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低语

陌生人

2018-11-18  本文已影响66人  涟漪轻散

  一、

  这天林芊正在上网,一打开网页,就见首页标题上明晃晃地写着“大学生因抑郁症跳楼自杀”十一个字,刺得她眼睛生疼,微微颤抖的手控制着鼠标,使光标在这个标题上停留了许久,终于既像是决绝,又好像是怕染上什么瘟疫一般,迅速地把光标移开了。

  她的情绪似有波动,深吸了一口气才渐渐平静下来。正当她准备浏览下一个网页时,QQ的企鹅头像不住地闪动起来。她点开企鹅头像,却不是对话,而是一个好友申请,Q名叫“陌生人”。这个帐号她从不认识,正打算拒绝,却在看了验证消息后改变了主意。那验证消息上只短短写着一句话:你快乐吗?

  林芊心里泛起一股寒意,这个人是谁?他又知道些什么?他想干什么?这些都是林芊迫切想知道的。于是光标从拒绝转向了接受,并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去。

  几乎在成为好友的第一时间,林芊就发出了一条消息:“你是谁?”

  对方很快有了回应:“一个陌生人。”

  林芊几乎在一瞬间就认定了这个人的险恶用心,她的手指重重地敲打着键盘:“你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加我?”

  “没想干什么,只想陪你聊聊天。至于为什么加你?不过是随意的周边搜索罢了。我怎么觉得你很紧张?一个陌生人而已,你想加就加,不想加就删了。纠结在这个问题上没意思吧。你要是愿意,我倒是可以陪你聊聊别的话题。”

  “那你为什么要问我快乐吗?”这才是林芊最关心的话题。

  “没有,只是凭直觉,我看了你的Q名,又看了你的空间,觉得你应该不是很快乐吧。”

  Q名?空间?她突然就明白了他的问题来自何处,但她还是问了一句:“比如呢?”

  “你的Q名叫无意于世,你空间的背景一片灰暗,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快乐的人吧。”

  “你是圣母吗?关心到每个人快不快乐?”林芊不无讥诮地回应他。

  “我不是圣母,但却对你有点兴趣。你可以理解为我一时兴起。但你不用紧张,你真的不快乐也好,我妄加猜测也罢,一个陌生人而已,就算你对我敞露心扉,又有什么关系?在网上我们是好友;在现实中我们谁都不认识。”

  林芊有些被他的话打动了,是啊,不过是网上的关系而已,不用那么紧张,自己是不是有些神经过敏了。于是,她舒了一口气,却也不打算留着这个人在好友列表里,他的观察太敏锐,多说多错,她怕有一天她说的话,会暴露她深藏已久见不得光的秘密。

  但光标停留在删除键上怎么也点不下去。这是第一次有人问她,你快乐吗?她积压已久的内心,突然产生了倾诉的愿望。

  二、

  你快乐吗?这个问题的答案林芊甚至不敢宣之于口。她怕极了,像躲在黑暗地沟里的老鼠一般,睁着张惶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藏在黑暗的最深处,不敢叫人发觉。

  她犹豫了许久,又打出一句话:“那你快乐吗?”

  对方依然回应得很快,就好像专门在等她发问一般:“快乐。”

  “你认为什么叫快乐?”

  “快乐就是我今天能睁开眼看到明媚的阳光,能够爱的人说早上好,能正常的工作学习,可以真心地微笑,不用伪装自己,不用明明难过得想哭,却还要微笑地跟每个人打招呼,说我很好。这就是快乐。”

  林芊看到最后,眼眶里突然就涌出了泪水,没有积聚的过程,刷的一下就从眼睛里掉落到键盘上,发出啪嗒、啪嗒的两声响。

  明明难过得想哭,却还要微笑地跟每个人打招呼。明明口腔中已尝到了泪水的腥咸的味道,眼眶里却没有一滴泪水。不敢哭,不能哭,哪怕心脏已经因为疼痛而揪成一团,哪怕撕心裂肺痛到无法呼吸,在公众场合,你永远要控制住你的泪腺,就算是稍有放纵,也要仰头生生逼退已经要流下的泪滴。

