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酒趁年华以“纯文学”的名义

2020-11-03  本文已影响0人  虞訸

尕四辈提溜着鞋子跑着撵上了满堂。

他们是一起坐着矿车下去的。满堂一句话也没说,甚至也没看尕四辈一眼。

“你咋了,谁把你的馍馍掰破了?”尕四辈不明就里,对着满堂说话,“大清早的谁惹你了?是不是想家了?”这一下,尕四辈是用手扽了一下满堂的衣服的。

满堂还是拉着个脸,顺手挡开了尕四辈的胳膊,还把身子向一边扭了扭。

尕四辈也没再说话,只是狠狠地瞅了一眼,戴了安全帽不作声了。

工作还是一如往常地进行,人们也就不说话,一则是机器的轰鸣,二来厂里也有规定,工作期间是不能随便说话,那样的话人就会分心,不安全。这矿井里黑灯瞎火地,还有各样机器、设备,都是铁家什,还有那来往的矿车,稍不注意,磕手碰脚是常有的事。

满堂虽然岁数小,可干起活来从不惜力,闷头干活,不会想着偷懒的。而尕四辈却还因为昨晚的酒,一整天都蔫头耷脑的,没个精神,大多时候是抱着个钢钎迷糊。满堂和尕四辈是一组,他这么一迷糊,那么一大矿车装载的任务就只交给满堂一个人了。可满堂也懒的喝叫,只是心里不痛快,手下面的动作却越发地有力和迅捷了。但那却是硬梆梆、冷冰冰的石头,任你是再大的力气也就撑不住的时候。到下午约摸二三点的时候,满堂已经支不起腰了,早把上身的衣服脱了,脖子里的汗正七股八股地流呢。趁着矿车运走的空儿,他便靠在坑道的石壁歇了一会儿。整个人像是摊放在案板上的猪肉,但等着挨刀子哩。他连收收腿子的力气都没有,就那样瘫在石头窝里。汗水又顺着安全帽成股地流了下来,眼皮子上一阵灼热和刺痛,眼睛也有点睁不开了,他便索性闭上了。巷道里的灯是那种黄剌剌的颜色,再加上灰尘和潮气,灯的四围氤氲着一种迷离的气氛。

满堂的内心此时当然升不起什么诗意和矫情,他只想静静地躺着,好趁着空隙让两只胳膊缓缓劲。不知不觉,满堂恍恍惚惚地进了梦乡。他梦见他爹一手举着闪着蓝色火焰的黑碗,一只手里提着一把宝剑,嘴里胡乱说着些“善着、善着”的话。这是他爹请神时的常规动作。不像是在他们家里,但也不知道是哪里,周围也是黑乎乎的,只有那忽闪忽闪的蓝色火焰。他爹的脸色很难看,整个脸是向下拉的,就连那眼皮也垂了下来,两只嘴角拉到了腮骨边上,他就在那里转圈,一圈一圈地转。满堂有点心烦,总担心他爹一停下来就站不稳,会跌倒。就在他有点担心的时候,突然他爹尖叫了一声,把手里冒着火焰的黑碗一下子扣在了满堂的脚上,那碗破了,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声音很大,很脆,满堂也被吓到了,他这才感觉到脚上一股针刺的疼,也是尖叫着,凄惨地尖叫着。

那一声清脆的声音尕四辈听见了,其他工友也听见了。尕四辈揉揉惺忪的、水渍啪嗒的眼睛,什么也看不清。他又揉了揉,眼前像是刚旋过沙尘,迷雾一般,鼻子里不禁酸辣辣的,他禁不住张了两下嘴,想打个喷嚏,却没有。

巷道里已经起了乱糟糟的人声和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铃声急促地响起来。那是矿车行进时敲击的警示声,不过有时候发生了故障和事故时也会响。

尕四辈此时觉着了一种不详。他扶着怀里的钢钎站了起来,嘴里急急地喊:“满堂、满堂!”

满堂并没有回答,尕四辈越发的紧张了,他撇开手里的钢钎,向他的对面摸索。他睡着的时候一直记得满堂就在他的对面。

轨道上落下了一块汽车大的巨石,挡住了他。尕四辈几乎是失声了般地又喊:“满堂!满堂、满堂——”,一边凭着感觉饶过那块石头向前摸索。

满堂还躺在石头窝窝里,他是在尖叫了一声后昏过去的。他爹因为摔碎了手里的碗有点气恼,脸拉的更长了,还拿眼狠狠地瞪满堂。满堂觉得脚可能是着了火,可又像是掉进了三九天的冰窟窿。可他看不见他的脚。他爹显然是生气了,他的两个腮帮子上各吊着一个栓着红翎子的钎子,头甩的像天水“担担客”手里招摇生意的拨浪鼓。手里又擎了个老黑碗,这一次里面的蓝色火焰升腾的越发欢快了。他又开始旋转了。

满堂知道,他爹又要扣他的脚。可是他的脚已经完全缩不回来,他一会感觉脚上的火一直往上燃,一会又觉得整条腿都冻结在地上了。他害怕他爹手里的碗在扣下来,他努力大叫了一声:“爹……”

“满堂、满堂……你咋了,快醒醒呀!”尕四辈也匍匐在石头窝窝里,用手摇满堂。摇了几下没反应,他也有点着急。

“满堂,满堂……”

他还在喊。又用手摸索着满堂的身子,那块石头遮住了光。他挪了下身子,有一束光闪了进来,那是安全员打着手电来了。

满堂就躺在大石头的后边,一条腿蜷着,一条腿直僵僵的,像是架子车上的辕条,绷得渐渐的。

顺着那条直愣愣的腿往脚上看去,不见脚,是那块石头。

满堂的脚刚好是被那块石头压住了,满堂也只是在砸下来的瞬间尖叫了一声,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尕四辈的心跳的怦怦的,像是要从腔子里出来一般。他赶紧看满堂身上的其他地方有没有事。

其他地方都好着,只是落满了灰,青黢黢的。

那个打手电的人厉声喊叫其他人过来帮忙。

十几个人,连撬带抬,终于把压住的脚取出来了。

脚面整个压碎了,像是拍碎的蒜子,不过是一瓣染了血的蒜瓣。

“快、快,赶紧抬到医务室!”

几个人提哩扽哩,小跑着出了矿井,一路跑到了医务室。

上一篇 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