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俗

过去，农村里姑娘出嫁，是要哭嫁的，一说是难舍亲情亲恩，二说将来生的孩子不会是哑巴，三说哭得越心伤，娘家和婆家的日子越红火。杏花出嫁时，和爹娘抱着哭成一团。梅花很不屑，都什么年代了，还哭嫁？俗！

果然，梅花出嫁时，愣是不肯挤出一滴眼泪来，虽然梅花嫁得比杏花远多了。

隔三岔五，梅花小夫妻会开着小汽车回娘家。梅花觉得，出嫁前后没有区别啊，只是晚上睡觉时，不需要妈妈放热水焐子了，身旁有个给自己暖身子的人哩。

梅花的爹得了坏病，梅花回家的次数更勤了。

梅花的嫂子也回来了。哥嫂在镇上买的房，经营个日杂小超市，一直忙，只有米袋子见底时，才抽得出空来回趟老家。

“我娘家村上的一个丫头，都结婚了，还三天两头往娘家跑。你跑就跑嘞，怎么还跟自家男人睡一张床上？万一娘家人有个三灾四难的，你担得起这个责啊？我看这个丫头的老娘也不得料，不晓得嫁出门的姑娘泼出的水，不作兴在娘家和男人睡一起啊？”嫂子粗音大嗓门，甩出去一大串质问，噼噼啪啪，冒着烟，散发出浓浓火药味儿，手上搲米的动作却不见慢下来。

娘绷着米袋子，黝黑的脸有些红了，喃喃：“我家梅花是写了租房契书，封了红封子的……”娘是个老实人，她的动作明显地僵硬了。

嫂子转而笑嘻嘻：“老娘你是谁啊?通庄都晓得你有料有干的，哪会像我们村那样的二佰五上人?我们村那丫头哪能跟梅花比啊，我家梅花是喝过墨水读过书的，她怎么会给娘家人招灾带难呢？更何况老头子得了这病，梅花怎会不明事理呢！”

梅花站门外发了会呆，默然走开。

梅花最怕在乡间开夜车了，小路狭窄而暗黑，当晚，梅花却执意赶回去，娘虚虚挽留了几句，声音飘飘渺渺，游游离离的。

看着渐行渐远的娘家，看着笼罩着的一团黑暗，梅花长吁一口气，心中竟莫名地踏实了。

入夜，梅花做了个梦，梦见又回到了出嫁那天，她也随俗哭嫁了，哭得大雨滂沱，哭得昏天暗地。

随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