  这就是林芊的痛苦,这就是一个抑郁症患者的痛苦。

  是的,林芊是一个抑郁症患者,这是她深深埋藏在心中的秘密,只有父母和她自己知道。她不敢告诉同学,不敢告诉朋友,不敢告诉任何人。她比谁都清楚地认识到,在这个小城,甚至在整个中国,抑郁症患者的处境都远比癌症患者的处境艰难。在这个小城里,在无知的人们眼中,患抑郁症几乎是患精神病的代名词,是疯子,是神经病。而在有些了解的人们眼里,心理精神疾病却被看轻了,他们可以高谈阔论地说着患抑郁症是因为心理素质不够强大,是过于追求完美,甚至可以说,在他们眼中,抑郁症患者都是自作自受。没有人理解,没有人接受,你永远都是孤独的一个人。

  “你说我不快乐,那你知道怎么样我才能快乐吗?”林芊颤抖着手指打出这句话。

  “别装,不要掩饰,快乐就是快乐,不快乐就是不快乐。快乐与不快乐是你自己的事情,与他人无关。忽视他人的目光,无论是善意的或是恶意的,走出去,到阳光下去,不要害怕嘲笑或是恶意的猜忌,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怎么可能?”林芊想到那个画面就觉得像是一个巨大的玩笑:“一个人怎么可能完全忽视社会的目光?”

  “你有抑郁症吧?”陌生人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林芊突然清醒过来,并警觉起来:“你什么意思?”

  “你一直纠结在这个话题上,不正是因为你特别在意吗?你把这个秘密埋藏得很深吧,从来没向任何人倾诉过吧?如果你需要,我愿意听你说。”屏幕对面的那个人每句话都击在林芊心坎上,他仿佛对她有太多的了解,几乎了如指掌。

  林芊却突然放松了下来。知道了就知道了,好像一切都不太重要了,包括隐藏,也好像显得不再必要。无论他是谁,林芊可以感到他并没有恶意。而她太需要一个没有恶意的人,来倾听她过于悲苦的命运。

  三、

  “我的奶奶和爸爸都是抑郁症。我爸爸甚至因为抑郁症而中断了他在某著名高校的学业,从此连张毕业文凭都没有,颠沛流离半生。”林芊在屏幕前苦笑了一下:“你知道遗传是一件多么令人无奈而又痛恨的事情吗?”

  “我是在初二那年发病的,那时正是我学业最好的时候,正是我对未来充满美好希望与向往的时候。可病来得那么突然,令我和家人措手不及。”

  “你能想象吗?在一个女孩想过努力学习,考上理想大学,找一份体面的工作,然后孝敬父母,找一个真心相爱的人白头到老的时候,她曾经所有的希望和向往都被判处了死刑,那么突然,那么彻底。那种绝望,你能感受到吗?”

  那头久久没有回应,林芊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又接着说。

  “起初我只是睡不着,但情况越来越严重,从一点两点入睡,一直发展到彻夜不眠。你知道睡不着的滋味吗?怎么形容呢?对,就像在烙烙饼。左侧也不行,右侧也不行,正面睡也不行,只剩下烦躁,烦躁得让人想发疯。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天亮,然后开始恐惧,恐惧下一个夜晚的来临,恐惧这样的折磨,再一次发生在我身上。所以每当黑夜降临的时候,我总是害怕的不得了。”

  “除了睡不着,你还经历过什么呢?”陌生人问道。

  “我还患有强迫症,视线里的任何一个东西,哪怕是只是一根头发丝,都能让我坐立不安,如果不能按照我的意思去移动它的位置,简直可以说是生不如死。这严重影响了我的生活和学习,我坐卧难安,精神永远处于紧绷的状态,可躯体又疲惫不堪,渐渐地我感到力不从心,不可控制地在心里升起消极的情绪,渐渐地就成了绝望。是的,绝望,到最后,我睁眼看这个世界的时候,只看得见绝望两个字。”

  “你这个状态,还能够正常上学吗?”

