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第37章 疾风骤雨
用力咬了一下舌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紧盯着阿布的手。果然，一个盛茶的铜壶猝不及防地飞过来，在我侧身的瞬间，擦着衣袖就撞到了墙上，随即滚落在地，顿时发出巨大的声响，茶水溅得到处都是。
阿布愣了一下，他可能没想到我能躲得开，或者他觉得我就不应该躲避，这样的结果只会让他恼羞成怒，变本加厉。
看着缠绕在他手里的那条“毒蛇”，我反倒镇定下来，可能天生有“反骨”吧，越是“高压”，越是让我挺直了脊梁。以前的顺从是为了守护生我养我的亲人，今后的反抗是为了争取守我护我的家人。
“宝音曾经上门提亲的事你应该不知道吧。”阿布突然开口。
我不解地抬起头，不知道阿布说这话意图为何，隐约感到一丝不安。
“说实话，宝音这孩子倒是很优秀，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也知道他对你的心意。可惜摊上了斯日古楞那个老糊涂，染上了赌博，不仅败光了家业，还欠下一屁股债，末了一命呜呼。他倒是走了个清净，可父债子偿那是天经地义，儿孙后代几辈子的穷根算是扎定了。宝音在这个时候求娶我的女儿，简直就是痴心妄想，若不是念着他向来诚实稳妥，看我不打断他的腿！人啊，就怕掂不清自己的份量，你要是没有阿布的倚仗，就只能是被踩在泥土里的野草根。”
一时间，千般滋味涌上心头，只觉得嘴里苦涩不已，原来他并没有辜负对我的承诺，在他最难熬的时刻，阿布的拒绝应该是将他推向了绝望，一并丧失了面对我的勇气。
“宝音的事，您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说什么？这种事还有什么可说的？难道你还想嫁给他不成？”
“为什么不能？”
“为什么？你没长脑子吗？阿布从无到有、创下的这片家业是为了谁？我将你捧上了公主的位置，就是要你做人上人，能给家族带来更多的荣誉，若是你嫁给平民，那一切都打回了原形，我这一辈子的付出还有什么意义？”
“可您还有阿木尔，他不是更应该担起责任，完成您的期望吗？”
“他还小，你作为阿姐，就应该处处为先，为他筹谋在前，否则要你有什么用！”
我惊讶地抬起头，阿布今日把话说的如此明白，这倒是头一回，可我为什么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也许在我心里早就认可了自己的定位，认清现实总好过于盲目自信。
“呵呵……”我忽然笑了起来，这样也好，以后为自己活着，倒是免了愧疚。“阿布，我们还真是一样的人，其实女儿也有事瞒着您。赛音有个表弟，在他店里打零工，父母都是教师，就是您所说的平民家庭，祖祖辈辈都是汉族。可我不在乎这些，我们已经私定终身，并且有了夫妻之实，此生他在哪儿，我就跟到哪儿，上天入地非他不可！要么您今天就打死我，反正少女儿一个也无所谓；要么就安安心心地等着送我出嫁，往后女儿一定孝顺双亲，承欢膝下。”
阿布一时没有说话，听他逐渐加重的呼吸声，我知道他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好，好得很！你以为我下不了手是不是？你如此不知羞耻，我今天就打死你个畜牲，权当我就从来没养过你，想要嫁给那个野男人，我一并杀了他……”
几乎是一瞬间，阴冷的鞭子夹杂着恶毒的咒骂一并落在了我的身上，痛，却不及心里的疼！
屋外忽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用力地推开，是额吉和阿木尔。高高扬起的鞭子在空中停顿了几秒，又丧心病狂地袭卷而来。额吉惊叫了一声，整个人扑到了我身前，来不及将她护到身后，就感觉到额吉身子猛地一颤，嘴里闷哼出声。
“额吉！”我霎时红了眼，反手狠狠地扯住了鞭梢。阿布几次试着想要抽回鞭子却未撼动一分，继而怒气冲冲地吼道：“你想干什么？放手！”
我轻轻地推开额吉，安抚她不用担心，转身对着阿布一字一句地说：“您打死我没关系，我不会怨恨，但是我有没有告诉过您？不准动我的额吉！谁动，谁死！”
话未落音，发狠用力一扯，鞭子就到了我的手中。转身到厨房找出了铡肉的斧头，对着这条毒蛇一顿剐剁，直到它断成了渣、碎成了沫。积压已久的怨恨和不甘让我发出了孤狼拜月般的呜咽声，闻之黯然神伤、怆然泪下。
阿布被吓到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另外一个我：满身戾气，凶狠无情！这样的我让他明白，之前不还手并不是无力还手，使用暴力根本不起作用。于是，我被关进了储存杂物的凉仓，“咣当”落锁。
外面的气温接近零下三十度，里边没有任何取暖设备，再加上四面无窗，仅有一个十公分的通风口，完全就是个冷库。好在还有灯，我把所有的东西过了一遍，翻出一块儿已看不出颜色的旧褥子，几张羊皮，两件棉大衣，还有一打矿泉水，一壶68度的“闷倒驴”。
“运气不错！”我自嘲的笑笑。
“额格其，额格其……”门外有人轻轻地呼唤。
“阿木尔，你跑出来做什么？外面冷得厉害，快回去。”我听出是阿木尔的声音，赶紧走到门口。
“额格其，你好不好？额吉很担心你 ，一直在哭，阿布不许我们来看你。”阿木尔声音哽咽，听着随时都会大哭起来。
我的眼睛也涨得生疼，万千情绪纠缠着、翻滚着，在心里打着结，搅得我浑身疼痛异常，这才觉得连说话都没个热乎气儿，可真冷啊！
“阿木尔，不哭！听额格其的话，男子汉要勇敢，要做这草原上的雄鹰，你一定能做得很好。照顾好额吉，告诉额吉，我很好，只要你们保护好自己，我就没事，听到了吗？”
“听到了，额格其，我会听你的话。可是你会冻坏的，我想去偷钥匙，给你拿棉袄、棉被，还有吃的……”
“不行！”我急切地阻止道：“阿木尔，千万别做傻事，阿布会打死你的，额格其现在护不了你。相信我，也告诉额吉，里面有羊皮、棉衣，还有酒，都能取暖，我不会有事。但是我的手机被阿布拿走了，你让额吉一定要联系到赛音，赛音会想到解决办法。”
“赛音能救额格其出来吗？”
“一定能！好了，我最厉害的胡度阿木尔，快点回去，别让额吉着急，你也小心感冒。”
“额格其，你才是最厉害的，阿木尔爱你。”
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刚才的那一点酸涩和悲伤也都随之消散了个干净，心里愈发踏实、坚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