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分钟
01
大学刚刚报到没几天,我连室友都还不是很熟悉便得到消息称班上有个男生无药可救地爱上了我。
我挺激动的,虽然以前也有男生喜欢过我,但远没有这一次来得这样突然。我内心充满好奇,但又觉得这看起来太不靠谱。
一问室友,谁都没在报到那天听说过一个叫王腾辉的男生。而这家伙呢,不仅知道了我叫什么名字,甚至搞到了我的电话号码。
有的时候男孩子的神通广大真的是神得让人诧异。
最初,这件事给我带来的最直接的好处就是,我和室友之间一下子有了一个绝妙的谈资。
一旦接到了男生寝室那边打来的奇怪电话,我便打开手机外放,呼朋唤友围着手机绕成一圈。
“你们说这个男生会靠谱么?”某次电话会谈结束,我忽闪忽闪眼睛,向四周瞅了一圈。
老大托腮思考状,老二是我,老三闭目凝思,老四呢,一副“管他啥样,认识了再说又不吃亏”的表情。
“相由心生,先看看他啥样再说。嘿嘿。”老四嘴角抿着一丝神秘的笑意。
原本稀松平常的第一次班会,我的室友们因各怀使命而兴奋异常。
班会那天,我们自以为去得很早。可我刚在教室门口露了个脸,便听见了一阵兴奋的口哨声。
“张雨薇来了,张雨薇来了。”我小心翼翼地的循声望去,四个男生端坐在小教室的后排。
我尴尬又不失礼貌地付之一笑。他们四个人倒像是见了老师一样端端正正地坐直了身子,目光炯炯地望着我。
他们四个人哪个是王腾辉呢?
我希望是那个看起来更活泼阳光的男生。
02
“那个王腾辉竟然穿着紧腿的弹力裤,咦……那可不是好男孩该有的装扮。”老大斜靠在床上,翘着腿,砸吧着嘴说。
我眼前浮现了上午王腾辉脚下带风一样走上讲台介绍自己的场景。
他不是我期望的那个人。
他应该是个南方人,天生嗓音就比较温柔,却努力带出一种拽拽的口气,让人觉得很刻意。
不仅没给大家留下随性的好印象,倒是成功地让我有些反感,他就不能好好说话么。
更不要说他还瞟来了暧昧不清的一眼,更是让我的心沉到了底部。
唯一令我满意的是,他长得挺黑的。
大自然规律中也有互补的一条吧。
我很白,所以从小到大,我对皮肤黝黑的男生都有一种天生的好感。
总觉得皮肤黑总和阳光有关。
天生内心太阳光了,皮肤才会自来黑。
后来当室友们诧异我怎么就答应了王腾辉这么不搭的男生时,我总是笑笑说:“因为他长得黑呀。”
每每听到这话,老大总会摇摇头,一副“这孩子已经无药可救”的样子。
老三呢,埋头沉浸在她借来的那本理财经里。
突然想到了什么,将目光暂时移开了那本我一辈子都不会翻开的书,说:
“据说他家挺有钱的,雨薇呀,以后你的奶茶麻辣烫都有着落了,可不要忘了咱姐妹几个。我喜欢喝港式奶茶。”说完,她的目光便平移回了眼前的书上。
我将两个嘴角各水平延伸了半厘米,点了点头。
老四呢,已经出去约会了,用她的话说,她是在用实际行动教我应该如何将恋爱进行到底。
03
我和王腾辉的第一次约会挺尴尬的。
他总想带我去小树林的深处,而我呢,总是试图将他拉回人多的地方——食堂。
“你饿了么?我带你出去吃吧,你想吃什么都可以,海参鲍鱼随便点。”我对他脸上时隐时现的那副“老子有的是钱”的样子觉得很不舒服。更何况用那么南方的口音说这么北方的话,听着也挺别扭的。
“我们的恋爱还处在试运行的阶段,不想花你太多钱,省的以后我还不起。”我甩出了这么一句。
身为北方姑娘,我也清楚自己说话经常带点与生俱来的火药味。难道这也算是一种互补?不不不,我不喜欢,互补失败。
“姑娘说什么呢,我不会给你还我钱的机会的,哈哈哈哈。”他有点坏地笑着,右手自然地搭在我的肩膀上。
也许是因为从他的话中听到了一点我想要的回应,对于他手上的这点小动作我并没觉得反感。
见我没甩开他的手,他倒是开心得连说话时嘴角都漏风。