  “你说呢?”林芊轻轻地笑起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恐惧考场。曾经在考场上战无不胜的常胜将军,现在竟连踏入考场的勇气都没有。我不得不休学,不得不去看精神心理科的医生,不得不吃副作用特别重的精神心理科的药物。但对外人,我只能说我身体不好,不敢把我的状况透露半句,每天窝在家里,生怕别人知道我没有去上学,像极了一上街就会被人人喊打的老鼠”

  “你不知道那些药物有多可怕。他可以控制你的睡眠,但也可以让你一点食欲都没有。它能够调控你的感情,但也可以让你感觉异常,就像你坐着,都感觉好像在坐车一样,一样的眩晕,一样的想呕吐。但你几乎就靠着这些药活着,没了这些药,死亡的想法就像鬼魅一样缠绕着你,它会堵死你脑中所有的活路,消灭一切你活下去的理由,只剩下死亡,只有死亡。”

  “那你付诸过实践吗?”对方沉默了很久,短短的一句话让林芊莫名地感到他措辞的慎重。

  “有啊,在控制不住的时候。我割过腕,用那种削铅笔的小刀,在一个位置上连割了六刀,可惜那把小刀生锈了,不够锋利,没有割破大动脉,只是流了许多血。”林芊想起当时绵延了整个手臂的血迹,鼻子一酸,眼睛胀胀的疼。

  “以后不要这样了,可以吗?你要是难过可以对我说,不要伤害自己了。人活一次不容易,死了就真的没有了,没有来生来世,就算真的有地狱天堂,也不一定有你所想要的幸福。”陌生人发来的文字很朴实,但却令人很感动。能对患有抑郁症和强迫症的人抱有这样纯粹的同情,并愿意对他们伸出援手,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为什么对我好?”林芊问出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只是觉得你应该是一个很美好的女孩子,不应该被辜负,不应该不幸福。我知道这个社会对抑郁症患者有歧视,你放心,我会保守你的秘密。但你要答应我,只要不到你穷尽所有力气都已经再也活不下去,请你好好活着,为你,也为家人。”

  林芊突然就不想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好了,她觉得这已经不重要了,有他的这个承诺,足够了。至于他的要求……

  “我一直都在努力地活着。像我这样的人,将来也是不能嫁人生子的。不然我要用十几年的时间去煎熬,时时刻刻担心着我的子女会被我遗传,会发病。若上天怜悯我也就算了,若上天无情,我的子女真的被遗传了,我又有什么面目在以后几十年的人生里去面对他们?我注定是要孤独终老一生的。但哪怕现在很痛苦,将来也不会幸福,我都一直在努力地活下去,因为世界上还有爱我和我爱的人。人们都说死很容易,活着才是难的。我却觉得,活很容易,死却是很难的。活着再苦,咬咬牙总会过去的;可你在这世上哪怕只存了一思牵挂,你都舍不得死。”

  四、

  林芊逐渐和那个陌生人熟悉起来。陌生人几乎每天都会来问一下她的状况,问她的心情怎么样,药物的适应状况怎么样。

  林芊开始也盼着每天早上收到他的信息。有一个人记挂着自己,总是一件温暖甜蜜的事情。她不知那个人是男是女,但这并不重要,她与那人的感情,无关风花雪月,只是单纯的同情与被同情,只有心甘情愿的帮助和倾听。

  但林芊的状况并没有什么好转。对未来的绝望使她一天天的寡言少语,对父母的问候爱搭不理,对食物完全失去了兴趣。她常常莫名其妙地哭泣,有时悄无声息,让泪水沾湿了整片枕巾;有时歇斯底里,烦躁地将周围的衣物和被褥扔了出去。

  每当这个时候,林芊的母亲总是倚靠在门边,目光定定地盯着门上的一个点。不是她不想去安慰女儿,而是女儿根本就不让她靠近,她只能以这种方式静静地守护着她。

  日子就这样艰难而绝望地流淌着过着,不变的是陌生人每天的问候,不变的是母亲每天静静地守候。

  林芊知道母亲的难过,她嫁给了一个有抑郁症的男人,这个男人给她将近二十年的婚姻生活里带来无尽的折磨,也给家庭带来了无尽的痛苦,最后还给了她这个不健康的孩子。

  林芊曾经发誓,以后要让母亲过上幸福的生活,却不想最后,自己成了她痛苦的源泉。造化弄人啊!林芊绝望地想。

  陌生人每天都给她很多鼓励,又愿意一言不发地倾听她所有的心事,分担她所有的痛苦,林芊渐渐觉得她已经离不开这位陌生人了。

  有一天林芊问他:“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陌生人的回答是:“你死了,我会觉得世界都塌了。”

