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城市故事

被酒精毁掉的那一家人

2018-11-13  本文已影响13人  橘与白

三爷爷是我爸最好的朋友。

要讲三爷爷,先讲我爸。

    我爸脾气不好,这事儿全镇人都知道。他说话总是以:“说句难听的……”开头,这事儿我们也知道,因此他得罪了不少人。正因为如此,我爸朋友很少,寥寥无几。

在这些掰着指头都能数过来的朋友里,三爷爷算一个。

之所以称三爷爷为三爷爷,并不是因为他很老,是因为在我们镇上,三爷爷的辈分比较大。按道理说,辈分比较大的的三爷爷应该属于德高望重的那一类人,但相反,我三爷爷在镇上却没有什么威望,这是因为他那个最大的缺点:好喝酒。

别人喝酒,大多是点到为止,绝不逞能。但是不包括像我爸和三爷爷这样的人,我爸喝酒,越喝越高兴,一高兴就收不住,结果就是先大吐一场,再睡个昏天黑地。

而我三爷爷又是另一个极端,他把酒当做是命根子,完全离不开。而偏偏他的酒品极烂,一喝酒就喝多,一喝多就发疯。

三爷爷个子不高,瘦瘦的,长期喝酒让他变得特别没有精气神儿。而三奶奶个子很高,整个人看起来比较壮。这样的两个人,外人一看都觉得三奶奶应该是家里说一不二的人。但是,饶是三奶奶再泼辣,也怕喝了酒的三爷爷。三爷爷喝完酒,摸起菜刀就砍人,能把三奶奶打的鼻青脸肿。所以,只要三爷爷一喝酒,三奶奶就躲到我家来。

三爷爷好喝酒,成为了镇上人尽皆知的事情,而他的酒品不好,让勤劳朴实的小镇人对他敬而远之。

三爷爷在家排行老三,下面还有个弟弟。在那个年代的农村,一家有四五个小孩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人多饭少,小孩子就很容易早夭。据说三爷爷的二哥就是因为营养不良才夭折的,在那个贫穷的年代,三爷爷能活下来实属不易。

在乡下,穷人家娶媳妇非常困难,不仅要拿一大笔彩礼,还要有地有房,三爷爷的大哥,直到四十岁也没有娶上老婆,后来只能从外面买了一个。而三爷爷的弟弟,现在也得四十多岁了,依旧是条老光棍。

娶妻生子一直都是农村人眼里的头等大事,三爷爷能娶到三奶奶实属不易,但是他自己从没认识到这一点,反而继续终日无所事事,嗜酒如命。

三爷爷后来有了儿子,长得牛高马大,初中辍学去学了厨师,之后就一直在酒店后厨里工作。据我所知,三爷爷家吃的油、肉、蛋、米都是他儿子从后厨里偷出来的,三奶奶来我家的时候,会带一些镇子上没有的东西,比如大虾和鱿鱼。就在那个小孩子最馋的年纪,三奶奶来我家,成了我最开心的事情。

大概是我上高一的时候,三爷爷举家搬去了青岛,这在小镇人看来,可是非常厉害的事,只要脱离了小镇,就意味着从此成为了“城里人”,在不发达的农村,“城里人”就代表了最高的荣耀。

    三爷爷在小镇人心里的地位骤然提高,似乎他搬去城里就能抵消他嗜酒如命的缺点。

然而事实上,三爷爷一家搬去青岛后过的并不好,不仅没有过上小镇人认为的那种悠闲惬意地生活,反而日益捉襟见肘,债台高筑。

2015年,我哥高考结束,有几乎三个月的假期,所有压抑了三年的高中生在毕业后都有一种“世界在我手”的错觉,年轻气盛、自以为是是他们所有人的特点。我哥也不例外,

然而巴掌大的小镇却让他一腔热血无处流淌,冲动之下,哥哥一人踏上了前往青岛的火车,不仅仅是因为他想找份兼职,更重要的是他想一睹大城市的繁华。我哥几乎是兴高采烈的踏上火车,三爷爷十分热情的邀请他去自己家里住,这就解决了关于住宿的最大难题。同时,三奶奶十分豪爽的许诺给我哥哥找一份称心如意的兼职,这让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我哥几乎是感激涕零。

