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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宜公开的日记
(九)
渝濛
3月26日 小雨转晴
我正要去食堂,宿舍值班的吴师傅把我叫住,我进了值班室,见吴师傅正打电话呢“好,好。”吴师傅把电话递给我,“接电话。”
原来是刘莹。她让我马上到矿门口找她,听她的口气非常坚决,我只好来到矿大门口。
“走吧。”刘莹对我说。
“去哪儿?”
“到我家去。”
“这……不太……”
“我父母听说你因为我挨了打,非要见见你不可。”
“那不算什么,那……”
“我知道,不过,别让老人失望了。”
我只好跟她去了。
到了刘莹的家,只见他父母都在忙活。我叫过大伯大妈,他们把我让到南屋,让我坐在沙发上,还拿出香烟,倒了杯茶水。我说我不会抽烟,他们收起香烟,拿来一盘糖果。刘莹和母亲到厨房忙活去了,她父亲坐下来陪我。
这是位慈祥的老人。他白里透红的脸上架着一副黑边眼镜,额头上浅浅的皱纹刚显出来,头上几乎没什么白发,只是稍微稀疏点,鼻梁较高,耳朵稍大,嘴巴似乎带棱角,最吸引人的是那双深邃的眼睛,虽然不大,但很有神,大概当老师的人多数是这样的吧。
“你父母都好吧!”老人问我。
“嗯。”我的回答有点不自然。老人又问了我的工作和生活情况。我边回答边看了屋子里的摆设,除了大衣柜、平厨、双人床之外,还有一个大书柜。听了她父母的谈吐,觉得他们都是知识分子。这使我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又愿意跟他们交谈,又怕人家瞧不起我。
吃饭了,圆桌上摆得满满的,都是五颜六色的菜,有的菜我还叫不出名字。大伯问我喝什么酒,我说我不喝酒。大伯拿出山楂酒,说:“不会喝酒的人可以喝这个。”几个小巧的高脚杯倒满了红红的山楂酒。大伯大妈给我夹这个菜,夹那个肉,我只知道有鸡、鱼、牛肉、还有豆腐什么的,有的菜叫什么,是怎么做的我都不知道;只知道有的淡淡的,有的一种味特别浓,有的酸甜酸甜的,有的又香又脆,还有的又软又嫩。
饭后,大妈又端出苹果来。这时进来一位十八、九岁的小伙子,笑着问我好。这是刘莹的弟弟刘玉。
我要回矿了,刘莹非要送我不可。我们走了一段路,谁也没开口。一会儿刘莹问我:“你对我父母印象如何?”
“很有知识,很慈祥。”
“这么说,你喜欢他们了?”
“啊,……嗯。”
刘莹笑了笑,前面就是大马路了,我让刘莹回去,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眼睛直直地盯着我,说:“你孤身一人在这儿下井很辛苦,有什么洗洗涮涮、缝缝补补的活就给我,别客气,我们是朋友了,你说呢?”
我的手在她的小手里直出汗,要不是夜晚,她一定看得见我的大红脸了。我慢慢地把手抽回来,没有回答她的话。刘莹说:“以后常来玩。”说完转身跑了。我望着她被灯光照得时明时暗的背影,长长的出了口气。我往回走着,不觉有点纳闷,她要给我做活,这里除了感激之外,还有什么成分呢?
4月5日 晴
今天钟师傅休息。我们下班回宿舍时,他还在睡觉。等我们晚上吃完饭回来,他已经出去了。我和小高没什么事就去看电视了。不一会儿,对屋的小张笑着说有人找我。我下楼来,原来是刘莹。她是来送手绢的,洗得干干净净。
“让你受累了。”
“这点事不值得一提。”她让我跟她出去。想起上次她请我看球幕电影时,银幕上的直升飞机围着电视塔转圈时,刘莹头晕了,她抓住我的胳膊,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当时我就弄了个一头汗水。要不是在电影院,她一定看到我的大红脸了。我掏出手绢擦完汗她就把手绢抢过去了。今天她又要带我去干什么呢?我犹豫起来,跟她去吧,好像在俩人在搞对象;不去吧,又怕伤了刘莹的心。转念一想,去就去,跟她说明我和小兰的事。
刘莹领我上了电车,到了十月影剧院,看省歌舞剧院的演出。我们进了影剧院,演出已经开始了。
等我们走出影剧院,我的脑子里还满是那些情啊爱的声嘶力竭的歌声,和双双对对,男的光着膀子,女的露着大腿的舞蹈。直到回到宿舍躺下,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静不下来。
我睡了一小觉,出去解手,回来一看,钟师傅的床还空着。他怎么还没回来?
