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的漫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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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古代的生物学分类不够严格，鲸鱼，哺乳动物，造字的时候算到了鱼类中，鳄鱼、大鲵，爬行动物，也算到了鱼类中，鱿鱼鲍鱼，软体动物，也归到了鱼类中，看起来，只要是会游泳的，都可以算作鱼。除了相貌丑陋的鳄鱼，曾带给先祖比较恐怖加敬畏的记忆留下一个猪婆龙的称号外，鱼给人们带来了美味，带了了自由，更带来了希望，没有进入十二生肖实在是有点遗憾。

说到鱼，从文化名人而言，首先得说庄子。庄子和鱼的缘分着实不浅。濠梁之上，庄子见鲦鱼出游从容，于是感叹鱼之乐，与他相爱相杀的惠施反问，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再反问，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如果没有鱼做引子，怎么会有这大名鼎鼎的哲思辩论呢？

庄子看到干涸的池塘里有两条鱼，相濡以沫，深为感动，于是相濡以沫变成了夫妻同心，相互扶持，体现家庭温暖的词儿。

庄子写任公子钓鱼，用五头牛做诱饵，在东海钓鱼等了一年，遭受了无数的嘲讽白眼和冷眼，最终钓上了一条大鱼，做成鱼干，让全国人吃了一年。这鱼代表着最终巨大的收获和喜悦。

庄子写逍遥游，上来一句，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几千里也，这惊世骇俗的想象，一下子把世人惊得下巴好久都合不拢。鲲化而为鸟，变成了鹏，其背不知几千里也，其翼若垂天之云。逍遥游到底什么是逍遥，是另外一回事，但鲲鹏的想象深深地印在了大家的脑海中，过了一千年，李白还以大鹏鸟自比。后来看了大鱼海棠那部国风动画，觉得是在向庄子的想象力致敬。但可怜的庄子，拥有李白之前最丰富的想象力，自己最后却变成了涸辙之鲋，急谋斗升之水，穷得无隔夜之炊。

荀子曾骂庄子“蔽于天而不知人”，其实庄子不仅仅无心于人类社会，他连自己都不关心，或许这就是最大逍遥了。

孔夫子喜欢的鱼是鲤鱼，可能是因为鲁国不靠海，只能吃淡水鱼吧。在孔子的长子诞生的时候，国君送来了一对鲤鱼，孔子很欢喜，给儿子起名字叫孔鲤，字伯鱼。后来，又因为鲤鱼的鲤和礼同音，与孔夫子的仁和礼的主张有了发音上联系。在我们家乡，吃鲤鱼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儿，有了重要的客人才可以吃到鲤鱼，谁动第一筷子，动了鱼头、鱼腰还是鱼尾巴，都能给你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吃一条鱼，竟然吃出这么多礼仪和用餐习惯来，也的确是托了汉字同音字的福。

老杜爱吃鱼，据好事者统计，一千四百多少杜诗中，有几十首涉及到了钓鱼、吃鱼、描写鱼。老杜一直以沉郁顿挫出名，仔细看，那都是中年在长安当京漂和安史之乱后漂泊西南的诗，年轻时候的小杜，其浪漫程度一点也不必李白差。望岳中的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太有年轻人的朝气了；饮中八仙歌，把长安城里的八个酒鬼凑到了一起，漫画式的人物刻画，每次都想让我大笑一场；再看看戏为六绝句中以诗论诗的句子，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龙文虎脊皆君驭，历块过都见尔曹。但我最喜欢的一句是“或看翡翠兰苕上，未掣鲸鱼碧海中。”我常常在想，掣鲸碧海是何等壮丽的场景。骑着一条鲸鱼，奔驰在辽阔的大海上，旭日东升，泡沫飞溅，意气昂扬，无所畏惧，勇往直前。后来，看了一个叫《骑鲸者》的小众的电影，美洲的印第安人传说，当年就是骑鲸横渡大洋到的美洲。当年，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人类的迁徙，绝对是远比地理大发现更加壮丽、更加坚强，更加有勇气的人类史诗。

后来，鱼儿们游到了柳宗元的小石潭记中，“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可能当时最懂柳宗元孤独寂寞之心的，就是这些疏忽往来的鱼吧；鱼儿们游到了张志和的西塞山前，桃花流水鳜鱼肥，它们让张志和流连忘返；游到了李煜那里，让登基之前的他写下了：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游到了范仲淹的诗中，江来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它们更能体现范仲淹的忧民之心；游到了苏轼那里，让他一口气在黄州写了四首《渔父》词，所表达的和杨慎的《临江仙》的意思也差不多，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如果说，文人笔下的鱼总带有飘飘出世的隐士之风，民间的鱼则有更多的含义。百姓过日子，首先要吃饱肚子，每年最难受的时候是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所以家家都希望有余粮，所以年画中出现的胖娃娃在莲叶间抱着一条大鲤鱼就非常受人喜爱。莲，连也，鱼，余也。连年有余，这是盼望，也是希望。

男女闺房，床笫之乐，不便细说，亦不足为外人道也，一句鱼水之欢的比喻自然晓畅。民间情歌，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这民歌，如果乍看歌词，感觉和先生笔下的名句：我家后院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类似，初看浪费笔墨，实则内涵颇深，其种滋味，成年人自解。与此相关，又因鱼类多籽，故新婚窗纸，除却喜字，还往往有双鱼、串鱼的装饰，其意即希望多子多福，与《桃夭》中，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为家族开枝散叶，子孙满堂的寓意类似。

碣石潇湘，路途无限。古人离家，交通颇为不便，哪里像今天的人，开着汽车，乘着高铁，坐着飞机，朝发暮至。视频为千里眼，电话为顺风耳，古人为免亲人挂念，往往通信以求心安。鱼书与鸿雁传说便成了邮差的代名词。除了明月千里寄相思，更有鱼龙潜跃水成文。

人皆求上进，希望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在科举制推广之后，诸多学子由平民而一跃成为官吏，官方的说法叫释褐，就是脱去了平民百姓的衣服，穿上了官服；民间的说法叫鲤鱼跃龙门。跳过此门，摇头摆尾，鱼头化为龙首，身躯变长，鱼鳍化为龙爪，腾云驾雾，化而为龙。

有了这么多好的寓意，很多人就爱上了钓鱼、吃鱼、养鱼，人工培养出了摇头摆尾，憨态可掬的金鱼，水族箱里、水族馆里看到那么多形态各异、五彩缤纷的鱼类，觉得鱼真是上天赐给人类最好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