  这个答案出乎了林芊的意料,她从未想过她在陌生人心中有这样重要的地位,于是她问:“你不会爱上我了吧?”

  陌生人回答:“我一直都很爱你,并且会一直都爱着你。”

  “你说的爱,不是那种爱,对吗?”

  “是哪种爱重要吗?你只要知道你是被爱着的,这就够了。”

  是啊,只要知道自己是被爱着的,这就够了。林芊翻了个身,在药力作用下模模糊糊地想睡去,在翻身的瞬间,看见母亲手里攥着手机放在胸口,依然定定地望着门上的那个点。

  五、

  林芊的病一天比一天重了,病历诊断从精神障碍到双相情感障碍再到双相情感障碍和不伴有精神病症状的重度抑郁症发作。一切都往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

  林芊虽然休学在家,却仍有学习,但在学习过程中她感到了巨大的痛苦,因为强迫症,使她无时无刻不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因为抑郁症,使她提不起精神来学习。但她就是不甘心,她一定要参加高考,一定要给自己的生命下一个定论,博一个未来。

  但就在她被诊断为重度抑郁症的那天,医生跟她说:“一定要走学习这条路吗?不如放弃吧!学点别的,像烘培呀什么的都挺好的。”

  林芊突然失声痛哭了起来,其实她比谁都清楚自己的状况,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可能参加高考。在擦湿了三张面巾纸后,她站了起来,决绝地说:“不能高考,我宁愿选择死亡。”说完,她就往诊室外面走去了。

  回家的路上,林芊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将那本病历攥得死紧,指节泛着青白色。

  回到家后,她把父母都关在了门外,一个人静静地从书包的夹层中拿出一包药,一包安眠药。这是她从她服用的药里克扣下来,已经准备多时的了。她在拆开这包药时,什么都没想,只想着多不甘心啊,从发病以来,她努力了整整五年,受尽千辛万苦,最终也留不住这条命。

  一整包安眠药,就这样和着水落进了她的肚子里。她很安静,安静得仿佛不是走向死亡。她拿出纸笔,只写下寥寥数字:我尽力了,爱你们,对不起。

  然后她和衣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而后又马上睁开,她突然想起她忘了一个人,陌生人。他陪伴了她这么久,最终要走了,也总得给他留句话。于是,她拿起手机,向陌生人发了一条讯息:“谢谢你这么久的陪伴,但抱歉,我要食言了,我答应你要努力活着,但最终我还是熬不过看到明天的太阳。”发完这条讯息,她就关了手机,闭上眼睛,静待死亡的来临。

  但突然,门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母亲的声音尖锐而又焦急:“快,快把门打开!”接着是一阵急切的门锁撬动的声音,伴随着最后啪哒一下,门被撞开了,母亲几乎是飞扑至她床前,拉起她两只手的手腕看了又看,发现毫无损伤时,声音已失去了原来的音色:“你吃了什么?你吃了什么呀!?”

  林芊没想到母亲会这样飞扑而至,心想,可能这次又死不成了。疲惫,从身体的每个细胞中散发出来,她觉得累了,只想睡一觉。于是转过头,闭上了眼睛。

  她感到她被抱了起来,伏在父亲的后背上,奔下楼梯,又坐在母亲的摩托车上,她的手始终紧紧地攥在母亲的手里。

  到了医院,她被安排紧急洗胃,那长长的白色塑料管子要插入她口中时,她隐约听见护士说:“忍着点。”接着就感到那长长的管子通过她的嘴、食道、咽喉,一直插向胃部。疼痛,还有异物感的恶心,舌头触碰到口中的塑料时,胃里忍不住地翻滚,想呕吐,一切难以言说的感觉向她袭来。随着冰凉的液体灌入胃中,胃中翻滚着的东西向上涌出,却因为塑料管的阻挡,全部从她口角溢了出来。数次清洗后,她微微向上睁着的眼睛可以看见管子中流出的都是清液。洗胃完毕了,她又捡回了一条命。

