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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婆的饭量还不错

2017-10-19  本文已影响1459人  黍小藜
老婆婆的饭量还不错

我所居住的村西头有一位81岁的老婆婆,她常年一个人站在村口的一座桥边,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拿一块小方巾擦拭着双眼,同时瞄着来往人们。

她好像认识路过的每个人,和他们打招呼,说话。并且询问他们要去哪,准备做什么。邀请那些人进来坐坐,喝杯茶,闲几句家常。

长而久之,路人形色匆匆,各忙各的,有时也不便于和她耽搁。

如若碰到怎么也请不动进门的路人,老婆婆就会心生寒意,觉得那样的人是不尊老,不讲礼的糊涂东西,白白糟蹋了自己的热情。

老婆婆瘦瘦小小的,头发稀疏得不剩几根,用老式的银色别针夹子盘上,整整齐齐的,不让一丝碎发落下,穿着很干净的绒布带扣子上衣,迈着从小被裹着的三寸小脚,总是无论多晚多远,都像上工一样规律,去找和自己年龄相仿的老人闲话、唠叨。

老人记性不佳,唠叨的话题又都是村里村外的世故人情,有时难免涉及别人隐私,说漏了嘴,顺理成章地就传出去了。

老婆婆的名声变得越来越不好,更没有人愿意进来坐坐了,她就不辞辛劳地跑去别家打发时日,家里一人也没有,只干坐着,没准儿又搁出毛病来了。

有时候天阴下雨,寒风飕飕地吹着,年轻的人都有些招架不住,她却执意撑着伞要出去走动,一手拿伞,一手拄着拐杖,艰难地移着步子,村里人看了摇摇头,心里想着老婆婆真是不消停,好好呆着不就享福了吗?非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还搅扰别人的生活。

邻村还有个王婆婆,大东的母亲。她在家里自己烧饭做菜,用儿子们买的洗衣机洗衣服,听孙女们给买的戏曲庐剧,有事了打孙子们设置好的老年机,穿上女儿们买的新式衣服,听话得不得了,还落了个安生和好口碑。

所有人都觉得老人就该平静些,不折腾,走后生们安排好的路线才是最省心,家人也放心。

可这位婆婆偏偏不这样,还在风雨里摸索着,没人知道她的意思,真是闹腾人啊。管得闲事还挺多,东家吵架西家纠纷,她都想着去调解、讲道理、平息怨气。

邻村有人办事喝喜酒了,她也要随人情,自己省吃俭用的,常年就一套破旧衣服幔在外头,只换里面的衣服,还非要跟人年轻的随一样多的份子钱。

11月份有户人家添了孩子,吃喜酒,又是阴雨不断,老婆婆照例要去的,看着眼前一层层雾蒙蒙的,好不清朗,差点摔了跤。

回到家时,雨已经停了,老婆婆眼前的薄雾却依然揭不掉,抹不走,她使劲揉眼,柔得刺啦啦得疼,一睁眼还是模糊。

原来老婆婆得了白内障,眼睛一天不胜一天,很快,尽在咫尺的人都看不清了,这样一来,她变得更烦人了。听到声音就询问是谁,要不要进来坐,门口的一点点声响都能惹得她放下饭碗就往外跑。像惊弓之鸟,怕一不小心就错过什么要事重人似的。

好奇心都有,还没见过老人好奇心这样强的,众人不解。

慢慢地,老婆婆的家里到处都是老鼠屎,还有阵阵霉气味,又脏又乱,根本没有人想进去,可是她就是特别客气,央求着别人进去坐坐,在早些年别人碍于情面,还勉强进去瞧瞧,但久坐是少有人能做到的。

老婆婆自身日子过得精,加上眼睛看不见了照明也没多大用处,便连灯都省了,在阴暗潮湿的厨房瞎摸索,锅台上永远粘巴一层油糊糊的黄纸,跟她眼里的白翳一样牢不可破,一辈子都擦不净。锅台上还放着吃剩的饭菜,散发一股股浓烈的熏人气味,催得人受不了。

