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藓：童年记忆

门吱呀一声开了。

时隔二十多年，她再一次回到这里。

也许是重新翻修过，和记忆里的画面不大相同。

她走到窗台，记忆里，窗台上垂挂的窗帘是花色的，太阳光照射进来，似乎还可以看到花晕。

那是那个女人的最爱。

她总是爱缤纷多彩的东西，认为生命浮华，需要纵乐。

屋外又下起雨来，室内被阴影笼罩，只有借着天光才能将物体一一看清。

她站在窗台前向外凝视一番，忽然听见后方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她猛地回头，看见一个女人拉着行李箱离开的背影——

“妈妈？”

她喊出声，可再定睛一看，站在门口处的是荀禄。

“不好意思，这门有些难关上。”荀禄颇为尴尬。

她没有回应，准备向楼上走去。

七岁以前她都住在这里，比起其他人，她家境优渥，在那个物质较为贫瘠的年代，她宛如一个千金小姐，家里用得上佣人，请得了管家。

然后，她终日面对的就是这些人的面孔，他们的存在让她觉得家里是有人的，仅此而已。

蜿蜒的楼梯上挂着那个女人的照片，象征着她女主人的身份。

见不到妈妈的时候，她最爱的就是站在楼梯上凝视着这张照片。

她的美貌是难得的，自小就受无数人追捧疼爱，花团锦簇的永远骄傲地伫立在人群中心。

选择了她的父亲，那个女人开心么？

显然不是。

生下她不久，父亲就漂洋过海，在他心目中，事业，是一切。

而被留下的妻女，在这栋大宅子中相依为命。

不，被留下的妻子依然可以过着缤纷多彩的生活，她身边围绕许许多多的男人，她的男朋友太多了，多到她想不起来。

当她会数数的时候，她算过，妈妈最短三天没回家，最长一个月没回家，中间回来家里，待不到一个礼拜就要离开，每天每天都有新的活动。

她抱着英国出产的娃娃，一听到关门开门的声音都会下意识地回过头。

大厅里，佣人们的脸都是面无表情的，跟泥塑的一样，他们似乎和宅子融为一体，没有一点生气。

“妈妈，你要去哪？”

那时候她已经上学识字了，作业写到一半的时候，她听到隔壁屋的声音。

她抱着布娃娃，来到妈妈的房间。

只见妈妈对镜梳头，在她身后，行李箱行李包大箱小包地放到一起。

“我已经通知你奶奶了。”她始终没有回头，声音冷清决绝。

大概对着镜子补了口红，然后从大衣兜里掏出一沓钱，那钱被一条花色手帕包裹着，露出一块小角。

她转过身，向她走来，把钱塞到她手里。

“这里有三千块，你拿好。妈妈要走了，你乖乖地在家里等着奶奶。”

“妈妈，你要去哪里？”她仰着头，可是怎么都看不清妈妈的脸。

她摩挲着她的头，转过身要拿她的行李。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一个月后会回来么？”她问。在她心目中，一个月是最长的时间纪录。

“你……听话。”她没有回答，没有告别，有佣人上来帮她把行李拿下去，她跟着佣人后面下了楼梯。

眼见着他们往屋外走去，她忍不住匆匆下了楼。

一辆车子发动，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妈妈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一个预感在她心里升起：这次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

妈妈，不会回来了。

她拔腿追过去，可是车子扬尘而去，她怎么跑也没办法追上，怎么喊也没能让那个女人回头。

“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

“妈妈，你可不可以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