  六、

  洗胃完毕的林芊被推到靠墙角的病床上休息。

  母亲就坐在她边上,轻轻顺着她的背,顺着顺着,突然就泄出了压抑的哭泣声。母亲知道她的痛苦,并没有指责她,只是她作为一个母亲,看着女儿这样痛苦,心中的苦楚怕也不是常人能够想象的。

  “那个陌生人,是你吧?”林芊沙哑的喉咙突然发出了声音。

  “什么?”

  林芊转过身来,面对着母亲:“你平时都不怎么弄手机的,近来却总是把手机拿在手里,时不时地就看两眼。那个人对我那么了解,对我那么好,我早就想,他肯定不是个陌生人,一定是一个我非常熟悉的人。只是没有想到,会是你。”

  “对不起,妈妈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近你,所以才想出这样的办法来安慰你、了解你,希望能缓解你的痛苦。每次你锁住门不让我们进去的时候,我都心惊胆战,不知该如何是好。你原谅妈妈,妈妈不是故意骗你的,妈妈只是想多为你做些什么。”年近半百的女人头发散乱,身上衣着凌乱不堪,一只脚套着蓝色的拖鞋,另一只脚套着绿色的拖鞋,面庞浮肿,脸色憔悴,看上去可怜极了。

  林芊的手慢慢地摸上她的脸庞,又轻轻为她擦去泪滴,声音沙哑但缓慢而坚定地说:“我没有怪你,我只是在想,你的命怎么那么不好,怎么就摊上了我?”

  女人听完愣了一下,突然就大哭起来:“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把你生下来受罪。要是我做错了,老天惩罚我就好了,为什么要惩罚我的女儿!”

  等她哭完慢慢平静下来,她又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女儿,开口说话时,语气轻得仿佛怕吹碎了世间最脆弱的珍宝:“芊儿,就算是为了妈妈,你活下去好不好?你想干什么妈妈都陪着你,你想要高考,这个关我们就一起来闯,总会有个结局的,不是吗?成与败,还没有最后定论,不是吗?我的芊儿那么要强,总不会先放弃的,对不对?”

  林芊沉默了许久,久到女人以为她会拒绝,以为她依然不想活着。这时她突然开口了:“你还记得吗?你假扮陌生人时,我对你说过,人家都说死是最容易的事,活着才是难的。我却认为,活着是件容易的事儿,死才是最难的。因为哪怕你在世间还有一丝牵挂,你就死不了。现在也是一样。你是我这世间放不下的牵挂,无论你是陌生人还是我妈妈,你都是最懂我的人。既然你还不想放弃,那我就陪你一起坚持下去吧。”

  得到肯定答案的女人泄下一口气,可泪水又盈满了眼眶:“我哪里能懂你,你的苦,你的痛,若非亲身经历,谁敢说一个懂字。”

  林芊闻言眼中渐渐蓄上泪水,凝成水滴后沿着她侧着的脸颊滑过:“你能这么说,就已经是懂了我了。我最恨的莫过于他人的一句安慰:你的痛苦我感同身受。你不曾与我一同痛苦,甚至不知我所受的是何种痛苦,凭什么告诉我,你能感同身受?只是妈妈,这么多年,也苦了你了。”

  女人紧紧握住林芊的手,放在嘴边亲吻,又一手轻轻替她顺着背,柔声说:“妈妈不苦的,只要你还在,妈妈不苦的。”

  洗胃已耗尽了林芊全部的气力,她在母亲的抚摸下渐渐地合上了眼睛,最后一刻的清醒,她想的是:醒来以后或许又是无尽无穷的痛苦与悲伤,但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身边这个知心人,这个命运多舛的苦命的女人,就算再苦,都总要熬下去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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