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佳人兮不能忘

汉武帝：

我这辈子有过不少女人，青梅竹马陈阿娇，善解人意卫子夫，小意温柔拳夫人。这些女人们都如过眼云烟，只有一个，至今想起总觉得像一场美梦，醒来只余一场空。

延年是个俊美的少年，初见他时，我不是没有动过念。那一日他长身玉立，高歌一曲：“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我嗤笑，佳人之于我，实在是不如城与国。为了太子之位，我连自己的终身都可卖予阿娇，只因她母女在祖母面前更能说得上话。为了摆脱窦氏、陈氏外戚，我不惜屈就平阳阿姊的歌姬子夫。总之，今时今日，我已是大汉天子，佳人固易得。

但那日兴致实在是好，战匈奴连番大捷，延年歌声又勾人摄魂，我也不由得兴起，欲会一会这倾国倾城的佳人。

李夫人的容貌现在想来已不甚真切。初初见时我便怔住。眉眼如画四个字不足以形容万一，只觉得人怎么可以生的这样好。细白的鹅蛋脸上一双如墨的大眼，秋波流转，似是什么都没有，又似世间万物都在其中。“你叫什么名字？”我不觉抚上她的脸，白瓷脸上染上一抹红霞。“妾名玲珑。”这声音实在比她哥哥更悦耳。“玲珑，果然人如其名。”除却一双大眼，她的一切都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也是，纤纤细腰不盈一握。我捉住了玲珑一双玉手，衬在我的大手里，既小且绵，好似抚弄一下便化了。

果然当得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15岁的韶华，一举一动透着天真和妖娆。每每见她我都忘了国和城，只想与她日日耳鬓厮磨。玲珑善舞，宫中有善剑舞，莲花舞，我只让她作帝王身上舞。

她有孕，我恨不得能大赦天下，而现在我更恨没有。生下儿子之后玲珑便病了，一张小脸日益消瘦，我心痛难抑，给儿子取名“髆”，5个儿子，只有他是以身体为名，我恨不得将他的娘亲揉入我的骨血之中。

玲珑日渐病重，她却反而不许我再见她，使婢女带话“妾知以色事君者，色衰则爱驰。今惟愿陛下记得妾昔日容颜，乞以阿兄，髆儿托付陛下。”她自以为我只爱她颜色好，是与不是我也分不清了，也许是爱她绝世之貌，也许爱她聪慧通透，也许爱她纤足如玉，谁又说得清呢！她没有阿娇的蛮横任性，她没有卫子夫的功利，她只有小女儿的娇憨却又不黏人。

玲珑、玲珑，只念着名字已让我痴了，我罔顾她的意愿，悄悄探病。她已病得糊涂，玉颜只剩灰败，我只想留住她，她应该还有大把芳华。可最终斯人已矣，身为天子也终有无能为力，玲珑还是走了。

美连娟以修嫭兮，命樔绝而不长。饰新宫以延贮兮，泯不归乎故乡。惨郁郁其芜秽兮，隐处幽而怀伤。释舆马于山椒兮，奄修夜之不阳。秋气憯以凄泪兮，桂枝落而销亡。

对玲珑的思念化作一首又一首悼亡诗。我使画师画下她的模样挂在甘泉宫。他们都是一群蠢才，画不出玲珑的万一。只有一副背影还有三分神似。东方朔素有鬼才，进怀梦草与我。日日揣于怀中，夜夜得佳人入梦，还是那样娇憨，还是那样销魂。

梦醒佳人踪迹杳然，空余悲。我甚至请过方士求得芳魂一见，然，终不可得。玲珑只给了我数载欢愉，却要我用一生来怀念。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兮雁南归。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不能忘，终究还是无法忘！如有来生，愿玲珑还是玲珑，而我不再是刘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