麻醉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医生在自己的腿部动手术，却丝毫没有疼痛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小林淳一摘下口罩，笑着对李瑞晶说：“手术很成功，祝你早日康复！”
李瑞晶好奇地问小林淳一：“小林医生，我到底得的是啥病啊？”她没有问出口的潜台词是，你为什么要让我的父母亲去做那种有辱人格的检查？
小林淳一了然地淡淡一笑。他语气轻松地解释说：“你发病的症状表现很让人担心。为了你的安全，还是要做出一些检查，才能万无一失。从手术的结果来看，是我多虑了。”他安抚地告诉李瑞晶，她的病况看起来是突变的特例，没有其它问题。
为了彻底打消李瑞晶的疑虑，小林淳一甚至示意护士端过来手术中取出来的东西，让李瑞晶过目。他笑着问李瑞晶是否要留下做个纪念？
李瑞晶看见白色的医用搪瓷托盘里，一段大约大约几厘米长，一厘米宽，黑乎乎的东西，不禁诧异地看着小林淳一，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都是疑问，迟疑地问道：“这是—？”
小林淳一微笑着瞥了一眼托盘，一派淡然地说：“这是从你腿部迎面骨上取下来的病灶。害得你又哭又叫的就是它。”他再次询问李瑞晶，是否要留下这片坏死的骨头？
李瑞晶连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嘴里连连说：“不要，不要了。”她心想着，这么一片黑乎乎的东西，虽然是自己腿上取出来的，可是看着还是有点儿膈应，才不要自己收着呢。
小林淳一笑着说：“那我就拿去研究了。”
李瑞晶赶紧点头同意了。
让李瑞晶不得不对小林淳一佩服和心存感激的是，伤口愈合后，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随着时间推移，连手术的疤痕都慢慢淡化了。她再也不曾犯过类似的毛病。
李瑞晶在医院病床上辗转反侧时，抗美援朝战争进行得如火如荼，国内民众对志愿军支持的声音、行动，一浪高过一浪。
李瑞晶伤愈归队，正赶上总政文化部参与组织第二届中国人民赴朝慰问团，要奔赴朝鲜进行慰问。她荣幸地被选为总团的秘书之一，跟随总政文化部副部长、一位跟随红军长征出身的老革命，一起赴朝慰问志愿军。
李瑞晶所在秘书组的负责人是部长秘书陶珞。李瑞晶和陶珞因为这次一起上前线，一起经历战火纷飞，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之间的友谊延续了一生。
第二届中国人民赴朝慰问团，就是抗美援朝电影里的“祖国亲人慰问团”，由来自全国各地的各界人士组成，其中相当一部分是来自全国各地的著名演员。他们一起奔赴朝鲜战场，深入前线，在极其艰苦的环境下，为战士们提供精彩的慰问演出。
李瑞晶和一位赫赫有名的著名演员住在一个房间里。她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静静地观察着这位名角大家的言行举止。李瑞晶发现这位大师是一个平易近人的人，而且还是一个特别刻苦用功的人。
短短的相处时间，使李瑞晶对明星、大师有了一个彻底的改观。她明白了，所有的明星首先都是普通的人。她们的成就和她们自身的努力是密不可分的，天下真的没有随随便便就可以成功的人。
到了朝鲜之后，在志愿军总部稍事休整，进行了首场慰问演出后，全团分成数个分团，分赴各地战场，开展慰问活动。
李瑞晶跟随着担任慰问团总团长的部长和陶珞一起，奔赴最前沿的阵地，去慰问在那里作战的志愿军部队。
因为他们的到来，部队里负责接待安排的宣传人员非常激动，战士们闻讯也情绪高涨。她们首先是深入部队，和战士们近距离接触，采访官兵们的英雄事迹，学习志愿军将士们的英雄气概，再现场创作一些作品，在慰问中一并演出。
李瑞晶和几个同行的慰问团成员被分配到了著名的“喀秋莎”炮兵部队，采访、学习志愿军炮兵的英雄事迹。
“喀秋莎”是苏联制造的火箭炮的别称。在当时，这是一种极具杀伤力的重型武器。这种装载在苏制重型卡车上的大炮，一次可以连续发射九枚炮弹，可以一次性重创敌人的重要设施，或者歼灭敌人集中在一起的有生力量。
“喀秋莎”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就是几乎毫无自卫能力。每次携带的炮弹发射完毕，就要迅速离开发射位置，以免遭受敌人的炮火反击。但是，重型卡车的灵活性比较不尽人意，在“喀秋莎”投入战场后，敌人也逐渐掌握了它的特点，形成了制约打击方式，给“喀秋莎”火箭炮部队造成了严重的伤亡。
李瑞晶一行人访问的部队是刚从战场上撤下来的，具体接待她们的是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小战士。这位满脸稚气、一口浓重南方口音的小战士平静地叙述了他们全班在战场作战的情景。
一台“喀秋莎”是由一个班负责操控的，其中包括驾驶员、操炮手、瞄准手、指挥员等各种人员配置。
小战士平静地告诉李瑞晶她们，在这次战斗中，他们发射完炮弹，被敌人的炮火锁定。在敌人的一阵猛烈地炮火攻击之后，全班战友全部都牺牲了，只剩下他自己，拼死把炮车开了回来。
李瑞晶听到这里，忍不住泪如雨下。她不敢过多流露出来自己的情绪，却实在止不住泪水奔流。
小战士看看周围平静地围着他的人们，专门对泪流满面的李瑞晶说：“这位女同志，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李瑞晶慌乱地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一边露出勉强的微笑，一边连连点头说：“可以、可以，能当英雄的姐姐是我的荣耀。”
“姐姐，”小战士毫不客气地直接叫了一声，然后目光恳切地注视着李瑞晶，尽力清楚地说：“我叫XXX，是X地X乡的人。你回国后，如果有机会，请告诉我妈妈，儿子没有给她丢脸。”停顿片刻，他又轻轻地补充了一句：“下次再上前线，也许光荣（牺牲）的就是我了。”
李瑞晶实在忍不住了。她抓住小战士的胳膊，痛哭失声。她一边拼命点头，一边语不成句地说：“呜呜，你放心。如果有机会，有机会的话，我、我一定会告诉你妈妈，她有一个英雄儿子。”
同行的人皱着眉头，悄悄地拉了一下李瑞晶的衣袖，提醒她要注意自己的情绪，不要在英雄战士面前流露出软弱的态度。
晚上回到驻地，同行的人向部长汇报了李瑞晶的表现，说她在英雄面前哭哭啼啼，是小资产阶级的表现，会动摇英雄战士的军心。部长一句轻描淡写地：“知道了。”就让打小报告的人闭上了嘴巴，悻悻而去。
部长随即找来李瑞晶，严肃地告诉她，战争是残酷无情的，牺牲也是不可避免的。要学会从容面对一切，不要动不动就哭泣。
李瑞晶知道首长的关心爱护之意，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同时也慢慢学会了如何面对残酷无情的战争事实。
为了表达对高规格的祖国亲人慰问团的热烈欢迎，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安排所有在阵地后方休整的部队在向阳的山坡上集合，同时亮出每个部队各自荣耀的战旗。
一时间，在朝鲜冬日难得一见的灿烂阳光下，大批的志愿军战士井然有序地集合在山坡上，此起彼伏地唱着震天动地的军歌。一面面记载着辉煌战绩的锦旗、军旗猎猎飘扬，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
刚从总部返回的部队首长和文化部部长一见之下，大惊失色。他们立刻下令，命令部队和慰问团火速疏散，不得有半点拖延！
可是，已经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