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如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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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自网络 侵权则删很多年后,我还是无数次回忆起那天。
“自此以后,你就是朕的香妃了。”紫檀座上,他看着我说,而端妃就在他的身侧。
为什么封我做香妃呢?我既无熏香的嗜好,也不擅调香,就连端妃看向我的目光,也是迷惘中透着些些的凉。
直到如今,我倏忽才明白,帝心的凉薄,或许就始自那一刻。
我是昭平十五年入宫的,教习嬷嬷们看到我的那一刻,说我就像御花园里的花朵,明艳、婀娜。
她们说任何人看到我都会动心的,我的美丽就连女子也无法逃脱。
那时的我还是天真浪漫,一双眸子平静无波。
我说:“那皇上呢,他也会么?”
嬷嬷们顿了顿,“皇上自是不同的。”
我不明白皇上有何不同,况且太后也同我说,天下男子都是一样的,只要我肯下功夫,他们都会神魂颠倒地走向我。
紫檀座上,太后问我“每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入宫,都是带着欲望的,你的欲望又是什么呢?”
我说“自然是为了个人的荣光,家族的荣耀。”
太后听了,却摇了摇头,“不够。”
不够么,入宫时,阿玛、额娘都是这么叮嘱我的。
我又想了想,眼睛不由自主地睁大,“为了皇后……皇后的宝座……。”内心深处有些不大敢说。
太后摇了摇头,“还是不够。”
当皇后还不够?据我所知后宫最大的就是皇后了,莫非还有比皇后更大的吗?
太后身边的嬷嬷好心提醒我,“主儿往自个儿身上想。”
往自个儿身上想?我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我最近倒老是想起教习嬷嬷们的话,她们说我的美丽会让所有人心动,可唯独皇上是不同的。
哈,我想到了,“我要那个权倾天下的男人爱上我。”话一出口才觉察出自己的失言,双腿一软赶紧跪下去,头都不敢抬。
高座上,我却听到了太后的笑,“这份桀骜,哀家喜欢。”
临出云慈宁宫门时,太后告诫我,“切莫自己先动了心。”
虽然平日里我算不得聪慧,可我也清楚,自打进宫的那一天起,我就是太后准备好送给皇上的一件礼物,一切都做不得主了,哪还有什么心可动?
如果不是寝殿的枯寂与寒凉,如果不是我被勾起的对阿玛、额娘的想念,如果不是行至半路,若玫突然说夜风寒凉,要回去替我拿披风,或许,我不会一个人走到那红梅树下,也不会遇见皇上。
私下里,我曾无数次幻想过,那个我倾尽一生要嫁的人,到底是何模样?
想到这万里江山,想到满朝的贵胄臣子,我猜测那个位列九五之尊的人,眼眸中一定藏着极深的智谋与城府。时刻担心被身边的人算计,或时刻思考着如何去算计别人,一定让他年轻的面容上神采尽失,布满猜疑与阴郁。
然,红梅树下的那张脸是个意外。
他的五官完全彰显了太后年轻时的美貌,但是浑身上下,又散发着一种淡淡的疏离感,就像九天之外的神之子,不知哪一世,恍惚落入这里。
“你是……”
“臣女齐佳氏萼云。”
“怎么会一个人来到这里……”他轻轻回眸看了一眼我身后,发现并没有人跟着。
“婢女怕我冷,回去取披风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只可惜清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我小心地跟在他的身后,看着这一树树的红梅,看着他的略显文弱身影穿梭在红梅中,有过一刻,我希望他指尖轻抚的一株红梅,是我。
太后告诫我不要动心,我也早知一入后宫,身不由己,可是我就是想靠近红梅林中那个纤弱的、疏离的影,我就是想跟在他身后,看一场红梅映雪,清冷孤绝。
