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大姐的心愿（6一7）
6 .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三儿媳又来了。又和老太太嘀咕了很长时间再走。
于是从这天开始，老太太对我又有了新规定：不可以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她上厕所我也得相陪着，守在卫生间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陪她说话；下午没事时不可以一个人出去（我有时候在小哥下班回家后，没事就出去溜达溜达，逛逛附近的大街小巷，也算了解了解上海吧！但最长不超过一个小时，事先也征得了他们的同意，包括那几位麻友也都说：去吧去吧，没事的，只是要担心点，别走迷了路）闲逛，也不可以看书，都得陪在老太太身边，给老太太捏捏肩膀捏捏手、推推胳膊腿儿什么的……
头两天，小哥见我守在了她母亲身边，以为我书看膩了！也对麻将产生了兴趣，可看我似乎对麻将又是心不在焉，那天便叫他侄儿给我拿来一副耳机，叫我戴上耳机看电视。他母亲便说：
“人家搓麻将哩，怎么可以放电视？”
他儿子告诉她：“插上耳机线，别人听不到声音的。”
“那也不好！”
他儿子还要解释什么，我赶紧说：“我不要看电视的，我不要看。”我又叫老太太孙子把耳机拿回家去了。
我算是知道了这三儿媳大概和我前世有仇，不然干嘛要和我处处过不去呢？反正这仇不是这辈子结的！
一个礼拜后的上午，她又挺胸阔步地来了。这次我决定做个听壁角的小人，看她又准备来给我使什么坏！
我的事情反正都做好了。我不再待在阳台上看风景，阳台上噪音大，辨不清她们说得话；也不去厨房门外的过道上溜达。我特意取块抹布随在女人身后停留在了小哥房里，拧亮灯，假意来抹灰尘。
她先和老太太说了一番日常话，接着就话锋一转，转到我的身上来了。
她知道我在老五房里，大概也担心我会听去她的话吧？便先问老太太：
“现在这个佣人，能听懂上海话吗？”
老太太说：“伊讲听不懂，我想也是，伊刚刚来上海一个多月头，又没人跟她讲上海话，伊哪能听得懂！”
那女人说：“不过侬阿要担心，外地人鬼来西，伊讲听不懂，或许有的话就听得懂。所以有些么子侬要藏藏牢，特别是钞票，切不可被伊看到、被伊晓得摆在哪里。侬眼晴又不好，所以一定不要让伊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更不要让她出去，万一偷点么子藏到伊同乡那里去，侬哪能晓得！”
老太太说：“其实呀，我这里也没啥值钞票的么子，也没啥钞票！”
女人说：“话不是这样讲，你讲不值钞票，没啥钞票，乡下人不是这样想，伊拉穷来西，哪样么子都好，一分洋钱也是好的！特别是安徽人，讨饭坯子，沾不得！”
听到这里，我眼睛冒起了火花，！但我咬牙压住了怒火，我要听她再往下说什么？我听得出来，她已经说顺了嘴，似乎把我也忘了，或者也不在乎被我听了去，她不会就此罢口！
果然，她的禿舌头又一路翻滚下去：
“侬一定要担心伊不要勾引了老五，伊拉年纪差不多，老容易出事体，乡下人不要面孔来西，啥事体都做得出来，万一肚皮大起来，就掼也掼不脱了……”
我已经忍无可忍，我实在不能再让她把我污辱下去，我忽地起身，几步奔向她面前去，我真想破口大骂，真想朝着她那张大扁脸，狠狠扇上两巴掌！
可是很遗憾，我天生不会骂人，更不会扇人耳光！我只会咬紧牙关屏住气，用利剑一样的目光紧紧盯视着那张大扁脸，冷冷地、一字一句地说道：
“请你不必费心了，我明天就走，我不会勾引你家老五，更不会拿你家一针一线，我不会那么贱，更不会比你贱！”
说完，我再不想看这个女人，我也昂首挺胸，大阔步走向阳台而去……
吃好晚饭，我叫小哥帮我打个电话给他姐，我说这里我不做了，我明天就走，叫他姐把我的身份证送来。
小哥似乎并不吃惊，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声：“怎么又不做了？有什么事吗？”
我正想说：没什么事，就是不想做了。可是还没开口，她母亲便搭了腔：“不做就不做呗，能有什么事？天天好吃好喝，又没什么事做，还不知足！你就去打电话好了！”
我便不再开口，小哥也没有再吭声。
那晚上，老三一家子没有再来。
7 .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正在阳台上梳头，小哥也走进阳台来，把几张钞票往小圆桌上一扔，冷冷地、没好气地说道：“这是你的工资，你数数少不少！”
我突然一阵心酸，眼泪夺眶而出！一口恶气憋在我心里实在太难受。小哥分明是误解了我，我不吐不快！于是，便脱口而出：
“我哪里对不起你三嫂了？天天晚上跑来这里烧了吃，我帮他们拣帮他们洗、帮他们收拾残局、帮他们带孩子，我有过怨言吗？你姐请我来时可说过，只有母子俩，没有别的人。这倒也罢了，我也不计较；可她为什么还要三番两次来给我使坏，来污辱我！我哪里就得罪她了？……”
我泣不成声，没有再说下去。
小哥愣怔了半晌，才缓和了语气，开口道：“你该知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家也不例外，我也是有苦说不出……”
小哥还要说什么，她母亲在房间里大声打断了他的话：
“伊要走就走吧，侬还要跟伊讲啥么子？除了伊，还怕请不到其它人阿？侬还不快去上侬的班！”
小哥看我一眼，轻叹了一口气，告诉我：
“我姐一会儿就来，你等她吧！”说完转身走了，也没跟她母亲打一声招呼。
大姐一进门，就嚷嚷开了：“怎么搞得呢？我上次来，不是还很好吗？怎么我一个礼拜没来，就要走了呢？”大姐朝我摆摆手，有意问她母亲：“老娘，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不就是老三媳妇讲了几句话嘛，她听了不开心了，就要走。”
“老三媳妇？伊又来捣啥乱子？伊不是忙吗？没空来吗？怎么又来了？”
“哪天来的？昨天？”大姐转向了我。
我不想隐瞒大姐，气呼呼地道：“这两个礼拜，他们每天都来，晚上买了菜来这里烧了吃。”
“什么？”大姐突然瞪大了眼晴，脸都白了！她转向她母亲，恨恨地道：
“老娘啊，真不是我讲侬，侬哪能就不长记性呢，把我的话都忘记脱了呢？啥人一灌侬迷魂汤，侬就辨不清是非了；把侬二两蜜，就忘记掉黄莲苦了呢！老三媳妇是哪样的人，侬还不晓得吗？伊拉每天买菜来这里烧了吃，把你们吃吗？煤气费伊拉付吗？油盐酱醋伊拉自个带来吗？”
大姐一口气问了那么多，老太太哑了口，回答不出话来了。
大姐又问我：“那女人说你什么了？”
“她叫你妈担心我，别偷了你家东西，别勾引了你家老五……”我实话实说。
大姐气得脸更白了，她看到我已收拾好的两只包，帮我拎起了一只说：“走，到我家去！”
她又叹了口气，告别她母亲说：“老娘啊，我不管侬了，侬叫老三两口子帮侬寻人吧！”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