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麦

下午六点，放学铃声按时响起，教室里高高矮矮的身影一哄而散，黑板上残留的粉笔字迹还清晰可见。

小麦慢悠悠地收拾着书包，装好课本，然后再低着头，慢悠悠地穿过嬉笑吵闹的人群。

校门的街道两旁早已摆满各种小吃摊贩，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气，其中油炸类颇受学生们的青睐。这不，小麦油炸摊前早已围好一堆嘴馋的小人儿。

“哎，小朋友们别着急哈，先排队！每个人都有份，想吃什么看招牌，阿姨这会就不推荐了。”

“我要两根淀粉肠。”

“我要炸土豆。”

“我要……”

女人手脚麻利，面对众多的学生客户，她也能按时出餐。不到一会，她额头、鼻尖便冒出一层薄薄的微汗。

“来，小朋友拿好，吃辣的自己加一下。”

“阿姨，我的什么时候好啊？”

“小帅哥你的已经好了，马上装给你，来。”

“…………”

女人忙忙碌碌，脸上却始终是笑着的。不仅仅是因为生意好，最主要的是她是个爱笑的人，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对生活充满希望，即使身上某些地方还隐隐作痛。

小麦站在街道一边，静静地看着她。站得有些累了，她就坐在石凳上，但视线还是朝向那个方向。

等到人群散去，等到那个女人终于开始收摊时，她才慢慢走上前去。

“妈，我来帮你。”

女人略微有些惊讶，“怎么没直接回去，又等我吗？”

小麦没有回话，手上动作却忙个不停。女人不想让油污弄脏她的衣服，督促道：“没事，我可以的。你先回去，我再去小吃街摆一下摊。今天周六，出来的人肯定很多。小麦，听话。有想吃的什么吗？我给你带回去。”

“没有，你早点回来，想吃你炒的蛋炒饭。”

女人正想摸摸女儿的头，念及手上的异味，便生硬地收回手，转而给了一个大大的微笑。随后便开起那辆破旧的电三轮，消失在嗡嗡声中。

小麦默默地看着她妈远去，直至消失不见。她抬头看了看天，云层很厚，天边的一角橙黄交接，那是落日的方向，也是她家的方向。小麦并没有直接回家，她去了往日常去的公园，荡了半个小时的秋千。还和草丛里的流浪猫小花聊了好一会天，直到小花嫌弃她唠叨，转身溜走时，小麦才不舍地起身回家。

这时，天色已经有些灰暗，路灯井然有序地履行自己的职责，昏黄的光束洒在了小麦身上，一抹、一束、一席，光影交接，小小的身影也被好好的保护着。

小麦瞥了一眼手表，现在这时候她妈应该还没回来，她感觉脚步有些沉重，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那扇门好像离得很远又很近。楼道的声控灯亮了又灭，小麦重踏了一步，灯又亮了，她鼓起勇气朝着那扇门走去。

再过一个转角就到家了，她抬头望了望，可是那扇门却是大开着的，里面传出异样的声响。小麦眼皮狂跳，她紧张地咽了一下唾沫，然后迈着千斤重的步伐，小跑起来。

家里乱成一团，地上是各种物品的碎片。小麦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她慌张地喊了声妈，但没有人回应。随后，她听见卧室传来骂人的声音。

“你这个死娘们，竟敢不听老子的话？是不是想死！”

“赚的钱不给我，你还想给谁？操，我看你是欠揍。昨天才打完，今天又皮痒痒了是吧？”

躺在地上的女人额头、嘴角都渗出了血，她一动不动，面对辱骂声她毫无反应。她蜷缩成一团，努力护住自己的头部和腹部。

“你在干什么！”小麦惊叫出声，“住手！”她看见地上奄奄一息的妈妈，心里顿时翻涌成海。这时候的她早已把恐惧抛到脑后，她扯住男人的衣角使劲往后拽。

男人没想到一个小女孩竟然敢动手，他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一波新的怒火油然而生。

“你也想被揍是吧？好啊，我今天就成全你！”男人转身揪住小麦的一头长发，拖出了房间，“我今天就来教教你怎么做个人，敢反你老子？以前你妈护着你，一直没动你，翅膀就硬了啊，我倒是来掰扯看看。”

男人一巴掌直接扇了过去，小麦应声倒地。他没打过瘾，提起脚就开始踹，一下、两下、三下……没完没了，当踹到第七下时，男人后脑勺吃痛。他抬手摸了摸，摸出一手血来。

“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可男人话还没说完，便直挺挺地倒地，一大滩血迹迅速漫了出来。

女人惊叫出声，她只是挥了一棒子，怎么会出这么多血？但她无暇顾及男人，躺在地上的女儿更为重要。

“小麦？麦麦？你怎么样？快醒醒！都是妈妈不好……麦麦，走，妈妈带你去看医生。”

女人咬牙背起晕过去的小麦，纵使身上的每一处疼痛都在叫嚣着，但现在她还不能倒，她的麦麦还需要她。

她抹开眼角的血迹，跛着脚，一步一顿地走出房门。楼道的声控灯识相地一直亮到最后，当母女的身影消失在楼道里时，它才悄然熄灭，同男人一道静静地在这世间灭了光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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