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爱,让我变得更加强大

2016-03-10  本文已影响198人  文艺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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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篇让怪兽落泪的文章。
文 ▎黎夏年
清明,这是我记忆中的第四个清明。再不是像孩子一样郊游玩耍,也不再是谈诗作画,而是在这个时节,张开青春这对翅膀,去拥抱希望。写过长长一篇杏花微雨的思忆,泪流满面,而转过身,便迎向未来。
四年了
我一点也不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从高中到大学,从高考到本科,从学生会宣传部到女子仪仗队,从我的十五岁到我的十九岁……这一路,一步一个脚印,历历在目。
2016,这是我过得最特别的一个新年,年前外婆病危让我突然从一个多愁善感的小女生变成特立独行的“女汉子”,在医院陪护的那些日子,我真真正正看到自己肩上的责任,那是不等我去转动门栓而为我开着的一扇门。
只是两个月之前的事,却像过了好久好久。
那天本来很平常,和往年一个样,我和妈妈一起准备参加外公举办的团年家宴,我和妈妈互相把彼此打扮得漂亮,出门之前,妈妈却接到外公语气沉重的一个电话。外公说,外婆的状况很不好,恐怕团年没法过了。
那天也是过年前平常的阴冷天,我和妈妈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赶到外婆跟前的时候,天色已晚,外婆房间里亮着的壁灯看起来却像是蜡烛,影子摇晃。外婆躺在垫满厚泡沫的床上,全身裹着大大小小新新旧旧的棉被,白如白蛾,只露出小小的脸,花白而凌乱的短发,眼窝深黑,隆起的颧骨挑起薄如皱纸的皮肤,嘴巴大张着,像干涸的深渊,没有办法说话。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当时的心情,不是害怕,而是,恐惧。妈妈向外公提议尽快送外婆去医院住院,外公没有同意,说要等在成都的两个姨妈回来商量一起决定。
外婆是本科大学生,还是政府单位退休干部,近十年的老年痴呆症已经把她自己的身体状况折磨成这样,除了干面包和白开水,她什么都不吃,除了自己的房间,她哪也不愿去,除了外公,三个女儿,三个孙女,她也谁都不认得。老辈在岁月里褪尽风华,小辈就在同样的岁月里枝繁叶盛,时间传承给我们的,除了生命,依然还会有磨难。
八十岁,十八岁
我怕外婆就此昏睡不醒,让外公找来了原先妈妈送给他们的手机,手机上有我为外公外婆下载的近百首金典老歌,那是属于他们的年代。我试图挽留外婆的意识,我伏在外婆床边,我说起这些歌的名字,这些歌手的名字,说起我小时候的故事,那是外婆精神还正常的时候的事,就像我小时候外婆给我讲故事一样讲给她听。可说着,我却说不下去。我想哭,独在他乡求学成长的日子好久好久,我真的好久好久,没有那么想哭过了。
妈妈见我情绪低落,将我从外婆床边扶起送出了房间,也是怕我惹哭了外公。我其实能理解外公的顾虑,我不敢附和妈妈提议送外婆去医院,因为我也清楚外婆的精神状况紊乱,严重不配合,这么冷的天强迫把她送进医院,外婆她根本折腾不起。
我在客厅静了静,思量着,便出门去给外婆买葡萄糖来。
我又走在外婆家门口那条笔直的深巷上,从小走到大,脚下的路每成了坑坑洼洼大大小小的水潭,又重新铺,这路也铺了好几遍。该是家人一起逛街购物一起囤积年货的时候,我一个人只拿了一罐不起眼的营养葡萄糖。我接到小小的方方的购物小票,像站在夏天绿荫正浓的树下,伸出手接到一片冰凉的雪花。
回到外婆家的时候屋里的计温表只有8℃左右,和外面一般冷。妈妈用小勺将兑好的葡萄糖水一滴滴在手背上,又一点一点喂进外婆嘴里,轻轻润湿外婆的嘴唇。可不出一会儿,外婆却又使劲甩头把葡萄糖水都吐掉,皱着眉头,紧闭双眼,嘴巴狰狞的快速不断地张合着。我们没法理解外婆的表达。外公说,那几天天很冷,他去给外婆加了几次棉衣都被外婆脱下丢开,给外婆盖了几次被子都被外婆拉开,这么冷的天,外婆坚持只穿身上那一件毛衣一条秋裤,只盖小小的小棉被,那小棉被还是我小时候在幼儿园时盖的被子。定是这样引起的感冒,才会突然成了这样。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们祖孙三人都聚在外婆床前,我的个子空空的高出妈妈半个头,与外公比肩。
