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狗

小时候最喜欢的事情之一就是听爷爷讲故事。

夏天在门口或院里乘凉时听，冬天钻进温暖的被窝里听。

听岳飞传，听杨六郎，听杨香武三盗九龙杯，听薛仁贵征西。

有连续多天连续不断更新的，有单个故事情节的。当然还有实在找不出新鲜内容，顺嘴编出来的。

有个故事是冬天里，特别是进入腊月后被不止一次讲到的，那就是“腊八狗”系列。

因为喜欢听，被缠着多次“点播”，所以其中不乏顺嘴编出来的情节。

尽管我偶尔能听出其中破绽，但是始终坚信“腊八狗”是真实存在的。

时间是固定的：腊月初八早晨天不亮亦或黑咕隆咚的时候。

地点也是固定的：村东头生产队打谷场。

人物也固定不变：第一人称，即爷爷本人。

发现腊八狗的位置哪儿都有：草垛里、水沟旁、墙根下、碌碡边。

其中，碌碡附近发现概率最大。

可能是为了增强故事感染力，也可能为了彰显腊八狗之珍贵，找到腊八狗并非一蹴而就那么简单。比如说需要骑在碌碡上忍受数度寒冷，然后腊八狗才肯钻将出来。

美好时光总是短暂。腊八狗也不例外。尽管爷爷把腊八狗描述的万般可爱，但是最后，当太阳升起的时候，腊八狗就会消失不见。如果想再次看到，只能待到来年这一天。

这有点像西方童话故事中的美人鱼，没能成为王子新娘的她，当东方第一缕阳光升起的时候，变成了泡沫；又有点像东方神话故事中的牛郎织女，每年只能相见一次。

越是这样，越加引人，吊人胃口。每每听得我心痒难耐，恨不得快点腊八，恨不得快点天亮。不，天不亮。天亮了腊八狗就不见了。

每到腊月初七晚上，我定要缠着爷爷，要他明天早晨务必早早把我叫醒，一起去打谷场“邂逅”腊八狗。

爷爷却总是说：“只有大人才能看到腊八狗。你现在太小，要是去了，你自己就会变成腊八狗……”

我失望至极！如此美妙的场景为什么要将天真的孩子拒之门外？为什么大人就变不成腊八狗？

我盼望快快长大，盼望早日见到憨态可掬的小腊八狗。

突然有一年，我意识到了什么：在“腊七腊八，冻死俩仨”的凌晨，空旷的场院，骑在冰凉碌碡上苦苦等待无果的我，失落地从碌碡上下来行走的那一幕，不就是活脱脱一个“拉巴狗”吗？

这一刻，我好像真的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