他的手臂就那样不松不紧地端着,我忍不住心里觉得好笑,也隐约生出了一种被珍惜的幸福感。
那天,他给我听了他最喜欢的一首歌《等一分钟》。
歌手的声音略带沙哑,听上去音质不太好,我不怎么喜欢。
就像我对这个试用期男友的态度一样。
04
这段恋情试运行了一年,还不算太久吧。
过后我时常怀念这短短的一年。
这一年里我享受了女王般的待遇。
奶茶麻辣烫自不必说。
每一部我想看的电影都是情侣套房的首映。
连检票的小哥哥都认识了我俩。
有次在王腾辉去买爆米花的时候小哥哥凑过来说了句:“姑娘真是有福气。”
我笑而不语。
这时,王腾辉捧着超大的爆米花满面红光地向我们走来。
即使有几粒不听话的爆米花从顶端滑落也没有引开他的视线。
在这一年里我的淘宝购物车从来都没堆积过商品,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只要点击了“找人付款”,就立刻支付成功。
我时常怀疑,难道这家伙每时每刻都盯着手机盼着我买东西么?
当然,我也没让他支付过超过100块钱的贵重物品。
那我为什么还让他付款呢,就因为他霸道地说:“我的女人必须由我养活!”
在他宣布这项主权之前,有一次我在网上看中了一款特别精致的粉水晶手链。其精美程度让我看一眼便无心再浏览其它款式。
三百多呢,一种微妙的心理使我觉得找一个自己并没付出多少真心的男生买这么贵的礼物让我良心上备受谴责。
最终,我自掏腰包,果断下单了。
收到手链的当天,我就兴高采烈地戴着它出去跟王腾辉约会了。
出于无限的喜爱,我还特意将手链在王腾辉的眼前晃了晃,等着他表扬我皮肤白,戴什么都好看。
没成想王腾辉看到我的手链莫名其妙地气炸了:“这谁给你买的!?”
“我自己买的不行么?”看他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我生出了一阵好笑。
“你瞧不起我是不是?难道我养不起你?”他并没消气,还用食指抬起了我的下巴,强装出一副黑帮老大的调戏状。
我很不爽。
“你的钱是你自己挣得么?凭什么花得那么理所应当?你是在逼迫你的父母再养一个女儿,他们养你一个寄生虫还不够糟心么!?”配上北方女汉子的口音,我也觉得似乎说得有点重了。
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灼热目光,说出去的话想收回也来不及了。
王腾辉更是彻底被我的话点燃了,抓起我的胳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薅下手链狠狠地挣断了。
哗啦啦,满地都是亮晶晶的粉水晶,像一颗颗受了惊吓的小眼睛,闪着惊恐的光。
心疼与愤怒交织着,我一时堵得说不出话来。
“你管我!!?”也许是我的耳膜被震出了幻觉,总觉得整个校园都回旋着王腾辉这句暴怒的回音,久久不散。
我们两个怒目相视半分钟,拔腿各自离开了。
果然不是什么善类,幸亏我还没对他上心。
才半天没说话,晚上就接到了那个人的来电。
我没好气地接通,那边是一堆嘈杂的声音,然后是玻璃瓶子在地上炸开的声音。
“对,对不起。我,不是寄生虫,不是寄生虫。”摇摇晃晃,隔着电话都能闻到浓烈的酒气的一句话,还带着怪异的尾音。
没等我回答,嘟嘟嘟嘟,电话被挂断了。
第二天上课,王腾辉像没事人一样一屁股坐在我旁边,推过来一个包装得很精致的小盒子。
其实我也想说句对不起的,但是他并没给我这个机会。
我仔细地拆开盒子,里面是一串看上去比我买得那串精致百倍的粉晶手链。
“好看吗?据说是限量的,不过估计他们是骗我这个一看就是被爱冲昏了头的小男生的,哈哈。”听他称自己是小男生,莫名觉得很搞笑。