再次从外婆家出来的时候是和妈妈一起回家,我们同外公商议过后决定再观察一晚外婆的情况,如果明天还是如此,立马由我们送去医院,有任何责任风险妈妈都独自承担。年至半百的妈妈虽有着年轻乐观的心态,身体也日渐衰老,膝盖越来越不灵活,上下车我扶着她,整个车程我都望着窗外想着很多事情,很少转过脸,也怕转过脸来,被妈妈看见我想哭的样子。我在成都的这些年,所有的委屈心酸都化成沉默坚强,本想着这寒假回来也可以跟外公好好聊聊天,如果外婆好好的,她一定也会听我说,也会心疼我。我并没有成长在一个多么温馨美满的家庭中,渴望着被多人关爱呵护的自己,那一刻却觉得自己不应该。不管从前怎么样,现在除了越来越坚强,别无选择。
那天晚上我没怎么睡着,第二天听到妈妈很早就在给外公通电话,问外婆的情况。那时天蒙蒙亮。
外公说,他昨晚坐在客厅守了外婆一夜,很不容易喂了水和少量的面包,半夜一听到有动静马上又去外婆房间看看,外婆还和昨天一样。昨天已经跟在成都的两个姨妈通过电话,说了外婆急病的情况,两个姨妈商量决定如果外婆确实病重,三天之后腾出时间从成都回来看外婆。那是外婆的长女儿和小女儿,妈妈的姐姐和妹妹,我的两个姨妈。外婆的三个女儿大学毕业后,也就只有我妈妈留在家乡,留在她的身边,结婚,生子,让她看着我长大。
第三次走在通往外婆家的长巷,天气好了很多,格外地出了太阳,光线明媚。我和妈妈心里舒缓许多,认为这是外婆康复的好兆头,步伐也加快了许多。
第四次走在外婆家通往街区这条长巷是在救护车上,临走之前我嘱咐外公好好在家休息补眠,手里抱着外婆的被子杯子棉鞋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救护车开进院子里的时候,周围挤满了向车里望着的老老少少,那些目光和阳光一起透过车窗玻璃,洒进外婆半眯着的青玉石般的眼睛里。那是我第一次坐上救护车,我握着外婆皮包骨头插着输液针头的手,就像握着十多年前在外婆家门口院子里,小小的我亲手种下的那棵现已高过三层楼的银桦树树枝,那时候的我并不会知道,我只是把捡来的种子埋进土里,它却会生根发芽,直攀云霄,开枝散叶。
外婆躺在车里狭长的担架上,还是要把妈妈刚给她穿上的棉鞋挣脱,还是要不断伸手去拔掉氧气鼻吸和输液针,我和妈妈不敢用力去抓外婆的手,只能尽量轻一些地捧着,那双带大三个女儿和三个孙女如今骨瘦如柴又经脉透明的手。一路上我说着,跟外婆说:“外婆不怕,我们出去玩,我陪着你,出去看太阳,不怕,我就在这,我们一直陪着你……”
送到医院下车的时候,我真的很感谢那天的天空是一望无际的晴空蓝,那是我最喜欢的颜色。外婆躺的担架被从车上抬下床的时候,我竟希望时间能再多停留一会儿,已经好多好多年,外婆足不出户,好多好多日日月月,她不曾见过晴天。我在前面拉着床栏,妈妈在后面推,进了医院妈妈被叫去办手续,我就留下来,一直握着她的手。医院房间没有床位了,外婆就被安置在过道上,配备的心电图仪器需要在外婆身上安上更多的线管,起先外婆总是昏昏沉沉的,还不太抵抗,我在过道床边陪着外婆,医生走过来询问我病人的情况。第一次我以家属身份正式的面对医生,说实话我并不紧张,我心里知道,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我应该做,也应该会做的。
我们陪着护士给外婆做了简单却艰难的检查,初步诊断结果是常年老年痴呆症和重度营养不良,由于现在意识不清被归为重症患者,需要直系亲属签署病危通知书,和家属24小时陪同协议。只有妈妈签字。
傍晚我去买了我和妈妈的两份晚饭打包回来,我说:“妈,今晚我留在这守着外婆,差不多你给我留二十块明天早上吃早饭就够了,然后明天中午你吃了午饭来换我回去,我回去洗个澡收拾点东西就过来。”那时我感觉我更像妈妈的一个儿子,而不是女儿。我其实也从未经历彻夜照顾别人,但我很清楚我不想让妈妈再受累,有两个人轮班来总比两个人都休息不好的强吧?妈妈的确很疼我,她一直说一个小孩家家的怎么可能让我来照顾,说这些都是大人的事,说一个女孩怎么能让我一个人晚上留在医院,说不行要和我一起留下来……我怎么劝妈妈也没有留下我走,那天晚上我们来得匆忙什么也没有带,过了医院接热水的时间,我捧一捧冷水洗了脸,想想,其实跟在学校早上起来洗脸用冰冷的水也是一样。
