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的角落——脚夫
文|阿宇
读骆驼祥子的时候我才初二,但我见到现实版「祥子」的时候,却已是大二了。
北京的冬天并没有我家乡那么冷,但是零下七八度的温度,再加上五级西北风,也确实不会要骑车的人好过。
但是,总有人要过下去,总有人会过得去。
那天从电影院出来,已经过六点了吧,冬天黑的早。路灯都亮得有些炫目,尽管天还没有黑透。虽然看《老炮儿》看得我热血沸腾,扑面而来冷风还是给我吹了个透心凉,只想飞回我那温暖的小窝。
影院门前便是一排载人的三轮车,我寻思就近叫一辆回去,径直走过去来到一辆车前,隐约觉得这辆车有些不同,却又没能很快想清楚为什么。
「自行车您这是?」我问师傅道。
「恩,对,您去哪啊?」
我噔地震惊了,在这个滴滴叫车的电子信息时代里,电动三轮的存在已算倔强,而人力三轮儿在我家乡那个六七线的小城里,都没有听过的,在帝都却见了活物,无疑是神样的存在。
「师傅,去北理工多少钱?」
「十块钱,走不?」
拉车师傅的声线,就像北京冬天的天气一般粗砺与苍凉,但语气却是商量的语气。正常电动三轮的要价怎么也得15元吧。
「行,走吧。」我抱着体验的心态上了车。
车棚子没有门,两边都是麻布袋做成的帘子,我上了车,师傅便用夹子夹紧帘子,我借着这会儿功夫打量了下师傅穿的藏蓝色的厚棉袄,驼背让本身就不高的他显得更矮小,灯光昏暗看不清脸,我只得将他自行脑补成骆驼祥子老年时黝黑的模样。
我加上那铁皮车棚,估计得有200斤了吧,但这车棚最多可以坐两人,难以想象这是怎样的脚力。
那一瞬间,感受到了人的脆弱与渺小,也发现了人的顽强与伟大。
那段路有一段是很长的上坡,透过车棚前的玻璃,我看到他s形扭动的姿势——是那是自行车赛冲线手冲刺时的动作——这姿势却没能让车有赛车的速度,只是在寒风中勉强前行。身边无数辆自行车超过我们,我都快想说我下来步行,您休息休息了。一个阿姨从我们旁骑过对他说,「今天有活啊,加油!」看来师傅在这拉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试着去想象寒来暑往,一个人拉车烈日下汗水的黏腻,寒冬时西北风吹进脸上龟裂的口子里……孤独是一定会有的,更难熬的,怕是他人的误解和身上所背负的难以言说的负担吧。
我们最终还是挨到了终点。到了校门口,天已基本黑透了。师傅执意要拉我进到宿舍楼下,那一刻感动的想以后只做他的车,尽管最后还是一张钞票,两声谢谢,各奔东西,天涯路人。
小时候看到家乡那些画有残疾人标的电动三轮(我家只有残疾人有残疾证才可以开电动三轮拉人)总觉得他们都是角落里的人,都是有故事的人。只可惜他们只负责把我们送到目的地,而鲜有人讲故事。
那辆在帝都的人力三轮车,自然该是当之无愧的「角落的角落」了吧。
在写这篇《脚夫》以前,我已写了几篇故事,他们都关乎那些身边的透明人,有的无关痛痒,有的遭遇误解,有的受人歧视……如嗯,在这芸芸众生中,我们都是不起眼的角落,那他们,便是「角落的角落」吧。
所以我想再写一些故事,把他们集结成一本书——《角落的角落》
而且《脚夫》便是《角落的角落》中的典型,我想用它来做序,是当之无愧的。
如果此刻您读到这里,有兴趣继续读下去的话,我希望您能设身处地去感受,和主人公们一起去经历那些尴尬,误解与痛苦,而不是抱着一种「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心态。
因为,是人都有可恨之处,与光辉还是可怜无关,鲁迅先生当初这句话被太多的人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了。
生命的存在,总该有它的意义,即便他身处角落的角落,我坚信着这一点,所以我决心写这样一本书,写下这些故事。
如果我们开始关注了角落里盛开的蔷薇,发现其实她很美,那么为什么不也试着关注一下角落的角落,那一簇簇丛生的灰突突的狗尿苔呢?
还记得前年我写了一篇《班级的角落,那些人是否可有可无》,当时我很激动,写了很多感性的话,结尾我这样写道——他们,终也不会成为我们。
也许狗尿苔永远不会长成美丽的蘑菇,也不会变成可食用的香菇不能吃又不招人待见,在角落的角落里吸收狗尿的养分。可那又怎样呢,在某个夜里,他为一只过路的蚂蚁遮过雨。
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