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角落里, 总有家属于你的苍蝇小馆
【 文图 by 小棠菜 】
在三联书店泡了一天,下午五点,略感小饿。
去万记?想法蹦入脑海。
下一秒,我已转身出了书店,直奔万记而去。
是的,去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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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城市的角落里,总有家苍蝇小馆,让你念念不忘,一顾再顾。
万记,就是那家让我念之垂涎的苍蝇小馆,主营麻辣烫和酸辣粉。
八年前,我刚毕业不久,租住在万记附近。
冬天,下班时天已黑透。
一身职业装外,套了臃肿的羽绒服,顶着刺骨的寒风一路回来,手脚都已冻得冰凉。
进了简陋的店面,酸辣粉是必点的,再来一大碗荤素搭配的麻辣烫,热乎乎吃完,额头上冒了汗珠。
周遭是成对的情侣或三五成群的好友,只有我,一个人坐在四人桌,身边和对面的座位空着。但因着热腾腾的食物下肚,却也不觉孤单,就那么身心俱暖起来。
之后搬走离得远了,一周也必有两三次专程回来,只为那一口麻辣酸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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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其他家麻辣烫店不同,八年前的万记就很傲娇任性:
小料单独收费,且有麻辣烫小料和酸辣粉小料可选。
食材新鲜,价格也不一般,别人家五毛一串的时候,万记已经是每串一块五到三块的麻辣烫界土豪价了。
几年间,我眼看着万记从只有两间小屋、五六个人,逐渐向纵深处扩充了一间又一间,直至一眼望不到头,人手也越来越多。
亲历了它的小料从三块一路涨到五块,酸辣粉从七元涨到了十三。
只有柜台后那个黑黑瘦瘦的老板,仍然脸似巴掌大,表情严肃、不苟言笑,拿起一只调料碗,手中蜻蜓点水般,几下便将桌上摆好的诸多配料混成一碗,动作流畅精准。
唯一的变化,是他已从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变成了五十多岁的老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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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之后,搬得更远了,又怀孕、生子、带娃,忙得不可分身,转眼,便是两年多没去了。
此次再去,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招牌换了更有设计感的,英文和since1993的字样让人觉得莫名喜感。
店面装修一新,绿植遍布,墙壁上绘着万记的故事,写满年轻人喜爱的抖机灵的网络流行语,还挂着十几年前都市报美食版对它的报道。
我的万记,终于从一家破落的苍蝇馆子摇身一变成了小清新的苍蝇馆子。
而我,也从孤单一人,到如今俩娃相随、孩儿爸在侧。
岁月催人老,却也让我们成长,日渐丰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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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破旧的小门脸万记的故事,颇具鸡汤属性。
老板从三元西桥的一个电线杆下,推着三轮车起步,一年后,在农贸市场里租了面积四平方的摊位,才算有了固定场所。
直至租了如今的门面,一做就是十几年。
老食客们一路追随。
调料里的36味配料却始终成迷。
每日下午五六点钟,店门口便陆陆续续有车停驻。
待到了晚餐的点儿,门前及附近的路边,停满了北京城里四面八方赶来的各式豪车。
穿着时髦光鲜的年轻男女、附近居住的大爷大妈,形形色色的人们,在充满麻辣味道的馆子里,不顾形象,吃得酣畅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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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是最好的姐妹向我推荐,此后,便是我一次又一次的直奔而去。
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世博会那年,长期出差上海,驻扎了半年多,单单就馋这一口。
那时新丸爸也在上海,恰好某次出差回京,便专程跑到万记打包调料。
老板手法娴熟地包装起来,又套了厚厚的纸箱。
新丸爸夸赞他的打包手法,老板自信满满:好多出国或是回老家的人都来打包我们的调料,早练出来了,上飞机,没问题!
秉承着美物共享的原则,这么多年,带很多好友去吃过,也向朋友极力推荐过。
有的和我一样,爱上了那一口。
也有好友满怀憧憬携家带口而去,吃完却没有任何惊艳。
果然推荐馆子要准备随时被“友尽”。
正如陈晓卿在新书中提到的经历:向同事推荐自己吃了十多年、最为偏爱的那家朝鲜冷面馆,女同事却不买账,吃完之后一脸疑惑:到底好吃在哪里?
那么万记,到底好吃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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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我而言,万记,是特别的。
让我对它另眼相看的,口味是其一,伴我成长是其二,还有一点,是源于一个不经意的发现。
某次结账时,柜台后高高摞起的原料纸箱上,我的家乡赫然在目。
偌大的北京,突然看到那个熟悉的小城名字,心中一动。
那感受很奇妙,就像一个许久不见、你甚至都不曾想起的老同学,就那样突然站在你面前。
待询问时,少言寡语的老板难得流露得意之色:我家的红薯粉都是从那儿专门定制、长途运过来的,所以口感不一样。
是了,家乡的特产我怎能不知?
