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根的女人和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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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季少女穿着黄底红花的旗袍倚栏而立,那旗袍绣着的红花是娇艳的牡丹,衣襟上有一枚刻着半朵牡丹图案的铜扣,她胸前垂着两条辫子,红唇将整齐的牙齿映得白亮,却看不清这女子的脸。
荷姨靠坐在青砖墙根一条小板凳上,闭着双眼,还在回味着那梦中的情景。如此美梦,如此曼妙少女,若能定格住多好,永远不要醒来。
冬日的阳光恰似一块渐渐融化的黄油,慵懒地涂抹在青砖墙根,照在荷姨身上。这是20世纪80年代初的岭南水乡,荷姨裹着一件褪色的蓝布薄棉袄,静静地倚靠在斑驳的墙面上。她的指尖轻柔地搭在腿上的花猫身上,花猫蜷缩着身体,正睡得香甜。
这只花猫身上长着褐色花纹,让荷姨缠着纱布的手指格外显眼。而纱布缝隙间,隐隐渗出暗红色的血痕,与棉袄补丁上细密的针脚,形成了一种奇异而又令人心疼的呼应。

01
“妈,该吃药了。” 十二岁的明丽端着一只搪瓷大碗,从堂屋里走了出来。明丽的动作轻柔而熟练,举手投足间透露着对母亲深深的关切。
蒸腾的药香,混合着灶间的烟火气息,碗底沉着几片晒干的枇杷叶,那是明丽在清晨的薄雾中划着小艇到田野里采摘回来晾晒的。
荷姨缓缓抬起头,冲着女儿露出一抹温暖的笑容。她眼角的皱纹犹如被揉皱的棉纸,鬓角的几缕白发在阳光下泛着银灰色的光,笑容里却满是欣慰,女儿的孝顺是她生命中最无可替代的珍贵。
明丽静静地看着母亲吞下那褐色的药丸,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三年前的那个清晨。
那时,明丽刚满九岁。她趴在糊着旧报纸的窗棂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清楚地看见父亲蹲在院门口,用一根草绳费力地捆住拼命挣扎的花猫,猫的爪子在泥土上划出一道道深深的印痕。
明丽的父亲,名字里只知道带一个 “东” 字,荷姨会叫他 “东哥”,村里的孩子们都称他为 “东叔”。东叔是勤快的庄稼人,为人老实本分,只是性格有些木讷,平日里总是寡言少语,默默地埋头干活。
“这畜生偷吃了家里半块腊肉。” 东叔瓮声瓮气地说道,他那粗糙的手掌,紧紧地按在猫颈上,指甲缝里还嵌着新翻的泥土。他腰间别着的竹篓沾着清晨的露水,在晨光中泛着冷冽而又湿润的光。“明丽,去灶间拿把刀来。”
荷姨突然从门后冲了出来,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几乎要贴到刀刃上。她颤抖的手指死死地抓住刀柄,手指还残留着昨夜帮人纳鞋底时扎出的血渍。
“别杀它。” 荷姨的声音细若游丝,却又像一根尖锐的钢针,直直地钉在空气里,让人无法忽视。“东哥,求你了。”
东叔的手微微松了松,花猫瞅准时机,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嗖” 地一下窜进了柴火垛。
明丽看着这一幕,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她知道,那只花猫常常陪伴着母亲,她也了解父亲的善良,明白父亲不过是一时被怒火冲昏了头。
02
岭南水乡的冬日,黄昏来得格外早。
每当夕阳的余晖洒在水面上,泛起层层金色的涟漪时,东叔便会准时出现在芦苇地开外的水边,拉上他的渔网。他仔仔细细地检查渔网的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存在的破损和漏洞。他的身影,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高大而坚毅。
半夜时分,潮水悄然上涨,水位逐渐高过了渔网。第二天黎明时分,潮水退去,东叔便会再次出现在水边。他小心翼翼地走进渔网内的泥泞地,每一步都踏得稳稳当当,眼睛紧紧地盯着地面,不放过任何一条落网的鱼。他熟练地捡起那些鱼,塞进别在腰间的竹篓里,动作麻利又果断。
大一点的鱼,东叔会精心挑选出来,拿到早市上去卖,换些钱来补贴家用,小一点的鱼卖不掉,他便会带回家吃,有时也特意留一条大点的鱼,好给家里人做一顿美味的下饭菜。
饭后吃剩的鱼骨,他总会留着,喂给那只花猫。在他心里,这只花猫早已是家里的一员。
晚饭过后,荷姨正蹲在院门口正对的墙根,细心地给花猫喂食。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如同一株被秋霜打过的芦苇,显得有些落寞。
鱼骨又长又硬,花猫每咬一口,似乎都要花费大力气。在鱼骨下方,有一块鱼尾,连带着些许鱼肉,那是东叔偷偷从自己碗里夹过去的。
“你娘心善。” 明丽正在收拾碗筷,冷不丁听到身后传来东叔的一声叹息,空气中弥漫着东叔抽卷烟的气味。“当年若不是我把她从批斗会上背回来,这会儿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明丽转过身,目光落在墙根那里母亲微微颤抖的肩膀上。在夕阳的映照下,母亲后颈那大片青紫色的伤疤显得十分刺眼。那道伤疤,是荷姨曾经遭受苦难的铁证,它像一道深深的沟壑,横亘在过去与现在之间,诉说着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
墙根下的花猫,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猛地跳了起来,对着空荡的水面发出短促而尖锐的尖叫。荷姨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猫的视线,落在远处若隐若现的竹林上。
那里曾是地主家的祖坟,在特殊时期被无情地炸开,棺木里珍贵的金丝楠木也被拖去烧了火。明丽记得母亲曾经说过,那燃烧的金丝楠木,像天边的晚霞,落满了整片竹林。
“明丽,” 荷姨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如同风中的柳絮,稍不留意,便会被风吹散。“你见过真正的牡丹吗?”