太后正式将我引荐给皇上,是在那一年的除夕夜宴上,高座上,皇上貂皮端罩已去,一双眸子微透着酒醉的迷离。
而大殿中央,我一曲软舞《绿腰》,旋身摆袖间,尽显柔美飘逸,多少人看得如痴如醉。
就连太后也说,“今夜这倾城一舞,与哀家初见你时,判若两人。”
是啊,因为有了情丝,我再也无法变回当初那副不知愁郁、天真烂漫的模样。
我期待能从皇上的眸中探到一丝欣喜、惊讶,我期待能听到他不无赞叹地说出“没想到那夜与朕一同漫步红梅林中的女子,如此擅舞。”
但,没有,他只是饮尽了杯中酒,说“既是太后引荐的人,就留在朕的身边做个贵人吧,封号柔。”与那些被当做礼物一样献上的女子,并无分别。
若玫扶我入座的时候,我恍惚觉得这光辉璀璨的大殿只有一个伤心之人,看着皇上一盏接一盏,毫无兴致地独饮,或许他也是,只是他的伤心不是为了我。
至于我封香妃那是六年以后的事情了,端妃被赫舍里氏所冤,罚了禁足,我曾为她求情,事后查明,皇上以此晋了我妃位,但却不知为何突然改了我的封号。
当时端妃就坐在他的身侧,望着那高傲如梅花的女子,我心中有过一刻由衷的钦佩。
听说曾经她与皇上生了疏离,而佟佳氏却因父兄得力,得到盛宠。在佟佳氏精心的设计下,她被逼入绝境,痛失唯一的公主,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曾为了求得庇护,对皇上有过一刻的假意逢迎。
而如今,皇上亲封我为香妃,她也没有一点宫中姐妹的虚情,冷傲的脸上,除了疏离,再难看出更多的感情。
从咸福宫出来,我不由得想到当年佟佳氏被赐毒酒,眼下赫舍里氏也是废入冷宫。端妃看似恩宠不多,莫非……我的眼前已闪过咸福宫中那一瓶又一瓶的红梅。
镜子前我问若玫,“还记得那一年我与皇上共赏红梅是什么日子吗?”
“奴婢记得。”
“去查,务必查清那段时间都发生过什么。”
“是。”
“慢着”我唤住了若玫的脚步。
“顺便打听一下端妃有何熏香嗜好。”
“是。”
我曾无数次回想过那夜与皇上漫步红梅林中的情景,那夜他清冷得让人难以靠近,细细回想他脸上的神情,或许还隐隐透着一丝丝伤心,看似并不汹涌,但却是入骨的,除了满园的红梅,无人可以抚慰。
纵使万般不愿,真相还是浮于眼前,那一年的梅林初遇,终究错付。
若玫说我与皇上初遇那的一夜,正是五公主薨逝的第七天,皇上曾去咸福宫看过端妃,但是端妃不肯相见。
若玫还说端妃素来不喜熏香,唯一钟情的便是梅花清香,可是梅香难存,皇上便亲自翻阅调香古籍,制了梅香,以悦端妃。
原来如此,我连笑都透露着无力。
那夜红梅林中怪不得皇上对我无动于衷,原来他心里一直念着端妃,他小心翼翼地抚去红梅瓣上的雪水,是不是恍惚有一刻,心中也在抚着端妃那经历丧女之痛的眼泪。
他封我为香妃,也不过是为了刺激一下端妃,他不过是忍受不了她的冷漠与疏离,不过是想让她记得,自己曾经费尽心思为她调制的梅香。
那么,齐佳氏萼云,就要永远活在端妃的阴影之下吗?
我不怨他心悦端妃,怨只怨,他心之所钟,别人半点都无法分享。
宜嫔向端妃献了一卷心经,而心经有毒。追根溯源,皇上终是查到了我。
“为何要如此,为何你们都容不得端妃。”那是第一次,他的目光如此深刻地落向我,可是除了厌恶与痛恨,再也没有更多。
或许是真的心灰意冷,我听到自己近乎癫狂的笑,我说“可有一刻,有一刻记得,那年雪夜,妾身曾伴您漫步红梅林中,看树树梅花若舞?”
而他脸上顷刻的惊讶好似听错,“朕何时与你赏过梅花,红梅是端妃心爱之物,容不得他人玷污。”
临去时,他问我还有何心愿,我摇了摇头,再没有了。
一口将毒酒饮下。
若真的要有,我便只想手里握一枝红梅入葬,只可惜那是端妃最爱的花,他到底是不肯的吧。
合眸的刹那,我的眼中,还是那年的他,在树树红梅林中,眸光清冷,让人一见难忘。
若有来世,我愿他还漫步在红梅林中,而最初的最初,我必要先端妃一步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