难怪入口劲道、软而不黏,一层厚厚的花生碎、白芝麻和油酥黄豆包裹着,一口下去,口感弹牙、酸辣鲜香,分外满足。
怎么我之前就没吃出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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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家乡的红薯粉是大有名头的。
小时候,姑姑家的偏房便是一家漏粉的作坊,是我和小伙伴玩耍的好地方。
粉坊只在隆冬才开工,一年仅开三个月。
漏粉的工序颇为复杂。
第一步是揉面。
红薯淀粉加水,先用揉面机揉成软软的面团,再由人工反复揉匀。
这一步,须力道大的壮年汉子才行,饶是如此,仍见他胳膊青筋暴起,揉一会儿便汗流浃背。
第二步是漏粉。
分明是隆冬,粉坊里的温度却简直可媲美盛夏桑拿天,潮湿闷热。
正中一口巨大的铁锅架在灶上,水一直保持沸腾着。
灶眼儿里,煤块烧的通红,鼓风机呼呼的响声震耳欲聋,让我们这些小孩子每次捂了耳朵才敢进。
姑父一手执把大漏勺,悬空定在大锅上方,将软软的淀粉面团放到漏勺上,另一只手握成拳,有节奏地敲击握着漏勺的手腕。
随着一下下敲击,粗细均匀的粉条便从漏勺中挤出,丝丝缕缕,乖乖地滑入沸水锅中,一瞬间便从乳白色变成了透明。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一般。
所谓“漏粉”是也。
与揉面只需下力气不同,漏粉是项技术活。
漏勺在大锅上方移动的速度、敲击的力道和频率,都需反复锤炼才可得心应手。
第三步,冻粉。
待红薯粉漂起,便是煮熟了。
挑到冷水里迅速冷却后,将它以均匀的长度,绕在半米长的木棍上,悬挂在小院里。
在我的家乡,这根木棍叫“粉杖子”,说起粉条,量词不是几斤几两,而是一杖粉、两杖粉。
小院里挂满了一排排整整齐齐的红薯粉,在孩子们看来,简直就像迷宫,最适合钻来钻去捉迷藏。
北方的冬天极冷,没一会儿,原本冒着热气的红薯粉就被冻在了一起。
仅仅一夜,红薯粉成了硬邦邦的厚厚一片。
冻粉的温度也有讲究。
夜里太冷,冻过了,粉条会发白,卖相不好,成了次品。
若温度不够,则需多冻几晚,直至冻得结结实实。
半夜里,大人们常需要起夜。
从热乎乎的被窝里钻出来,披着棉衣、哈着白气,看看粉冻的怎样了。
第四步,是捶粉。
又是个力气活。
冻好的粉,放到门口平坦的大石碾子上,双手执粗木棍,下了大力气,反复捶打。
冻在粉条中的冰,便碎成冰碴,溅起又落下,如雪花般纷纷扬扬。
冬日阳光下,奋力捶粉的汉子周身笼罩在一片四溅的雪花中。
这特别的劳动场景,不知是否我的家乡独有呢。
捶好的粉条从冰块中挣脱出来,根根分明,如女子柔顺的长发般。
挂于小院中,晾晒至干,手工的红薯粉丝就算做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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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小孩子是不关心这些的。
他们好奇地跑进跑出,更关心的是今天有没有好吃的。
煮好的粉偶有碎掉的、卖相不好或不整齐的,大人们便用剪刀剪成段,现剁了蒜泥,加了醋、盐、酱油和香油,分给每个孩子一小碗。
对于小孩子们来说,这是偶得的零食。
刚煮好的新鲜粉条分外软糯,调味料量足够味,一切都是刚刚好。
每人端着小碗,站在粉坊门口,一会儿工夫,便呼噜呼噜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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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我挑嘴,从小到大,一向不大爱吃粉条。
印象中,仅有的一次觉得粉条好吃,就是在粉坊门口的那一碗。
如今却在这异乡,路途遥远,来寻这碗家乡的粉。
味觉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它比人的大脑和心,更擅于记忆。
-------THE END-------
小棠菜:
家有两个萌娃的厨娘一枚。
开心了写写字,不开心了做做饭。没有大追求大视野,过的不过是小生活小日子。
惟愿做一枚合格的厨娘——下厨和当娘,则此生足矣。
只分享暖心暖胃的美食,聊聊生活中的小确幸,讲讲我们爱的娃和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