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少女（11）

激动的老爷爷赶小鸡仔似地，将他们二人赶至楼上，吴枝才能得到百波的一个眼神，她仗着自己比百波年纪大力气大脸皮更厚，拽着百波两根竹竿似的手臂往两边抻。百波一张寡淡的脸都狰狞了，前后左右点头，硬是找不到一个能往里钻的、抽象的洞。最后两个人都精疲力竭了，吴枝喘着气，断断续续地才把话说完，以至于她把末尾的一个疑问字说成了降调，“让我帮你把戒指找回来，好吗？”百波皱着眉头，生气地拍了下自己的腿，咕哝道：“明明就是你给弄丢的。”

吴枝没听清，歪着头将听力更好的左耳对准百波，“说啥？可以再说一次吗？”百波觉得吴枝在戏耍自己，伸手将吴枝的头往后一退，他自己借着反作用力跟兔子似地蹦出老远，躲进自己的房间。吴枝的鼻子差点被猛然合上的门砸出鼻血。

吴爸爸被百爷爷拉着一起去泡茶喝了。吴爸爸见吴枝和百波往楼上跑，担心吴枝莽莽撞撞地会闯祸，试图跟着他们，他使劲往楼上瞅，却被百爷爷拍了拍肩膀，叹着气说：“你家小姑娘生的好，性格活泼，人也活泛。”吴爸爸倒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夸吴枝的话，可他每听一次，心里便会像是被针扎了，又痛又麻，却又没什么办法缓解这种疼痛，只能暗自祈祷时间会带来奇迹，让一切伤痛不治而愈。百爷爷却没给他机会解释太多，一扫之前病怏怏似的疲软状态，精神矍铄地邀请吴爸爸品尝他新入手的普洱，“让他们小孩子自己玩，我们自己找乐子去。”

他们哪里知道，在他们沏茶品茗的时候，吴枝被百波拒之门外，此刻正百无聊赖地蹲在人小男生的房门口，时不时抬头看看从过道尽头飞过的无数红色小精灵。凭着吴枝丰富的经验，她觉得百家很奇怪，像这样靠近山野的地方，鬼魂和精怪应该都很多，可是自从她和爸爸上了开往百家的这条路，一路上都很安静。等进了爬满青藤的院门，却能看见形形色色的精怪，吴枝小心翼翼地不触碰到枝叶，生怕会将某个草绿色的精怪给抖落了。她无法和精怪交流，它们像是她生活里的一幅幅动态的画面，所以在她的心里这些精怪全都是一个名字。走进百家房间，除了在二楼这过道上看见了长着红膜翅膀的精灵，却没在别处看见不寻常的东西了，更让她奇怪的是，这是她第一次听见精怪的声音，振翅的声音。但吴枝转念一想，这其实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脖子酸了，吴枝低头，一只手揉着脖子，然后扭头去敲百波房间的门，想起百波畏缩的眼神，愧疚再次抓住了她的心肺，让她整个人都不舒服，于是她很认真地对着门道歉，希望门那边的百波能听见，给她做出补偿的机会。此后，她终将从百波身上体会到挫败感。直到日暮黄昏，倦鸟归巢惊起无数单薄的云，脚边的尘埃被夕阳隐去了踪迹，那道厚重的门依然紧闭，像是一个冷漠而又认真的卫士，执着地横在里外之间。楼下传来吴爸爸的呼唤，吴枝匆忙地应了一声，跑到楼梯口的时候，她鬼使神差地回了下头，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随着吱呀声，门打开了。门框边沿是百波探出的毛茸茸的脑袋，“你说了要帮我把戒指找回来的，对吧？”

吴枝坚定地点头，“我一定说到做到。相信我吧。”她看见小精灵停在百波翘起的一撮头发上，可百波似乎并未察觉。她酷酷地拍着胸脯打包票，等吴爸爸又喊了她一声，她开心地笑着和百波挥手作别，风风火火地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