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 卧轨
她茫然走在人群之中,人群中混杂着熙熙攘攘的脚步声,火车喷发而出来的蒸汽,以及刺痛耳膜的鸣笛声。
她的神情,迷离在这一声声发泄出来的蒸汽之中。
这名贵妇人,应该说,她曾经是贵妇人,名为安娜。现在她一无所有,只身一人,在人来人往的站台却异常孤独。
此时,安娜猛地看到了一位风度翩翩的绅士,正从刚刚停止躁动的火车上,殷勤地为一位端庄优雅的女士拎行李箱,优雅得体。那褐色的优质皮箱,赫然像极了当初的记忆中的行李箱,相似的情景、相似的人物。一切看上去这么得体,端庄而美丽。
没有人注意到这位失魂落魄的女士,她的心绪游离在理智的边缘,内心正在暗涌万分,但,没有人注意到这位失魂落魄的女士。
一瞬间,她的脑海里浮现起一帧帧画面,一件件往事如同蒸汽般转瞬即逝,消散在空中,她曾经的爱人,如今已经离她而去,而她心灰意冷,万念俱灰。
曾有一天,她误以为自由的爱情便是她一直等待的,一直渴望的,所追求的。那一天,她遇见了前来迎接她的帅气年轻军官,一见误终生!
安娜因为家里贫穷,年纪轻轻就嫁给当地的贵族,一个年级大她二十多岁的乡绅,两人之间没有所谓的真挚的美好的情感。在大部分情况下,只是彼此各取所需:她的丈夫需要一个年轻貌美的妻子,好让他在乡绅们的派对上赚足面子,好让他解决生理需求;而她,不过是需要充足的金钱来满足生活的需要。
安娜的生活安稳,却枯燥;犹如一潭死水,不再干净纯洁,到处都是滋生而出的细菌,杂物,污秽。
而此时,她的生活闯进了一束光,照亮了她隐藏在黑暗已久的脸庞,她起初伸手遮挡,眼睛扑朔迷离,不敢直视,而后全身心地接纳,全身心地投入,沐浴在其中。
她与那年轻的军官,相识相爱,有过甜蜜的生活,却也试图逃离此地,远离他乡,过上不被他人干扰的世界,他们尝试过,努力了,也累了。
他们是偷情!这是当时从法国学习而来的风尚,风靡一时,尤其是在上流社会中。
有一天,俊郎的年轻人想通了,他不能得罪有夫之妇的丈夫,他前程似锦,不能因为一个女人断送了前程。于是,他选择了谎言,他选择了逃避,他放手了,他手中的牵引着风筝的线松开了,曾经深爱的风筝飘远了……
安娜想到这里,不由得黯然神伤,默默地落下眼泪,她也不伸手去擦拭,任由泪水肆意流下。
站台上,乘务员有序地指挥着人流的动向,让车站的人们顺利地流动着。
终于,有人注意到安娜了,但他们又立即从她的身边疾步走过,应该说,只有靠近安娜的人们才注意到了她的落魄:她的情绪激动着!
人们只是瞥了一眼安娜,随即目光转移到了正常的轨道。
过了不久,第二趟列车来了。
乘务员指挥人们远离轨道,安娜注意到了驶来的火车,那辆黑漆漆的钢铁巨物疾驰而来。
安娜跌跌撞撞,用瘦弱的身躯从人群之中挤出一条缝隙。她身旁的人们感到奇怪,明明火车即将进站,为什么这个女人还要跑出来呢?
乘务员看到了安娜,注意到了不对劲,吹口哨警示她,但很明显,安娜并没有注意到乘务员的警告,她已经一意孤行了,她失去了生的希望,既不能在爱人的怀中温存,也失去了丈夫提供的安稳生活。
乘务员见状,扒开人群,径直朝安娜走来。
火车即将到站。
乘务员离安娜有五米远,当她从人流中挣脱出来时,乘务员早已够不着她了。
安娜的心早已冰冷,她立在站台边缘,朝着冰冷的铁轨俯下身子,一睁眼一闭眼,她的身体已然血肉模糊,炽热的血液染红了冰冷的铁轨,人群之中发出一阵尖叫。在场的女士已经被眼前恐怖的画面吓晕过去,人们互相搀扶着。
冬天里,她的血冷了。
在这冰天雪地之中,蒸汽消散在凝重的空气里,人们来回走动,哨子声,警笛声,纷纷扰扰……
写在最后,这是我无意之中想起的一个关于《安娜卡列尼娜》的片段,在中学考试时也遇到过,初次读到,非常震惊,于是想凭着记忆再次以我的口吻复述出来。类似约翰弥尔顿的《失乐园》,弥尔顿以自己的口吻复述圣经的故事,异常有趣。