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手术日·记

2017-10-17  本文已影响54人  中意轩

我想,我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记10月13日星期五这一天了。

医院的保洁大妈如前几日一样,粗鲁地推开病房门,大声说着:“家属把床收起来。”一把拉开窗帘,开始拖地。空气中开始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妈妈推开了窗户,我似乎听到了鸟叫声。

窗外,天气格外好,明媚的阳光洒进来,白色天花板白色床单被罩,让病房显得特别亮。

‌爸爸带来了早饭,因为今天十点半要手术,我不能吃。而妈妈说不饿,不想吃。就这样,我们都没有吃早餐。

‌出事后一直为我奔波忙碌的姐姐,今天也来的特别早。说一定要陪我到手术室门口。

护士们来查房交班,又嘱咐了一遍注意事项就关门出去了。

病房里就剩下我们一家人,爸妈打来热水,用毛巾仔细给我擦干净身体,换上病号服。

护士又过来一趟给打了镇静剂。

接下来就是等待手术室那边来人接。

空气突然就安静下来,觉得洒满阳光的病房里亮的刺眼,我躺着,爸妈姐站着,可以听到窗外汽车驶过的声音。不晓得为什么,我突然莫名其妙的开始流泪,心里骂自己不就是一个腿部骨折手术么?这是怎么了?

妈妈过来帮我擦了擦,微笑着说:人生哪有一帆风顺的?这不是什么大事,放心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呢……

姐姐也过来安慰我说:大概咱们家人三十五六岁都要经过一道坎吧?记得我也是这个年纪做了场小手术,当时还以为……你看我后来,不也是出国做了访问学者,回来评上了教授,开始顺起来么。过去这道坎就会越来越好的……

我心里默默说,是的,一定会越来越好。

也许是上一台手术太复杂?一直到快11点手术室那边才来人过来接。

爸爸坚持要一个人推手术床,手术室的人在前面带路,走的很快。姐姐拿着我的x光片和手术让准备的物品,紧紧的跟在一边。

我躺在床上,只能看到天花板,看着天花板由病房天花板变成走廊的排气扇,电梯间的日光灯,吵杂的大厅上方的监控,阴冷的地下车库通道里的消防灯……照在脸上的灯光忽明忽暗。

我还听到因为年纪大走路不快的妈妈,努力跟在后面的脚步声。

很快到了手术楼,要进手术准备室。医生说家属止步。我努力向后面仰头做了一个笑容,也不知道家人看到没有。

进了手术准备室,一个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男医生接过了床,确认了姓名和没有过敏史之后我便被脱去了身上的衣服。只剩下白色被单。男医生塞给我四个装着白色药粉的药瓶“拿好你的药。”便坐在一边拿起通话机说了一句3号房间打扫卫生。

不知道是因为骨折的伤口疼还是被脱光了衣服有点冷有些紧张,身体一直在微微发抖。小心翼翼的握着手里的小药瓶,上边黏着一张处方单,写着我的名字,和“术中用药”一行字。仔细看看手上药瓶,写着 ……头孢钠。心里想着,这些白色药粉一会儿就要进入我的身体啦。对了,它们一定很贵吧?

等了好一会儿,通话机里传来声音。男医生站起来,推着床继续往里走。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蓝色隔板分割开的一间间大屋子,“可能每一间大屋都是一间手术室吧?”我想。

我被推到一间大手术室外的过道上。“稍等一会啊。”男医生说完便消失了。

过道有点冷,不时有穿着蓝色绿色手术隔离服的医生们走过或者小跑着过去。没有一个人看我一眼。我觉得自己就好像一件物品被放在那里。因为紧张和骨折处的疼痛,我躺在床上尽量蜷缩着身体,手里紧紧握着那4个小药瓶,它们是我唯一可以握住的东西了。

旁边的一间手术室门开了,可能是刚刚完成一台手术,两个穿着隔离衣的女医生坐在门口休息聊天。聊的内容从哪家外卖的鸡腿好吃到谁谁家买了第三套房子……平日里听来一些俗不可耐的对话,此时此刻的我却觉得好羡慕她们的生活。

我一个人躺在那里,看身边不时人来人往,突然就想起鲁迅那文字:“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是的,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煎熬的等待使得时间漫长。终于,一个女医生小姐姐走过来,确认了我的名字后对我说:“放心吧。都准备好了。”我听了觉得温暖的自己都要哭了。

