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永恒的话题

2020-12-30  本文已影响0人  痴情老人

母亲——永恒的话题

文/蔡卫君

这是我五弟多年前写的文章。

母亲带著慈祥的面容,蹒跚的步子朝我走来,开口(用青田话,杭州话和普通话三合一的口音)轻轻地叫我,“WJ啊⋯⋯”我一下子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正睡在船上,而船正航行在美国墨西哥湾的海面上。母亲慈祥而略带木讷浮肿的面容是如此的清晰,就像我们真的见面一样。

我伸手抓过枕头下的手表一摁灯,是2001年7月29日凌晨3点51分!睡意顿消,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袭来,要写写关于母亲的感觉。我立刻穿上衣服,冲出房间,来到上层,从实验室抓过记录本,坐在餐桌上写起来。(十多年未写,用中文写作竟是如此困难。但我必须写。)

都说上了年纪的人容易思念亲人,思念过去。我刚过四十不久,是为何?大概是距离,是海上的孤立感。时空的转换在我的意识中强烈地体现出来。要知道仅仅是三周前我尚在杭州与母亲面对面地坐著聊天。这次回国近四周,但与母亲在一起的时间仅几天而已。讲的话呢?加起来有一百句吗?

母亲几乎总是静悄悄地坐着,带着一点木讷憨厚的笑容,听着我和父亲的谈天,听着父亲那她不知听过多少遍的故事。听一会儿,母亲就站起来去拿一些零食给我们吃,或则看电视。她过一会儿就开口催我吃这个那个,我总是回答“不想吃”或稍稍一尝。过一会儿,母亲就催我说 “YP和孩子们在等你,快去吧。”有时,父亲会发火说,“人家在谈天,你总是要打断”云云。我总是不置可否地笑笑说,“再坐一会儿吧。”

记得两年前回国的那个晚上,我从岳父母家走到15分钟路远的父母家。因离家多年,市容变化太大,让父亲到半路接我。因地点交待不清而错过。母亲又出来找我们。结果两个小时谁也找不到谁,搞的我一肚子的火。找到后,从大门口起,我搀着母亲的手慢慢地走到家里。短短的一段路,我们走了近十分钟。尽管我在抱怨母亲的固执(为何要出来找我们?!),我却感到无限地亲近母亲。可知道多少年了,我都没有搀着母亲的手一起走路了?

十一二岁(71年初?)时刚从乡下老家到杭州家里,对父母很是陌生。一天,母亲学校里分到两张电影票,两位哥哥(老三老四)去看了。刚从乡下来的我自然盼望去看,但却不敢多说。母亲觉察到,于是带我去(前进)电影院跟管门的人说说,是否能让我补一张票进去。不成。结果我失望地往回走。天已昏黑,不记得是否有月亮或路灯。路面好像有些泥泞,不好走。

路上我怯怯地紧靠着母亲。母亲于是给我讲了这个电影的内容。我被这个故事(英雄儿女),或者是母亲的声音深深地打动了,与母亲间的距离一下子就缩短了。现在想来已记不得哪些是母亲讲的,哪些是后来看那电影的印象,甚至不记得母亲是否搀我的手。 只记得从电影院回家的那一段温馨的路。电影中战争的镜头早已淡忘,只有亲情尤在。母亲讲给我听的另外一个电影故事是《夜半歌声》。故事是如此地动人,深深地烙在我心中。1977年,旧电影又重新上映。我却因为“功名”心切,竟顾不上去看。

二十多年了,这功名心带着我远离家乡,远离母亲,四海飘泊(写到此眼泪一下子涌上来)。都说年少不知愁, 我却是自小多愁。年仅四十踌躇满志的我竟如此多愁。这次回杭,在书店里买到北大季羡林先生的散文一册。其中有一篇老先生回忆他母亲的文章,感人至深。季老愿意放弃一切成就(虚名?)换回母爱。其实他少小离家,连母亲的音容全无记忆了,有何母爱的实质或细节可言? 回忆母亲大概是人类的本性,更是功名心切的学者在得到功名而失去母爱后的普遍的悔恨吧。(季老先生,恕我直言。)