那天我时不时地便在阳光下转动我的左手腕。
心里对这个人的好感增加了好几分。
05
我生日那天,王腾辉捧着一大束玫瑰花站在女生宿舍楼下等我。
他没看到我的时候,捧着花在那无聊地踢土。
一看到我,他脸上便绽开了一个足以照亮全世界的笑容。
一见面,他便把大束玫瑰花举到我的眼前,柔声唱起了一首很老很老,似曾相识,但怎么也叫不出名字的歌:
借我你的一生一说好不好,就算有一天我动也动不了。
我要靠在你身边诉说爱恋不变,直到我不能再说,你也听不见。
“这歌叫什么?很老了吧?不过还挺好听的。”我接过玫瑰笑着说。
“《借我一生》是很老了,但我很喜欢。我想想,大概是我小学的时候听过的吧,要不就是刚上初一。那时候我们几个小屁孩特别早熟,别看我们都是小豆丁,也尝试过弹吉他追女孩,哈哈。我还偷偷地在头上抹上我妈的发胶呢。那时候我就想,以后有了喜欢的姑娘一定要给他唱这首歌。”
说着,王腾辉掐着腰仰着头,自豪地抹了一把头发。
我一边笑着,一边把他精心梳理过的头发搅成了鸟窝。
见他作势要报复,我赶忙护着头发跑远了。
边跑边笑。
他擎着玫瑰花追我,抓了一大把花瓣抛向空中。
那便是我记忆中最美的花瓣雨。
王腾辉牵着我的右手随意地走在学校的林荫小路上,我望着他的侧脸,树影时不时照在他的脸上,一明一暗,就好像他在闪光。
一直以一种不上心的态度试着与他交往,也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我便真心实意地喜欢上了这个皮肤黝黑,有点大男子主义,偶尔还喜欢装腔作势的男人。
我愿意借给他我的一生。
他都喜欢过什么歌来着?《等一分钟》,《借我一生》……
仔细听听,这歌声沙哑得很深情,余音绕梁,让人回味无穷。
为什么我一开始会不喜欢呢?真是难以置信。
06
大三的某一天,不知怎的,他的两条胳膊上起了一片红疙瘩。
那些一高一矮的小红包,一个挨着一个,看着能吓死个有密集恐惧症的。
虽然心里很是心疼,但我也是鸡皮疙瘩掉了一层又一层。
刚一发现异常我就刻不容缓地陪他去了校医院。
但那医生显然不太负责,随便瞅了一眼,碰都不敢碰,简单问了问最近吃了什么,去过什么地方就开了秘方。
为啥说是秘方?因为那密码只有医院内部人员可以破解,对我等外行人来说,不过是一条打了结的波浪线。
“得了湿疹,激素药膏一天1至2次,差不多一周就好了。”听这医生那随便的态度,我极为不满,便回怼了一句:
“是不是所有皮肤病你都给开激素药膏啊?”
那医生这才扶正了眼镜,郑重地向我投来两道严厉的目光,什么也没说就转头继续其它工作了。
那药膏的确起到了一点缓解作用,可那些顽固小红疙瘩此消彼长,并没有打退堂鼓的趋势。
王腾辉的情绪跌入了冰点,也不约我出去了。
即使出去,他也是穿着长袖,戴着口罩鸭舌帽。
“你不要弄得就好像我们在搞地下恋情好不好?别人会怎么看我?再说了你又没被毁容,戴口罩干嘛?”我没好气地拽掉了他脸上的口罩。
“你懂什么?这样即使我的胳膊不小心露了出来,人家也不知道是我。快把我口罩拿来!”见我跳出老远,王腾辉急了。
他为了抢口罩,使劲一伸手,手臂上的红包明晃晃地露了出来……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竟然更严重了,都起水泡了。
弄破会不会感染呀?我小心翼翼地端着他的手臂,心疼得要命。
感觉不能再耽搁了。
我原本只是打算陪王腾辉去趟市里的大医院。没想到第二天,他竟向学校请了假,买了机票回家治病。
到底是公子哥,什么大不了的病还必须要回家让家人伺候着。
我送他去机场。
就像得了严重的传染病一样,一路上他连我的手都没碰。
我们俩一左一右坐在出租车里,就像隔了一层透明的屏障。
司机哥哥带着笑问了句:“小情侣吵架啦?”