4月25日 晴
刘莹这个俊俏姑娘的影子,时时浮现在我的眼前,她对我已经日益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小高他们已经公开谈论我和刘莹的关系了。为此我很苦恼,很想找个机会把我和小兰的事全告诉她,那可不是一句话两句话能说清楚的事。
今天我应刘莹的邀请跟她到慧山去旅游。说得更确切些是刘莹特意领我去玩了。坐在汽车上,看着双双对对的男女亲亲热热的样子,显得我对刘莹太冷淡了,虽然刘莹从不计较我的冷淡,却始终对我那么热情。
下了车,我们慢慢地往山上走。这是一座挺拔俊秀的山,与北方普通的山不同,很像南方的山。山上满是橡树和松树,山腰和山顶有许多亭、台、楼、塔,实在是游玩的好地方。
刘莹带来了照相机,我们一边往上走一边照相。到了半山腰的双合塔,在这儿照相的更多,几乎全是清一色的男女合影。据说在这儿进香,可以夫妻恩爱美满。刘莹又要给我照相。我觉得她已经给我照两张了,不想再照了。可她非要照不可。她把相机支好,镜头对准了我,突然她跑到我跟前,挽住了我的胳膊往前挪了挪。这时相机好像响了一下,我正奇怪呢,她又去摆弄相机了。照好了,我也给她照了一张,这才继续往上走。
快到山顶了。我们在峰松塔周围转了一圈,在松林里找了一块草地,铺上块塑料布,坐下来休息。我们吃完了点心,喝了点汽水。这时,我下决心要把小兰的事全告诉她。我望着山下地毯似的大地和蓝宝石似的湖水开口了:“刘莹,我心里有话要对你说。”
“我也有话跟你说。”她脸色微红,低下了头。
“我把心里话告诉你,你就用不着跟我说了。”
“不,我先说!我已经憋了好长时间了。”
我停了一会儿:“好吧,你说吧。”
“我爱你!”说着双手捂住脸,凑过来,一头扎进我怀里。我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我扶住了她的双肩,她的一双手勾住了我的脖子,脸埋在我前胸。我搂住这个好姑娘,心里砰砰乱跳。刘莹好吗?好!她值得爱吗?值得!她比小兰呢?也许她比小兰强,她的确是个可爱的姑娘。可是小兰呢?这半年多来,我心里思念的姑娘只有小兰。小兰虽然在各方面都比不上刘莹,但她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给了我支持和温暖,我怎么能丢下小兰呢?
“小高他们都说你人好心灵手巧。其实,从你给家里寄钱,我就注意你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寄钱走后,我就盼着你下次寄钱的日子。我自己都骂自己是个傻丫头。小南山那天以后的一次次交往,更让我觉得你是个可靠的人。”
我把刘莹扶起来坐好,对她说:“我是山里人。”
“山里人真诚、坚强。”
“我是个井下工人,还是个联营工。”
“正式工也不能不干活。”
“我在宁昌没有户口。”
“没户口照样能生活。”
“以后会有很多不方便。”
“什么都方便只能把人惯懒。”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的心里话说出来了,现在该我说了。”于是,我把我为什么要离家几百里地到宁昌下煤窑,小兰对我的情意,连春节回家小兰对我说的那些话,都告诉了刘莹。刘莹默默无语,静静地听着。最后我说:“刘莹,不管以后怎么样,现在我们总算是知心朋友,如果你站在我的位置上,你该怎么办?”
刘莹低头沉默了好一阵儿,才掏出手绢捂住脸哭了,哭得双肩一个劲地抖动。她的手绢很快湿透了,我掏出我的手绢塞到她手里。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平静了。
“我听说爱情是自私的。”刘莹擦了擦眼泪,抬起头望着远方,慢慢地说,“今天我才真正理解了它的含义。你知道我现在最恨的人是谁吗?”
“谁呀?”
“是小兰,如果没有她……。你知道我现在最可怜的人是谁吗?”刘莹抬起微红的双眼直盯着我。
我静静地听着。
“也是小兰。她也许有点软弱,如果我是小兰,我就会挽着你的胳膊在村里转三圈,让那些人们看看……。你知道,我现在最佩服的人是谁吗?还是小兰。她能预见到你进城后,城里、村里都会有人追你。小兰了解她的心上人,更了解自己的力量,她才让你一两年后做出选择。看来,用不着等那么长时间了。小兰的眼力才准呢。家宝,现在我从心里祝福你们俩。”
“刘莹!”我有点动情,第一次主动地把她的双手握在我的手中,“可她直到现在,连一句明确的话也没跟我说过。”
“这才显出她对你的信任。”
我们从山上下来,刘莹好像换了一个人,变得沉静、稳重了。我看她这个样子,觉得实在对不起她,就买了些新鲜食品和纪念品给她,她都接受了。
在临上车前,刘莹对我说:“家宝,你不是该回家了吗?你告诉小兰,我请她到宁昌来玩。你带她来,住我那儿,我带她逛逛。怎么样,不用你花钱。”
“这恐怕不合适吧。”
“那有什么!”
“再说,小兰也不一定来。”
“那没关系,我写封信你交给她。你这儿又没有她的照片,我还想见见我这个情敌呢!”
晚上九点半我才回到宿舍。一进屋,一股熏人的酒气和酸味直扑鼻子。一看,小高斜躺在床上,吐了一地,睡得直打呼噜,被子只盖着一个肩膀,还有一个被角沾地了。我赶紧打开窗户,给小高盖好被子,找来拖布擦干净吐的东西。我收拾好,刚要洗脚,只见小高翻个身,断断续续地说开了梦话,“……倒霉蛋……连毛都没摸着……四十块钱喂……骚狐狸……”
听了这些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现在明白了,为什么总有人约小高去跳舞、逛公园。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