前些日子我回到老家,无意中听到她的消息,顺便问奶奶她怎样了,奶奶说如今变得像个老妖精,后生们都开始怕她。

我惊讶不解,奶奶见色又继续说着她的情况,以前那婆婆虽然眼睛模糊,但还能凑活看见教堂里发下的圣经、讲义,时而唱两曲,去教堂走动走动,打发打发闲暇困倦。

可惜近两年来,眼睛彻底看不见了,就变得胆小起来,整日害怕自己一个人在小屋里去世无人问之,尸体腐烂了、变臭了。就更加烦人,天天拉拽人问别人自己的模样,脸部有没有扭曲的症状,据老人们讲,有器官不正就是魂已散了几分,将不久于人世。

并且每天拿着老年机,摸挞着一个按钮使劲摁,一拨通又迅速挂断,有时候遇到对方后生们接到了,就支支吾吾地说自己浑拨错了。这样的动作屡见不鲜。

外头工作的家人都后悔教给她这个动作了,原让她有事用的,到成了骚扰工具了。

有一次,一个远嫁的女儿正在家里着急割稻子,农忙时节忙得紧张,加上今年连连阴雨,稻秧全都匍伏着,不容乐观,周围庄稼人都在抢着收割,收割机供不应求,要价奇高,一亩地最少300元,机子还都成了香饽饽,不看着就错过了,到别人田里去了。

这天这个女儿正联系了收割机准备干活,结果就看到了老母亲的十几个未接电话,赶忙拨过去又无人接听,一次次无数次都无回音。只能一个人坐车回去看老人发生了什么事,气喘吁吁回到家里看见老奶奶真是悠闲自在啊,在床上躺着呢,气不打一出来,把母亲臭骂了一顿。

继而又折返来自己家里,准备继续抢割,却发现收割机已经被别人租用去了,心里更是火上浇油,回想当家的又在外打工,交给自己的任务却被老母亲的一个电话扰乱,情急之下竟然气哭了,发誓以后再也不管问老母亲的事儿了,除非她死了。

这样的老婆婆,我心想在年下家里人都回来时,一定有千言万语要说,然而让人奇怪的是,只要家人都聚在一起,她就出奇地安静,一言不发,非常耐得住寂寞。

而且心宽得很,从来儿媳妇儿子打欠她,责备她,她都一声不吭。

只是年一过,就又变得讨人嫌起来,变成了魔人的老妖怪,一直给子女打电话,求路人进来坐,不管忙或闲,好像这些都成了她生命的功课不得不做一样,一刻不消停,门前的麻雀在啄着农人们拉稻谷时遗留的颗粒,一见老婆婆出来都飞得远远的。

后来,老婆婆的腿因为急着拦人进来,眼睛又不好使,匆忙走在坑坑拐拐的土地里,一下摔倒了,儿子赶忙从外地赶回来,带母亲去医院一顿查问。

动作快而麻溜,只是医生的话让儿子犯难了,老奶奶已经老了,即便摔得不严重,也不可能再自行走路了,派个人服侍是铁定的了。

儿子想着自己刚刚娶进门又怀孕了的媳妇,再想想自己的高工资管理工作,一咬牙心生一计。按理说自己是老大,该照顾母亲,可是呢又实在腾不开身,家里一众妇孺皆等着自己供给呢,所以准备出钱让弟媳妇照顾。

弟媳妇服侍一段时间后,也觉得非常不省心,总不能天天陪着一个老人啥事也不做吧,这时候村里另一个妇人凑巧来献计送策了:

“小玲,今天去打麻将吗?”

“最近你哪天看到我出现在麻将桌上了,老人拖住了啊!”

“呵呵,没想到你还挺挨得住啊。”

“我也不想啊,可孩子大伯给的钱都收了,我能咋办。”

“咳咳,我到有个主意,你自己揣度点,我听说敬老院那不错,有专人伺候,舒畅得很。”

“这样好吗?有儿有女的,别人不会说什么吧?”

“没事,只要家里没人说就得了,你婆婆娘家远,哥儿姐儿们长年又不往来的,还死的死,散的散,谁管得着呢。”

“不过,你得跟你嫂子大伯商量好了,别叫以为你贪钱呢,孩他大伯给你的怕是不少吧,嘻嘻。”

这之后,小玲真的将老太太送去敬老院了。

说来也奇,老婆婆去了几天后,耳朵突然聋了。

眼睛不能看,耳朵不能听,腿也不能行,这样把闹腾的几点路子都堵了,老婆婆整个人听话多了,也颇受周围人的爱戴。

幸好,老婆婆的饭量还不错,身体还算健康,无病无灾的,后生们这下都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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