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树式乡愁,以及永远长不大的男孩
蓦然间,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出版已经快三十年了,《挪威的森林》那熟悉的旋律似乎仍时时回荡在耳边。渡边在汉堡机场聆听披头士歌曲的画面深深地印刻于脑海中。熟悉的旋律,身处异乡,这是村上春树的拿手好戏。
探索二十多年之后,村上春树又回到了他熟悉的青春题材,这便是《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
应该说,多崎作并非一部野心之作。尽管媒体将其宣传为冲击诺贝尔之作,可实际上,对村上春树而言,这大抵只能算一部小品,像是一位功成名就的小说家休憩之余即兴发挥和创作的小调,既没有宏大的史诗级主题,也没有复杂的人物关系网。
说得更明确一点,《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讲述的是男人成长历程中遭遇的困惑和迷惘。与其说是成长过程中的困惑和迷惘,毋宁说是对青春岁月逝去之后一种无可奈何的惆怅。成长中的困惑也好,青春伤逝也罢,大抵上,人生便是由这些构成的。
不得不说,村上春树对人生中这些忽然生发的小情绪总是拿捏得非常准,恰到好处,总能能引起读者的共鸣,既不会让人感到厌烦、腻味,也不会让人觉得矫情、用力过猛。而像是用一把精致的手术刀用精湛的技术将其巧妙地剖出,呈现到读者面前。
若非功力非常纯熟,断然不能将这些情感书写出来。那是一种怅然若失和无可奈何的感觉,像这种风格,若用力过轻,则没有化学反应,缺少戏剧性。若用力过猛,极其容易变成作者单方面的情绪宣泄。以此为基础作为原始素材,再佐以异国情调、古典音乐或爵士乐等佐料,一道独特的村上式风味的日料便摆上了读者的餐桌。
没有色彩
没有色彩,通俗一点讲,就是没有存在感,各方面都很平庸。多崎作真的没有色彩吗?显然不是,只不过失落感一直纠缠着他,困扰着他,他被四人组抛弃之后,似乎和谁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即便是交往的女子,也不深入交往。这是一种自我封闭,或者说自我保护的方式。若非遇上木元沙罗,多崎作可能一辈子都处于自我封闭之中。
人是社会性的动物,维系于各式各样的关系之上。因此,一旦被某个群体排斥、抛弃,或者与过去亲密的人断开了联系,难免会有一种失落感,像是从高处跌落下来。
人们害怕自己被孤立,但另一方面又将自己封闭起来。其实许多人都会遇到这种事,他们可能也像多崎作那样,怀疑自己没有个性,没有鲜明的色彩,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样的自我怀疑时时浮现,像梦魇一般挥之不去,久而久之,便失去了自我,也就失去了个性,失去了鲜明的色彩。
是的,自我不会凭空消失,而是在不断自我怀疑之中消失的。
当然,多崎作是作者虚构的人物,行为和想法多少有些夸张。但通过多崎作,或多或少,我们可以找到一些自己的影子。
大概是因为缺乏自我吧。既没有突出的个性,也没有鲜明的色彩。我没有任何东西拿得出手。一直以来都面临这个问题。我怎么想都觉得自己配不上她。时间越久,她越了解我,只怕越会感到失望,然后终将离我而去。
巡礼之年和乡愁
这本书的名字叫做《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很好理解,但“他的巡礼之年”该怎么理解呢?什么是巡礼之年?
这本小说中,村上春树反复提到李斯特的钢琴曲集《巡礼之年》中的一首钢琴曲《Le Mal du Pays》,所指的是某种乡愁。可这本书里面提到乡愁了吗?有的,当然是有的,而且是这本书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主题。
“Le Mal du Pays,这是法文。一般用来表示乡愁、忧思之类的意思。说得更详细点,就是‘由田园风光唤起的莫名的哀愁’。是个很难准确翻译的词。”
主角多崎作大学去了东京,而五人组其他四人留在了名古屋,那时,名古屋仍有他牵挂的朋友们在。而后来,和四人组断开联系之后,他便很少再回名古屋了,一直呆在东京。这样,作为故乡的名古屋,便断掉了最后一丝情感上的羁绊,就像失去了根。被四人组排斥的多崎作就像飘零的树叶,失去了可以依赖的枝干,独自流浪着。但无论如何,人类对于故乡的追寻是深深根植于内心深处,永远无法抹除的。
多崎作没有自己的去处。这对他的人生来说似乎就是一则命题。他没有去处,也没有归宿。这种东西从前不曾有过,如今仍旧没有。对他而言,唯一的去处就是“此刻所在之地”。
在另一方面,黑野惠理和多崎作的情况略微有点类似,她离开了日本,远嫁芬兰。尽管因为白根柚木的遭遇,她觉得再也无法回到日本了,可当多崎作出现时,她内心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不管是过去的情思也好,还是对日本的怀念也好,瞬间喷涌而出。于是,剧情在李斯特钢琴曲的渲染下,来到了高潮。在湖泊与树林深处的芬兰乡下,李斯特的钢琴曲《Le Mal du Pays》像化学催化剂,将他们共有的乡愁牵系于一块。多崎作和黑野惠理紧紧拥抱在一起,沉浸在《Le Mal du Pays》呈递出的那份淡淡的乡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