    一个月后,我哥从青岛回来的时候并不像走时开心,显然,这次青岛之行让他非常挫败。根据他的描述,我们知道了三爷爷家并不如意的近况。

三爷爷一家在青岛租了个两室一厅,对于他家六口人来说,自然是非常拥挤的,而且三爷爷的一个亲戚也住在他们家,再加上我哥,这个房子里简直是“人挤人”,非常不方便。一到晚上,房间里就全都是三爷爷孙子孙女的哭闹声,一刻不停歇,让人心生焦躁。那时候,三爷爷的儿子借钱在青岛开了一家饭店,饭店所需要的食材全都是三爷爷的儿子从他的工作的后厨偷出来的,按道理,这种低成本的运营能很快回本盈利,但是没有,饭店一直生意惨淡,鲜少有客人前来。

我哥说,饭店给他的全部印象就是脏乱,这让许多食客来第一次不想来第二次,渐渐的饭店门可罗雀,这让三爷爷一家十分暴躁,我哥在他家,处处小心翼翼,唯恐做错了什么事。半年后,饭店倒闭,三爷爷的儿子欠了一屁股债。

    从那个时候起,三爷爷的酒瘾不增反减,他经常喝的酩酊大醉,喝醉后就四处摸菜刀,有一次甚至把自己的儿媳妇给打伤。他的这一恶习让全家人整天心惊胆战,生活水平也每况愈下。三爷爷终究是摆脱不了酒精对他的束缚。

    去年寒假,我从学校回家,没有买到直达的票,在青岛转车,从三爷爷家暂住一晚。三爷爷去火车站接我,我惊觉他竟然瘦成了这个样子,整个人显得特别憔悴,长期大量饮酒让他面色蜡黄,形容枯槁。

    回到家,三奶奶告诉我,由于三爷爷经常喝酒误工,单位辞了他的工作,现在的三爷爷,终日无所事事,恶习难改。父子俩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经常充满了火药味,即使在同一个屋檐下,也不见两人说话,关系降到冰点。 三爷爷好似并不在乎,依旧喝他的酒。 “狗改不了吃屎!”我听到三奶奶恨恨的说。

      日子本该就这样一成不变的过下去,但是对于三爷爷来说,他欠了太多的债,每一笔都必须还。

      今年暑假,有天和我爸散步的时候,提及三爷爷一家,我爸说,三爷爷的儿子和人打架进了拘留所,家里没有钱把他弄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判刑。由于房租到期又无力续租,他们只能搬回了老家。老家的房子已经被卖掉还债,他们在县城里租了一室一厅,每个月三百块钱,三奶奶仍觉得贵。

他儿子打架的原因依旧和三爷爷喝酒有关,三爷爷在酒后和他人起了争执,双方扭打起来,三爷爷的儿子上前帮忙,将对方打成了重伤。赔了医药费后,对方仍然怀恨在心,找了关系把三爷爷的儿子弄进了拘留所,这一进就是一年。

三爷爷仿佛在一瞬间老去,他不再流连于酒馆,为了生计,他在码头上找了一份卖力气的工作,将工资悉数交给三奶奶还账。

    开学之前,我在街上见过一次三爷爷,他更瘦了,生活与喝酒几乎抽掉了他所有的精气神儿,他的眼窝深陷,头发花白,衣服松松垮垮,裤子长长的,裤脚已经被磨破,趿拉着一双看不出颜色的拖鞋。他对我笑笑,就走了过去。

三爷爷是真的老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将他击垮,他也终于认清现实,不再钟情于酒精带来的虚幻的快感,年近六十的三爷爷,终于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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