明丽停下正在擦桌子的手,疑惑地走到院门口,看着母亲:“没有呢!那是什么样的?”
母亲总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像牡丹、丝绸、留声机这些,都是她从未见过的东西。在明丽的认知里,这些东西就像天边的星辰,遥远而又神秘,充满了无尽的诱惑。
东叔说荷姨是地主家的独女,从小在深宅大院里长大,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直到被抄家的那天,她的命运被彻底改写。在批斗会上,她被人打断了两根肋骨,身心遭受了极大的折磨。
有一次,明丽在深夜醒来,无意间听到母亲压抑的哭泣声。母亲说,那件绣着牡丹的旗袍,被人用剪刀残忍地剪成了碎布,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03
“牡丹开起来,像天边的云霞一样,可美了!” 荷姨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棉袄上的补丁,那里原本应该是盘扣的位置,如今却只剩下一个空洞。
“我娘有件牡丹花样的旗袍,袖口绣着金线……” 她的声音,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苍白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明丽见状,慌忙上前,轻轻拍着母亲的背,想要缓解她的痛苦。她的余光瞥见,花猫正用爪子奋力地扒拉着墙根的土。那里,有一块青砖似乎松动了,随着花猫的动作微微晃动着。
明丽下意识地伸手去拽那块青砖,就在这时,荷姨突然像触电一般,抓住了她的手腕。明丽瞬间闻到了一股铁锈味,那是母亲咳出来的血,渗进了她手指的纱布里,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别动!” 荷姨的咳嗽声停歇后,她的眼神变得迷离起来,似乎陷入了一段遥远而又痛苦的回忆之中。
荷姨缓缓松开手,指甲在明丽的皮肤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红印。“埋了十几年的东西,早该烂成泥了。” 她喃喃自语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又带着一丝解脱。
当晚,明丽在睡梦中,突然被一阵奇怪的响动惊醒。月光从窗棂的缝隙中漏进来,洒在房间里,宛如一层薄薄的银纱。
明丽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借着月光,她看见母亲正跪在墙根下,手中拿着一把铁铲,正在奋力地掘土。铁锹与冻土碰撞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分外清晰。花猫蹲在旁边,尾巴烦躁地甩来甩去。
“妈,你在挖什么?” 明丽揉着眼睛,轻声问道,声音里还带着一丝睡意。
荷姨猛地回过头,手中的铁锹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而又突兀的声响。她的衣襟敞开着,露出锁骨处暗红色的伤疤,那伤疤像一条扭曲的蜈蚣,静静地趴在她的皮肤上。月光在她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让她看起来既像一个无助的少女,又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妪。
“没什么……” 她语无伦次地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慌乱。“我梦见你外婆了,她说…… 她说想我……” 荷姨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被一阵寒风吹过。明丽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了她,心中充满了担忧和疑惑。
荷姨渐渐平静下来,她从土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铁皮盒子。盒盖上的红漆已经剥落得差不多了,露出斑驳的绿锈,展示着它历经的岁月沧桑。月光洒在盒盖上,折射出冷冽的光。
还没等明丽看清里面的东西,荷姨已经迅速把盒子塞进棉袄里,紧紧地抱住,仿佛那是她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贝,一旦松手就会永远失去。她的手指在棉袄上反复摩挲着,像在确认盒子的存在,又像是在抚摸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
明丽听见母亲低吟着什么,那是一首从未听过的曲子,调子婉转哀伤,在寂静的夜里,缓缓飘荡,刺痛着人的心灵。
第二天清晨,墙根下的土被仔细填平,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然而,荷姨的病情却突然加重了,她整日躲在床上,眼神空洞,对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就连平日里最爱的花猫,她也不愿搭理。
明丽敏锐地注意到,母亲总是在没人的时候轻声哼着同一首曲子,原本那调子该是明快温柔的,有点像儿歌,但母亲却哼得哀伤,那种复杂的情感,让明丽感到既困惑又心疼。
04
