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世间百态芳草文学

哑娘

2018-10-08  本文已影响15人  南星半夏132
哑娘

1.

我娘常说:“你嫂嫂就生女孩子我也很高兴。”在一旁的我总会插一句嘴:“是嘛!我还不知道你,那前提是必须要生一个男孩。”妈妈默然。

整个胜利村的公公婆婆是这样想的,甚至连有些刚结婚的小伙子也这么认为。我那时只是笑笑,心中平静。直到哑娘出现。

有次和妈妈闲聊时,她叮嘱我:“妈每次去地里干活,霞霞姐姐都会抱着你,带着你玩。你结婚了要买点东西报答人家。”我长大后也经常找她玩,十有八九她都在放牛,每次她都抓着一本本子或者书看着,时而抬头看看。她告诉我她没时间看书,只能现在看了。

霞霞姐的眼睛很大,黑色的眼珠往中间靠着,嘴边也常挂着几分笑,因此看上去很憨。她有两个姐姐,大姐出嫁了,二姐整天在家里看小说打游戏,不管家里的事,脾气暴得很。她的妹妹还在复读,时间紧得很。她一个人把家务揽了一大半,也无怨言。霞霞姐家院子前面的空地上有一大片牵牛花,都是她种下的。她笑着说:“娟儿,我喜欢牵牛花。”她笑的样子和风儿一样温柔。

2.

初冬。霞霞姐远嫁云南,先前她的父亲扬言要对方给十万就答应把女儿嫁给他。小伙子把自己的积蓄全给了父亲。村子里的人都不看好这门婚事,结婚那天,披着红盖头的她轻轻拉了我的手,脸庞羞涩而甜蜜,转头毫不犹豫地跟着丈夫去了一个落后的山旮旯里。

“那里太贫穷了,买一袋盐都要翻过一座山,连交通工具都没有。”“听说她老公经常打她。”……关于姐姐的事,我陆续地听别人讲过一些,深山里的她,就像从她父亲的那个家消失了一样,变成了乡村的外人。

3.

阳光明媚,百花掩笑,牵牛花的藤爬上木杆的顶端,还有些匍匐在地上的,尽力地攥住可以依靠的东西。

霞霞姐脸上都是尘垢,她什么都没有带,空手站在家门口。她父亲大发雷霆:“嫁都嫁出去了,还回来干什么?村里人怎么看我!我还有什么脸面!你给我滚。”她并不回答,在家门口站了两天两夜。母亲看不下去,终是把她拉进了屋里,霞霞姐把一大盘的过夜青菜吃得精光。

十五天后,村里的人们都围在霞霞姐的家门口。奶奶和许多人一样爱看热闹,我一听是姐,便拉了奶奶的手快步赶了过去。

“你这个婊子!我以为你是什么好货色,背地里给我戴绿帽子!”那人的身子很粗壮,唾沫横飞,不停地冲着霞霞姐喊,一边倒拉着她的头发。她一直挂在嘴边的笑容都不见了,泪水铺满了脸,眼睛盯着那个男人,一字一句地说:“我没有。女儿是我们的。”

“你这个婊子!我花了这么多钱来买你,干活还不利索,跟个呆子一样。我去你妈的,你算什么,要不是你不听我的话,我怎么会打你!……你还偷东西!”霞霞姐跪在那里,只是一味地哭。我分明还听到有人附和道:“婊子就该打。”

“你别以为我会把这个狗杂种给你!我要把她带回去,帮我干活打杂。等她长大了,就像你爸买了你一样卖了她!我操你大爷的……”那时,我看到她的眼睛变的死死的,手握成拳头在嘴里狠狠地咬着:“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们的女儿!求求你……我不要她像我一样在别人面对变得肮脏。你为什么只相信别人的话,我真的没有!”

那男人全然不理会,继续骂着。“养了你你这么久,一个儿子都不帮我生!使唤你怎么了,还敢偷偷跑出来!臭婊子!”

霞霞姐哭着哭着,就没了声音。

我一把挣脱了奶奶的手,疯狂地跑开了。我不信,我不相信霞霞姐是那样的人。

4.

闹剧是如何收场的,我并不知道。霞霞姐从那之后,再也没说过话。村里人开始嘲笑她,叫她哑娘。我后来曾鼓起勇气去看她,她的手臂全是伤痕,青一块,紫一块,她只怔怔地看着我,手里一直握着一根项链,上面缀了一颗小宝石。

也许,那跟项链是一个母亲和她女儿最后的联系。

一直过了半年,她依然没有开口说话。哑娘的称号,被人们呼得越来越响。“哑娘人挺漂亮的,真是可惜了。”“是她自己不检点,怪谁!”我想,她终是变成了别人饭后的谈资,从来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是婊子的女人的话。

5.

第二年的冬天很冷,北风在这片大地上呼啸,牵牛花的种子深埋,连那一点点残败的叶子,也消失不见。

霞霞姐在这年冬天开了口,似乎是自言自语,不停地嘟囔:“囡囡,囡囡,我是妈妈。”

听说霞霞姐又嫁出去了,她父亲得了五万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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