晚上我和妈妈挤一个小床躺一会儿,大概是失眠吧,大概也是冷水洗了脸,整个脑袋都在发烫,凌晨四点,妈妈还在看外婆输液袋里的液体还剩多少,我从走廊经过一架又一架病床去上厕所,也去透透风。我从来也没有什么良好的睡眠细胞,一般如果在学校集体宿舍,没有绝对安静的睡眠环境我都会失眠到很晚。现在在医院陪护外婆,也是值得了。
我想起寒假不久之前的元旦节,那已经不是第一次我一个人留在学校寝室过的三天,我想起那三天感冒加眼睛发炎的自己,就这么翻着书,查着资料,就这么一字一句地,用元旦这个假期,留在学校完成了自己的自考本科毕业论文。我想起那时候一个人在寝室吃了药,躺着看手机上有朋友各自回家过节的动态,多开心,而自己呢?偏就这么与众不同,对本科知识的含金量似乎也是一种执念,为这个目标,不止,不愧,不悔。我明白,独木成林,我另一只手伸向未来。
后来的三天我和妈妈推着外婆在医院东奔西跑做了详细的检查,外婆因为感冒肺部感染还是没法和我们正常交流,可能是一袋接一袋的输液起了效果,睡醒的外婆还有力气跟我们“对着干”了,不仅随时要拔掉心电图感应线,拔掉氧气,甩开被子,还能张牙舞爪的气走来给她量体温量血压抽血的小护士们,表面是我们得向医护人员们道歉请求她们体谅这样的特殊情况,在心里我开心的是外婆精神总算好了些。外婆自己下床上厕所,那是我第二次流泪,那眼泪的温度,来自心脏。
第五次走在那条走了十多年的长巷,是和外公一起拿着外婆住院要用的衣物去医院,我把它们收拾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提包。我说:“外公,不要担心,两个姨妈在成都赶不回来,我还在这,孙女也是女儿啊。”从夕阳吹来的晚风轻悠,吹过我的发梢,也吹过外公眼角的阡陌,外公笑了,望着我,望着远方。
那些日子我似乎重新对幸福有了一种新的感知——爱人各所,无疾而终。人们穷极一生去努力的追求的超越的,最终只不过是希望自己所爱的人和自己都能过的幸福,无关贫穷富贵,只要健健康康,相亲相爱。
我想起我在学校宣传部这些年熬过的夜拿过的奖状,想起我在女子仪仗队流过的泪和扛过的枪,我想起那时候真正理解什么才是凤凰,那是来源于内心一种强大的信念,凤凰浴火,涅槃重生,光耀生世,不灭不休……我想起我起早贪黑永远都在本科课堂的第一排座位,想起我一关又一关,一科又一科通过的统考校考,想起我曾在计算机等级考试之前日复一日用上自己的休息时间去练习,想起我的军训,那些全都是我脚下走过的坚强,和过去那个天真而又情绪化的小女生不一样。
第六次推着轮椅走在送外婆回家的路上,外婆已经出院了,我们全家人在病房里过了年,有说有笑,即使外婆并不知道我们为她做了什么,即使外婆并不知道,现在已经是2016的新年了。我们依然团聚,依然幸福,依然身披阳光。
人出生,成长,成熟,衰老,终将消亡在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那个人脑海里,我们什么都带不来,带不走,唯一在乎的是,我们曾在我们各自的人生中怎样的生活过。等到有一天,我也会像我妈妈一样日渐衰老,在那个时候,我会想起我的青春,在我脚下的每一步,十六岁,十七岁,十八岁,十九岁……我曾告诉过自己,每一个今天都是昨天寄予希望的未来,而每一个明天都是重新开始,每一个努力的成果都是印记,只要我的脚步未停。
等到有一天我会像我外公外婆一样满步蹒跚,遇过蝴蝶,也受过风暴,也许是在走出了森林里宽宽窄窄平坦崎岖又纵横交错的迷宫那天……我想我会一直很坚强,因为我懂,在这万千世界上,好风景依然多的是,夕阳依然是平常事,然而每天眼见的,永远不相似。当那个时候,我希望我能够用我满载而归的人生,将这份希望和能量,传承给更多的后世新生,因为,我始终珍爱自己,爱我的亲人朋友,爱这个世界!​


*文艺阅读专栏作者,怪兽的好朋友。原名:刘艳琳。95后双鱼座女,喜欢旅行,喜欢拍照,喜欢蓝天白云。是一位爱旅行的漂亮范儿。(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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