过来几个医生把我推进手术室。一个女医生拿着本子,再一次确认姓名,有无病史,有无过敏史……

我听到了我主刀医生的声音,听起来格外亲切:“我看手术通知单上你是用圆珠笔签名的,得用签字笔再签一遍。”说着递给我笔,另一只手垫着手术通知书,“不好意思,手术不让戴眼镜,您指给我签哪里?”“近视啊?”“嗯嗯”

签完之后,主刀医生们开始把我之前拍的各种X光片插在一面发光墙上,听上去要最后再确认一遍手术步骤。

一个女医生小姐姐过来对我说:别动,给你打个手术用吊针。我最怕扎小针了。因为太疼没忍住,扭动了一下,针鼓了。

“哎呀,不是告诉你不要动么。你看还得再扎一针。”女医生小姐姐有点生气。

“我一定忍住。”

第二针我没动,但是又鼓了,小姐姐埋怨到:你血管怎么细的跟毛细血管似的。叫来另外一个女医生小姐姐,研究我手臂上的血管怎么扎。我真担心会被扎的遍体鳞伤。

谢天谢地,另外一个小姐姐看到了我右手上的留置针,说试试那个黄色针。终于解决了打吊针问题。

另外一些准备的医生问我“能自己上去手术台么?”

“不行啊”我尴尬的笑了笑“腿骨折了,动不了。”

“来,大家搭把手!”听声音是我另外一个主治医生“小心腿和针头”几个医生扯着床单把我抬上手术台,抽走了床单。

现在,我真的是光溜溜的躺在手术台上了。有人拿来了绿色手术被罩盖在我身上,我忍住疼感激的冲他挤出一个微笑。

又过来一个女医生小姐姐(她们都带着口罩我又没戴眼镜,实在分不清),说:现在要进行脊柱麻醉注射,会很痛,但你千万不要乱动,否则很危险。

然后让我尽力弓起身体露出脊背,这姿势让我想起了小龙虾。另外一个小姐姐按住我,开始找脊柱穴位,找到后把针头扎进去。我小声说:真的好疼。被我吃掉的小龙虾们,我欠你们的今天都还了。

“接下来注射药,会有满涨酸痛感。忍住,有异常及时说”女医生小姐姐继续嘱咐我。

打完麻药,下半身很快没有了知觉。骨折处也不疼了。躺平身体,身上开始插各种管子。

女医生小姐姐拿来一个大头针样式的针给我看,先用针头扎我一下,我忍不住叫了一下。“有那么疼么?”她有点鄙视我,我不好意思的说:我特别怕针。她又用另外一端碰我一下。说:刚才那叫扎,这叫戳。比如说扎的疼有10分,戳的疼有1分。我用针刺激你身体不同部位你告诉我有几分。

她先在我上半身扎和戳了一下。又突然在我大腿上扎了一下的样子,问我有几分?我说扎的9分吧?

“你瞎说,我是用手指头戳的你!”她很生气的指责我“你这样会影响我判断的!”说完,小姐姐貌似生气的走开了。

我尴尬的躺在那里,哭笑不得。我想告诉她是我太紧张了。

头顶的手术无影灯打开了。有人拿了块布放在我胸前,刚好挡住我的视线。

突然之间,我就睡着了。梦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变成了明媚的阳光。我好像是骑着自行车在阳光里。

等我慢慢恢复清醒的时候,手术已经接近尾声。我感觉到骨折的右腿是曲起来的,有人拿着钳子在飞快的调整里面的骨头(事后想起来,应该是在缝合伤口,幻觉中的骨头可能是缝合用的钢针)。过了没几分钟,右腿被放平。

我听到主刀医生说:好了,结束了。

我又问了一遍:结束了么?

嗯,结束了,很顺利!

接下来,我又被抬回手术床,推出手术室。按照来时的路,出了手术准备室的门,我能感觉到爸爸妈妈几乎是立刻迎上来。我叫了声,爸爸妈妈……又睡着了。

后来被推进重症监护室,接上了心电监护。还接到两个朋友打来的问候电话,迷迷糊糊中也记不清自己说了什么。就又进入了半睡半醒。

不过入夜之后,麻药过了,腿上的刀口是真的疼啊。爸妈说我疼的说了一夜的胡话。他们也一夜没合眼。

以上

就是我在10月13日手术日这一天的全部经历,每一个字都是真实记忆。

手术日,是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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