腊月二十三祭灶神那天,荷姨突然挣扎着要下床,她的眼神中,闪烁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我要去墙根……” 她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最后一次……”
明丽和八岁的弟弟明强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架着母亲来到院子里。阳光依旧稀薄,墙根泛着青灰色的光,散发着一种冰冷而又压抑的气息。
荷姨的手在砖块上缓缓摸索着,突然,她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里带着一种解脱的意味。“找到了。” 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颤抖。
她的手指抠进砖缝,明丽清楚地听见一声轻微的 “咔嗒” 声,一块青砖应手而落。洞里,露出半截褪色的红绸,上面绣着金色的牡丹花纹,绸布边缘已经腐烂。
荷姨颤抖着将绸布贴在脸上,泪水无声地滑落,在绸缎上晕开深灰的斑点。“这是你外婆的嫁衣。”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轻快,仿佛终于卸下了压在心头多年的千斤重担。“那年我被打断肋骨,你爸背着我逃跑,我把它藏在这里。”
明丽看见母亲打开绸布,抚摸着艳红的嫁衣,展开嫁衣,露出一片牡丹玉佩。荷姨摸着玉佩,喃喃自语:“终于见到你了!”随即晕倒在地。
“妈!” 明丽惊恐地尖叫着,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扶起了母亲。东叔闻声冲出来,抱起荷姨轻轻地放到床上。
“东哥……” 荷姨睁开双眼,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丈夫粗糙的手。那双手,曾经在寒冬里为她暖脚,在她咳血时整夜轻拍她的背,给予她无尽的温暖和安慰。“谢谢你…… 这十几年来陪着我,照顾好两个孩子……”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手指慢慢松开,如同一片飘落的桑叶,带着无尽的眷恋和不舍,缓缓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那只花猫,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离去,突然跳上她的胸口,发出低低的哀鸣,它的尾巴,扫过荷姨鬓角的几缕银发。
05
东叔看着妻子闭上了眼睛,整个人瞬间僵住了。他的眼神充满了痛苦和绝望,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痛,让他的灵魂都在颤抖。
他粗糙的大手,紧紧地握着荷姨的手,仿佛这样就能把她从死神的手中夺回来,然而,一切都是徒劳。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最终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顺着他那被晒得古铜色的脸颊缓缓滑落。
明丽和明强跪在母亲的床边,哭得撕心裂肺。明丽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不堪,她紧紧地抱着母亲的身体,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母亲对她的关爱和呵护,那些温暖的画面,如今却成了刺痛她心灵的回忆。
她想起母亲在深夜为她缝补衣服的身影,想起母亲在她生病时焦急的眼神,想起母亲为了这个家默默付出的一切…… 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痛和不舍,这种痛苦,让她几乎窒息。
从那以后,东叔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他依旧每天早出晚归,辛勤地劳作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暂时忘却心中的痛苦。然而,他的脸上,却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整个人变得憔悴不堪,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他常常会在黄昏时分,独自一人坐在墙根下,静静地看着那只花猫发呆,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失落。
明丽深知父亲心中的痛苦,她默默地承担起了照顾家庭的责任。她每天都会早早地起床,为父亲和弟弟准备早餐,然后匆匆赶去学校。晚上回来,她忙着做饭、洗衣服、收拾家里,还要辅导弟弟的学习。她的生活变得忙碌而又充实,虽然疲惫,但她从未有过一丝抱怨。她觉得,自己已经长大,应该替母亲扛起这个家的责任。
在一次收拾房间的时候,明丽无意间发现了床底下那个铁皮盒子,盒上已经落满了灰尘。
明丽用手抹去灰尘,打开了盒盖,里面躺着一个发黄的信封。她打开信封,抽出一张折叠得细致的信纸,展开信纸,竖向排列的毛笔字绢秀而有力,上面写着:
“女儿,生在这样的时代无法选择,我和你父亲命数已定,你能活下去才是我们最大的期盼。我的嫁衣里有一片牡丹玉佩,是家传之宝,若遇大难可换钱粮。珍重,我的女儿,活着就有希望,我们永远爱你!”