多少年来,我总是一遍一遍默想着去机场接父母的镜头。可都不能成真。每次回国母亲是越来越老了。这种要去机场接父母感觉就越来越强烈了。但是,这强烈的感觉中有几分是真的因为思念母亲,要尽孝道,有几分是要弥补自己的失落?这大概是年长我一倍的季老先生也不能回答的吧?倘若,这十五年我一直是在国内,倘若我没有客居他乡的借口,我会是母亲身边的孝子吗?我不能也不敢回答这个问题,更无意要包括季老先生在内的天下学人回答这个千古难题。

十几年前我离开妻儿来到美国, 快乐而紧张地挑战新生活。竟两三周没想到要给客居法国的父母打个电话。周末,独坐室内,突然有一种空前未有的孤独感袭来。二十七八岁,已离家外出求学与工作多年的我竟不能自持,象个没头苍蝇一样在室内乱走一气。

此时我住的公寓尚未接直拨国际长途。就拨通了电话公司,让把帐算到同乡CQ 的户头上。无奈,CQ 兄不在家啊,电话公司自然不肯。于是我急得六神无主,乱了方寸。

幸好,同学MX 接我去他家啊。我赶紧拨通了父母,一句话没讲完就先哭起来。那时年轻,给父母打电话,大概更多地是为了自我的心理平衡,为了宣泄孤独感与学习生活的压力,也为了得到父母的支持与鼓励。

写到这里,我被船上的厨师打断,是早餐时间了。用早餐时,船上大副罗伯与潜水器驾驶员肯尼不断地与我说笑。肯尼说罗伯喜欢吃草莓是因为有性功能障碍。罗伯就说肯尼是同性恋。肯尼于是维妙维俏地学起女人的声音,惹得女厨师开怀大笑。我感慨地说“你们真幽默。” 肯尼说,不如此,船上的生活没法过。

我猜想中国的船员也开粗俗的玩笑,只是乡愁会多些。我也相信老美船员也想家。天下的人性都是通的。只是表达方式略有不同而已,在不同的人生阶段更有不同的体会罢了。

我现在正坐在甲板上,船身轻轻地摇晃着。我眺望着深蓝无边的大海。海上没有一丝水雾挡住视线,天边的白云显得很近很近。于是心情豁然开朗,乡愁顿消。对母亲的思念只有亲情而无愁绪。

2001年7月29日晨写于科研考察船R/V Seaward Johnson-I,正航行在美国德州外,墨西哥湾的海面上。

后记:中国人,尤其是男人,历来不擅长口头表达感情。故我从未与母亲谈起我的感受。2003年11月,我只身回国。每晚陪父母看电视连续剧,感到无比温馨与安慰(总算尽了一点儿子的责任)。本人1967年在乡下老家上了两年小学,没学会拼音,且南方口音甚重,视中文打字为畏途。 2001年夏写了这篇短文后,一直未打出来。2005年6月和12月两次回家,眼看母亲记忆力明显衰退。遂下决心,放下手头一切工作,打出本文。

2006年1月19日于美国乔治亚州雅典小城家中

Unfortunately, nearly another two-year time has passed and I have not shown this essay to my Mom. Nor did I show this to my father, and it becomes impossible now. I shall print this out today and keep it my bag so I’ll definitely share it with my mother in my next visit. Don’t wait to show one’s feeling. 2007-11-9. Printed finally, 2-26-2008.

(以上这段英文本公众号用Google翻译如下,故译文半通不通:

不幸的是,差不多两年的时间过去了,我还没有向妈妈展示这篇文章。我也没有向父亲展示这一点,现在变得不可能了。今天我将打印出来并保留好我的包,所以我肯定会在下次访问时与母亲分享。不要等待表达一个人的感觉。 2007-11-9。最后印刷,2-26-2008.)

等我最后把本文带回家,给母亲读的时候(08年夏),她已经没有太多感觉了。父亲已去世三年了,从来没有读到我的感受。今年,我女儿上大学了,儿子刚大学毕业。虽然因工作忙,尚无空巢感,且不知如何将自己的感受告诉他们。等几十年吗?朋友,如果你爱你的父母儿女,请你今天就告诉他、她。不要等待!3-24-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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