我和王腾辉对视了一眼,他从大口罩与黑色的帽檐之间露出了两道威胁的目光。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在掩盖事实真相的同时又能令人信服地表达出我俩没吵架。
司机见我为难的样子,竟然“心领神会”地笑了。
机场怎么那么远?我想下车。
陪王腾辉走到安检口,他转过头隔着半米距离跟我道别:“我先回家了,下学期一定还你一个帅气的王腾辉。”
我想说帅气两个字从来和他不搭边儿。
但为了照顾他的心情,我没说,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一直目送着王腾辉通过安检,走出了我的视线。
07
距离王腾辉回家刚满两周,我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是个声音很慈祥的阿姨:“喂?是雨薇吗?”
呦,直接叫雨薇,这谁呀,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阿姨接着说:“我是王腾辉的妈妈。”
“阿姨好,我是雨薇。什么事?”一听是老佛爷,我立马坐直了腰板。
后来寝室老大说我说话时神清气爽还面带微笑,就像对方能看到似的。
“听说话果然是个大方得体的姑娘,怪不得我们腾辉那么喜欢你。我是想问问眼看就要放假了,阿姨想请你来我们家玩一玩。”
一听这话,简直受宠若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傻呵呵地问了一句:“额,为什么呀?”
“这事你以后千万不要告诉腾辉,他坚决不让告诉你,嘿嘿,昨天那被我发现他看着你的照片掉眼泪呢,说很想你。”
虽然这话听上去很感人,但我想了一下那个画面,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呢?
后来这件事成了我们寝室的一个经典笑梗。
寝室老三用那本理财经假装我的照片,虚抹着眼泪悲戚地说:“雨薇啊,你死的好惨呀,我好想你呀,呜呜……”
晚上,我在微信上问王腾辉:“这个暑假我飞过去看你如何?”
“你别来啊,你别来,虽然我很想见你,但我的胳膊还没好呢。”
在一个金色的秋天里,我俩终于重逢了。
以前走下楼梯的时候,我都像个女王一样带着自信的微笑缓缓地走向那个仰着头一脸期待的傻小子。
可那天,刚刚看到了他半颗脑袋,我便兴奋地飞奔了下去,扑进了王腾辉的怀里。
他抱着我转了好几圈。
08
过度依赖往往导致患得患失,过于敏感;过度依赖换来的往往是背叛。
逐渐得,王腾辉看我的眼睛里少了宠溺,多了不耐烦。
“我们分手吧。”没想到王腾辉说分手的时候和追我的时候一样带点任性。
不给我任何反驳的机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我高冷的垂爱竟然变成了卑微的仰慕。
在他叫我下楼的时候我就预见到这个无情的结果了。
这学期刚开始不久他身边多了一个死缠烂打的“哥们”,不愿给我任何一个和王腾辉一起吃饭的机会。
这学期刚开始不久,他忽然更喜欢打游戏,经常错过我的微信。我问他:“我的消息不是一直置顶的么?”他的脸就像当初那个不负责任的校医一样,扭头岔开了话题。
我跟他说我看中了一款明星同款手链,放在购物车里很久,终于打折了。
不知什么时候我开始看他的眼色,而不是理所当然地直接索要。
而他呢,会说:“你都有那么多手链了,不要乱花钱了,我父母挣钱也不容易。”
所以,当他郑重其事地让我下楼有话跟我说的时候,我就猜到了谈话的内容。
但依然心存侥幸,也许他会为最近的冷淡说抱歉呢?也许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我的脑袋里回放着《等一分钟》的旋律。
我再等一分钟,他会不会回头,看看我脸上肆意蔓延的泪水温柔地说一句依然爱我?
但只是渐行渐远,他把我的一生还给我了。
整个世界都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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