信纸边缘有深褐色的泪痕,墨迹在某个位置突然晕开,变成一团黑色的星云。
明丽发现,铁盒最底层压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中,一名穿着阴丹士林布旗袍的女子倚着雕花栏杆,梳着整齐的发髻,女子身后的玻璃窗映出大片的红花。那应该就是母亲说的牡丹吧?花瓣层层叠叠堆到檐角,像是要把整座宅院都淹没在花海里。明丽知道,照片中的女子就是外婆。
花猫不知何时蹲在了她身旁,琥珀色的瞳孔忽明忽暗。它嘴里衔着个亮晶晶的东西,那是母亲生前最喜欢的珍珠耳坠,另一只耳坠落在地上。
夜风穿过墙根的青砖缝隙,明丽攥着耳坠看向窗外,月光正照着那片散落过金丝楠木灰烬的竹林。恍惚间,她看见穿着牡丹旗袍的女子在竹影里回眸,鬓边的珍珠坠子晃出一道银弧,转眼又被夜雾吞没。
此刻,明丽明白了生命是脆弱的,也是珍贵的,应该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珍惜每一个在一起的时刻,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家人永远是最坚强的后盾。
06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又是一年冬天。岭南水乡依旧是那么宁静而美丽,芦苇在寒风中摇曳,河水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东叔依旧会在黄昏之时去水边拉渔网,但是他的动作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敏捷,显得有些迟缓。明丽会在一旁默默地协助他插杆、拉网、检查。
有一天早上,东叔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映出了他眼角的皱纹。明丽看见他腰间的竹篓晃了晃,露出一角铜块。她想起父亲总在没人时摸那个竹篓,像摸着什么宝贝。
“爸,里面装着啥?”
东叔手一抖,柴火掉在地上,火星溅到他粗糙的手背上。他慌忙用袖口盖住竹篓口,声音比平时更瓮:“破铜烂铁,没啥好看的!”
半夜,明丽起夜时看见东叔坐在院子的墙根里,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他从竹篓里掏出个东西,放在掌心反复摩挲。明丽凑近一看,是枚铜扣,上面刻着半朵牡丹,花瓣边缘有焦黑的痕迹。
东叔忽然轻声说:“你妈当年穿旗袍时,有两个大辫子,这扣子总勾住头发。”
明丽愣住了,这是父亲第一次主动提起母亲的过去。风穿过院子,在院子棚角里睡觉的花猫突然叫了一声,东叔把铜扣塞回竹篓。
那只花猫也长大了,变得更加温顺。它常常会跟在明丽的身边,陪伴着她度过每一个孤独的晚上。明丽更喜欢这只花猫了,她觉得它是母亲的化身,一直在默默地守护着这个家。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明丽和弟弟明强拉着东叔来到竹林。那里是外公外婆家的祖坟,母亲的坟也在这里,明丽和明强在竹林前种下一片牡丹。岭南的冬天,依然有朵朵牡丹花在盛开,它们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明丽牵着东叔的手,慢慢地走到花海的中央。她看着父亲,眼中充满了温柔和爱意。“爸,妈虽然不在了,但是她一直在我们的心里。我们要好好地生活下去,让她在天堂也能安心。”
东叔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泪花。他看着眼前的花海,仿佛看到了荷姨的笑容。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花香。
昔日荷姨常常坐着的那片墙根,被东叔修了一条石凳。石凳上,有时是明丽和明强坐着说话,有时是东叔坐在那里抽着卷烟。那只花猫蜷缩着身子在石凳上晒太阳的时候,总会让人觉得在它旁边,荷姨还在。
这天,明丽坐在墙根的石凳上,看到花猫跳上了石凳舔着前爪,尾巴一甩一甩的。她看向远处的竹林和牡丹花海。
在这个岭南小乡村,冬日暖阳依旧,墙根多了一条石凳,竹林前多了一片牡丹花海,花猫长得比以前更胖了,这些与过去不一样了,但带着过往的故事,也带着希望和勇气,感觉还是原来的样子。
阳光晒在身上暖暖的,明丽靠着墙根睡着了。她梦见自己替母亲珍藏的外婆那张照片,那个倚着雕花栏杆的身穿阴丹士林布旗袍的年轻女子变成了母亲的模样,戴着珍珠耳坠,胸前垂着两条油亮的麻花辫,衣襟上是那枚刻着半朵牡丹的铜扣,母亲身后的景色变成了竹林前那片牡丹花海。
此时的母亲,正对着相机镜头笑得灿烂而温暖。明丽手中的相机“咔嚓”一声,将眼前的情景永远定格。明丽拿着那张照片,在背面仔细地写下一句话:生命虽会有终结,但爱与希望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